113、双王争位、养精蓄锐（下）
亚瑟王国新任女王弗莱希尔一世的登基仪式程序相当简单，然而绝对不失隆重。整座绿堡张灯结彩，到处都是飘扬的彩色缎带和摇动着花束的人群；足足四百名头戴钢盔、身披蓝白相间的厚外套的长枪士兵围绕着主楼广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月形，手中高举的钢铁长枪在晨曦之中泛着冰冷的光芒。 一座高台矗立在由这些精锐士兵围成的半月阵型中间，上面稳稳地安放着一把色泽沉暗的钢铁王座，这把王座出自于铁匠大师布雷贝和他手下几十名铁匠一整夜的辛勤劳作，造型与随同光耀之都一同沦陷的那把黄金王座别无二致。只不过王座的本体不是由黄金、赤金和白银等贵重金属打造，而是选择了不值钱的纯铁、精钢和青铜；上面镶嵌的也不是珍珠、玛瑙和翡翠之类宝石，而是箭簇、枪尖和折断的剑刃，这把王座上镶嵌的东西都是取自在历次战争之中牺牲战士的遗物，而且并未特意磨去锋锐，宛如无数利齿一样布满椅背和扶手，教人根本无法倚靠。 一条手工精致密实的瓦尔羊毛红毯从王座脚边直铺下来，一直延伸到绿堡主楼紧闭的大门之前，亚瑟王国的数百名名门贵族、中小领主和有名骑士聚集在红毯的两侧，贵族和领主们都特别穿出了最为体面的服装，骑士们则全都穿着全套金属铠甲，腰悬长剑，沉甸甸的羊毛披风垂在身后，头盔上的各色羽毛争奇斗艳。 绿堡及附近村落的居民都被获准观看弗莱希尔公主殿下的登基仪式，对于北境郡的民众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难得机会，所以他们纷纷前来观睹盛况。绿堡的广场虽然能够容纳数千人观礼，但是依然被挤得水泄不通，后来者只好爬上广场周围的树木，甚至是肩并肩的挤在城墙坡道、壁垒和塔楼的阶梯上。 如此拥挤的样子让李维史顿的心中不禁产生了忧虑，他低声嘱咐罗德里格斯爵士，让他派遣驻扎在天台上的狮鹫空骑士前去维持秩序，防止可能出现的踩踏事故发生。黑甲骑士默然颌首，随即转身离开。几分钟后，一阵清越的狮鹫鸣叫声在绿堡上空回荡，伴随着小精怪首领四儿研制的“大嗓门叽里呱啦保证清晰不卡壳送话器”发出的嘶嘶声和噗噗声，不属于军事重地的十几座塔楼纷纷打开大门，将挤在外面的民众放进里面，大大减轻了拥挤的情况。 根据登基仪式的要求，弗莱希尔公主殿下从昨晚开始，就留在绿堡大厅当中彻夜进行绝食祈祷，祈求仁慈的父神、英勇的战神以及其他天上诸神的庇佑，祈求亚瑟王国列位先王的认可。除了留在月语森林将养身体的天骑士欧西里斯侯爵之外，被称为国王之盾的六位铁卫骑士全都穿着灰色铠甲站在门外守卫，夜露在他们的铠甲表面形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并沿着光滑的表面向下流淌，更显得他们屹立的姿态宛如钢铁雕塑一般。 号角声突然响起，洪亮而雄浑的音符在风中回荡，满载着激动人心、鼓舞士气的力量。身材高大的钢拳骑士德拉巩逊亲自担任号手，然而他虽然魁梧高壮，却依然需要使用双手才能捧起那只格外庞大的号角。 那只号角确实体积非常庞大，弯曲的线条足足延伸两米，开口宽阔到足以让成年男子轻松将头颅探进去查看内部。号角的表面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生锈青铜的古旧黑色，然而青铜却绝对不会发光发热，而德拉巩逊在用力吹响号角之后，号角外壁以特殊手法蚀刻上去的文字和线条却立刻变得红热起来，组成了一组组充满神秘气息的图案。 “是胜利号角！”一名上了年纪的贵族满脸惊讶的脱口而出。“建国王亚瑟一世的胜利号角！” “那不是在仁慈王亚瑟三世及其王储战死沙场的时候，随之消失了吗？怎么会……”另一名王都贵族也瞪大了眼睛。 “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找回胜利号角，那是战神巴鲁德的恩赐，那是仁慈的父神和列位先王的庇佑啊！”第三名贵族向着天空伸展双手，热泪盈眶，叫喊的声音比前两者要响亮得多。“亚瑟王国万岁，真正的国王陛下万岁！” 顷刻之间，欢呼呐喊之声从一个喉咙变成了从成百上千个喉咙之中发出，虽然有些王都贵族的脸色依然不是很正常，但是没有人肯于落在别人后面，都在振臂高呼。 绿堡主楼的两扇大门就在“亚瑟王国万岁”的欢呼声中缓缓开启，一身戎装的弗莱希尔亚当斯公主殿下健步走出大厅，踏上通往高台和王座的红毯。或许是由于一夜不眠和虔诚祝祷的缘故，公主殿下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的痕迹，然而挺直的脊背和刻意保持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庞却让她显得不怒而威，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凛然而不可侵犯的王者之风。 弗莱希尔公主殿下走到高台第一级台阶前面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平静的目光视而不见的扫过人群。一缕金色阳光恰巧在这个时候落在她的肩头，在铠甲和披风上反射起耀眼的光芒。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许多人把这种景象视为吉祥的预兆，双眼闪动着热切的泪花。 号角声再度响起，两队神职者迈着迂缓庄严的步子出现在绿堡主楼的左右回廊之中，向着高台缓缓走来，左侧的牧师们身披土黄色的朴素长袍，除了胸口佩戴的黑曜石二十面体徽章之外别无配饰；而右侧的牧师们身穿深蓝色的长袍，胸前佩戴着纯金色泽的闪电徽章，边角饰以白色云纹。