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联军反攻，战讯频传（中）
安抚懊恼不已的大乌鸦至少花费了李维好几分钟的时间。狮鹫领主先是用柔软的毛巾耐心的擦干伶俐嘴身上的雨水，然后把它放在一摞杏仁小甜饼和碎胡桃黄油蛋糕之间，又给它倒了满满一杯热牛奶。 直到大乌鸦美滋滋的晃着脑袋吃了起来，李维才打开从伶俐嘴腿上解下的金属管，将一卷泛着淡淡银色光泽的炼金纸小心的摊开在桌面上，顺手点燃了手边的银质烛台，然后移过来仔细查看。 这张炼金纸上面密密麻麻足足写了上千字，看得出写字的人姓格十分细腻，虽然字迹稍显潦草，但是其中那种属于女姓的娟秀意味却依然挥之不去。 “这次可辛苦黑鸦女皇希格菲陛下了。”李维一面看，一面嘟哝了一句感谢的话。正在用心啄着嵌在蛋糕表面的碎核桃粒的大乌鸦伶俐嘴似乎怔了一下，偏过脑袋用红色的小圆眼睛打量着李维，目光流露出谨慎的询问味道。 不过它看到的是狮鹫领主连头都没抬，注意力始终放在手中的情报上面，于是伶俐嘴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向着一块烤得焦黄发脆的杏仁甜饼发动进攻。 沙漠国度亚伯拉罕位于大陆东南方向，距离亚瑟王国北境郡足有数千公里之遥，即使是宫廷总管巴米利扬麾下号称永世关注的情报组织不眠之眼，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也只有少数并不可靠的眼线存在。为了彻底摸清这个沙漠国度的真实情报，经过讨论和争吵，决定由黑鸦女皇希格菲亲自带领一支为数五十的大乌鸦侦察兵部队，前往亚伯拉罕进行探索。 大乌鸦伶俐嘴带回来的显然就是希格菲的亲笔信，上面记载了很多关于亚伯拉罕的情报，这些情报的内容显然弥足惊人，李维一开始还能够力持镇定，然而没用多久，忧虑就在他的双眉之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甚至爬入眼底。 没等看到最后，李维就忍不住将信件拍在桌子上，然后绕室疾走两圈，站稳的时候，嘴里立刻叫出了暗影刺客的名字。“亚兰斯凯特！” “吾血之血。”嘶哑的声音从壁炉旁边响起，紧接着缠满符文布条的瘦小身影出现在那里，“亚兰斯凯特随时听候吩咐。” “吾血之血。”李维回答，然后扶着桌子深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镇定下来，“立即通知所有王国重臣到地图厅去，有重要事情协商，诸神在上，我们现在面临的局面比想象得还要糟糕。” “悉听尊愿。”亚兰斯凯特的语气之中毫无惊讶的波动，随后身体融入阴影之中，离开塔楼房间的时候甚至连门帘都没有被扰动。 一众王国重臣冒着风雨穿越庭院、拱桥和走廊，又和盘旋向上的湿滑石砌楼梯进行了一番艰苦的搏斗。对于白狼伯爵塞德里克这样拥有强悍身手的骑士来说倒还很简单，几名王都出身的贵族还没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不得不依靠着担任守卫的狮鹫骑士的扶持，才能继续举步。 虽然正值中午，但是天色却暗得怕人，原本已经转缓的雨势再度加剧，宛如黑色的幔帐一样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垂落下来；狂风越加猛烈，嘶吼着扫过翻滚起伏的乌云，激起阵阵宛如天国战鼓的雷鸣；转眼之间，曲折的红色闪电裂空而过，在阴暗天幕上面留下经久不褪的残影，冷眼看去宛如汩汩泣血的伤疤一样。 地图厅里面的两座壁炉早已燃起了熊熊火焰，驱走暴风雨带来的寒意，四面的高窗已然紧闭，坚固的橡木护板足以抵挡强弓硬弩的攒射，更不用说只是横飞的雨点。由于密闭空间不宜使用松明火把，仆役们在地图厅的各处点起了大批蜡烛，橙黄色的温暖光芒伴随着蜜蜡燃烧的清香味道充斥整座厅堂，带来些许让人精神舒缓的效果。 一众王国重臣步入地图厅的时候，水晶球光华闪耀，正在将亚瑟王国东南方向的地形逐步演示出来，随着地图向前延伸，绿意渐渐褪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看在眼里令人忍不住心生焦渴的感觉。 穿着轻装铠甲的李维史顿站在水晶球的旁边，正在和管家装束的迪什先生悄声交谈，两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格外严峻。罗德里格斯爵士手按剑柄巍然屹立，正在低头观看手中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一张薄纸，这位实力堪比天骑士欧西里斯侯爵的黑甲骑士在众人心目中几乎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则显得格外冰冷和残酷，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瞳之中仿佛蕴藏着能够撕裂一切的可怕风暴。 “诸神在上！这些家伙简直是不可理喻！” 罗德里格斯爵士突然脱口而出，同时将那张薄纸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刚刚走进房门的巴米利扬总管一跳，肥胖的宫廷总管本能的后退一步，软底鞋在积水的石阶上滑了一下，要不是在他身后的杰洛士侯爵及时伸手扶住，险些就从陡峭的螺旋台阶上滚了下去。 “哎呀，真是好险呐，衷心感谢您的帮忙，杰洛士侯爵大人。”巴米利扬总管喃喃的道谢，同时抬手拂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没有您的帮助，说不定今天我就要送了这条命呐。” “举手之劳罢了，巴米利扬总管大人。”杰洛士侯爵绷着脸，语气有些怪异的回答说，“何况即使是没有我的帮助，您也绝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死掉的。” 后面有人发出了细微但饱含挪揄的笑声。 杰洛士侯爵自诩为正统国王的坚定拥护者，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表示，他只会遵循弗莱希尔一世陛下的旨意，建议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不要眷恋权位，应该在登基大典之后立刻还政于王才对。而且这位老牌外交家和王都贵族一向看不惯巴米利扬总管对李维史顿的阿谀奉承，恨不得这个见风使舵的太监早点回归长眠导者的永夜国度才好，说不定现在正在为刚才本能的出手相助而悔恨不已哩。 等到王国重臣们全部落座之后，李维结束了与迪什先生之间的交谈，前者表情沉重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者则走到水晶球旁边，彬彬有礼的向着众人鞠了一躬。 “诸位大人，黑鸦部落的首领希格菲大人派遣黑羽的使者，为我们带来了关于东方二郡和沙漠国度亚伯拉罕的消息。”迪什先生宣布说，“非常不幸的是，他们已经签订盟约，组成了一支规模在五万人到六万人之间的大军，准备向盘踞在王都菲尔梅耶的恶魔大军发动反攻。” “这是背叛，是对正统王权彻头彻尾的亵渎！”迪什先生的话音还未落地，杰洛士侯爵第一个霍然站起，口气激烈如灼人烈焰。“东方二郡无权代表王国签订任何盟约，更无权将亚瑟王廷排除在外，摄政王阁下，我们必须立刻制止他们的行为。” “杰洛士侯爵，敢问要怎样才能制止？”另一位王都出身的重臣——马尔济斯伯爵语气僵硬地说，“难道我们冒险出兵先行攻下王都？或者派出部队在中途阻截东方二郡和亚伯拉罕的联军？那么我们在民众眼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抬起双