大地神殿瘦削的贝利亚副总主教和风暴神殿魁梧的波伐瓦大主教各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前者手中握着朴实无华的黑曜石权杖，后者执着电芒闪烁的黄玉权杖。一名高阶风暴牧师紧随其后，双手平举胸前，捧着一块上面罩着红色天鹅绒的软垫，所有牧师脸上的表情皆为庄严肃穆，举动带有虔诚的神职者所特有的威严。 两列神职者在高台前方汇合，彼此躬身施礼，然后站在高台下方早已设好的位置上，大地神殿的土黄色和风暴神殿的深蓝色间隔而立。贝利亚副总主教和波伐瓦大主教各自带领一名随从牧师举步登台，分别站在那把色泽暗沉的王座左右。等到他们站好之后，号角声第三次响起，弗莱希尔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然后步履矫健的登上高台。 大地神殿副总主教贝利亚以黑曜石权杖顿击地面，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然后施展了一个简单的神术，让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响彻广场上空，“此时此地，我们与天上的诸神一同见证一位王者登基加冕，她的身份和名字可能早已为众人所知，然而按照程序，我还是要向所有人发出询问——有谁对弗莱希尔亚当斯公主殿下即位为王抱有异议？” 少数王都贵族的脸色阴郁沉重，但是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贝利亚副总主教再次高声重复了一遍自己提出的问题，等待可能出现的异议，人群鸦雀无声，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消失了，除了呜咽的风声和旗帜猎猎作响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贝利亚副总主教露出微笑，转向一同站在高台上的风暴神殿大主教波伐瓦，后者轻轻点头，举起手中电芒闪烁的黄玉权杖，与贝利亚副总主教的黑曜石权杖在空中相交。 “执掌雷霆者托弥卡，您是天空的主宰，雷霆是您的武器……”波伐瓦大主教首先开口吟唱，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缓缓流淌而出。 “赞美吾主大地之神，厚重胸膛承载大地，赞美吾主大地之神，岩石肌骨庇佑万物……”贝利亚副总主教接续下去，随后高台下面的牧师们也齐声吟唱起来。“……如此严厉，如此慈爱。” 赞美诸神的诗篇足足持续吟唱了十多分钟，当庄严肃穆的歌声结束之后，波伐瓦大主教将手中的黄玉权杖交给身后的随行牧师，然后从他手中取过上覆红色天鹅绒的软垫，双手托在胸前。 “在仁慈的父神以及天上诸神的见证之下，此时此地，新的王者即将诞生。她是先王之弟劳尔亚当斯大公爵之女，继承了无可争议的亚瑟王室血脉。”贝利亚副总主教高声宣布，然后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弗莱希尔公主。“弗莱希尔亚当斯，在天上诸神和王国万民面前，请你回答我，你是否愿意接下这幅重担，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国王？” 弗莱希尔公主竭力镇定，但是表情依然显得有些紧绷，她的目光游离向贝利亚副总主教的身后，在高台下方的人群之中寻找，直到看见了李维史顿的身影，并且得到了一个充满鼓励意味的握拳手势之后，她才明显放松下来。 “我愿意肩负重任，我愿意成为亚瑟王国的国王！”弗莱希尔公主用清亮高亢的声音回答说。 贝利亚副总主教缓缓点头，然后转身，从波伐瓦大主教手中的软垫上揭开天鹅绒，露出一顶以纯粹黄金打造的头环。与龙王亚瑟十二世那顶满是名贵珠宝的奢华王冠相比，这顶头环的式样显得格外朴素，没有镶珠嵌宝，也没有繁复华丽的金色涡旋，只有纤弱的常春藤盘绕着亚瑟王室的双剑王冠徽章。 贝利亚副总主教用双手托起这顶象征着至高王权的头环，用庄严的语调高声吟咏，“弗莱希尔亚当斯，在天上诸神和王国万民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立下永世不忘的誓言，发誓以生命捍卫国家，发誓以真心对待王国万民？” “我，先王亚瑟十二世之侄女，弗莱希尔亚当斯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在此立誓，我愿以生命捍卫亚瑟王国，以赤诚之心对待亚瑟王国的所有忠诚臣民，驱逐恶魔、光复领土，赐予所有人安宁、幸福和繁荣，此誓自今曰起，曰曰皆是，永世不忘！”弗莱希尔公主朗声回答。 欢呼声再一次在广场上空回荡起来，贝利亚副总主教任由喧闹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然后举手示意，要求恢复肃静。“在仁慈的父神、天上诸神以及王国万民的见证下，我在此宣告，弗莱希尔亚当斯公主殿下加冕为无可争议的亚瑟王国国王，是为弗莱希尔一世陛下！” 宣布的同时，贝利亚副总主教将手中的金色头环端端正正的戴在了弗莱希尔公主的头上，然后后退，双手抚胸，深深鞠躬施礼，声音浑厚有力，宛如发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大地之神祝福吾王！” 波伐瓦大主教随后同样深深鞠躬，声音犹如天穹之中咆哮的风暴，“执掌雷霆者祝福吾王！” 高台下的上百名牧师同声唱诵，“祝福吾王，祝福吾王！” “弗莱希尔一世陛下万岁！”宫廷总管巴米利扬用他那高亢的声音头一个大喊起来。“我们的国王陛下万岁！” 四周先是寂静了一下，紧接着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弗莱希尔一世陛下万岁，万岁，万岁！”紧接着更多的人随之叫喊起来，“弗莱希尔一世陛下万岁”的呐喊声从广场上、从城墙上、从塔楼里、从马厩中发出，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伴随着胜利号角和其余一百只号角骤然吹响的嘹亮曲调，裂云直上天穹。 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率领着一众王国重臣登上高台，更多的贵族、领主和骑士跟在后面，在高台下面排起了长长的队列，弗莱希尔一世陛下接受臣民效忠的漫长仪式就此开始。作为重臣之首的李维史顿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古朴精美的连鞘长剑，常春藤的花纹从剑鞘一直蔓延到剑柄，然后在那里盘绕着一颗宛如鲜血结晶的巨大红宝石。 这把剑就是誓约与胜利之剑，传说之中这把强大的魔法武器是湖中仙子赠与亚瑟一世的诸多珍宝之一，与另一把叫做拂晓神剑的魔法武器并称为捍卫亚瑟王室至高王权的双剑。真正的誓约与胜利之剑已经在王都沦陷之夜失落无踪，不过这把出自城堡之心铁匠铺的赝品无论从造型还是散发出来的魔法波动，都与原来那把宝剑别无二致，就连曾经在近距离观察过誓约与胜利之剑的巴米利杨总管和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大师在仔细查看之后，都不无惊讶的声称这把剑应该就是原品才对。 登上高台之后，李维史顿双手举起誓约与胜利之剑，将这把“赝品”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单膝跪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送到弗莱希尔面前。女王陛下同样神态庄严的双手接过，然后拔剑出鞘，将寒光闪闪的利刃横放膝头，这象征着她将以这把宝剑以及自己生命捍卫王国的荣耀。 李维随即吻了女王的右手，然后低语几句，起身站在王座旁边，其余王国重臣依样行事。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颤巍巍的准备跪下，却被女王陛下示意不要如此多礼；宫廷总管巴米利扬公爵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激动，脸上满是欣慰的泪水；而丹妮丝安斯艾尔女伯爵在吻手的时候明显时间过长，被女王陛下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站好。 有资格上台宣誓的王国贵族足有数百人之多，但是高台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人数，除了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之外，其余人必须在宣誓之后立刻离开。由于上下高台的通路怎么也难以称得上是宽阔，加上不时有人或者因为发自内心的激动，或者为了逢迎新王，总是做出一些痛哭失声和晕厥在地的姿态，更是大大拖慢了宣誓效忠仪式的进度。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最后一批王国贵族才回到高台下面原来的位置上，弗莱希尔动了动已经抬得发酸的胳膊，暗自担心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被满是胡须的嘴巴吻脱了一层皮，然后将誓约与胜利之剑递给站在王座旁边的李维史顿，“李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拒绝登上王位，哪怕是众人一再拥戴都严词拒绝。”女王陛下趁着狮鹫领主俯身接过长剑的时候，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恨恨的说。 “还请女王陛下再忍耐一下，登基大典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就结束了。”李维史顿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同样压低声音安抚说。“而且最后一个环节应该不会这么难以忍受，甚至有些人恐怕已经期待已久啦。” “期待已久的都是那些吃货吧！”弗莱希尔女王撇了撇嘴，然后站起身来，高举双手，“各位亚瑟王国的忠实臣民们，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尽情欢笑，让吟游诗人、小丑和乐师都出来吧，摆好桌椅，呈上美酒佳肴，今天是举国欢庆的曰子！” 一直昏昏欲睡的卡尔莫斯血腥咆哮霍然昂起头颅，欢呼声比其他一百个人都要响亮，“口胡，俺总算没有白等！弗莱希尔一世陛下万岁！美酒佳肴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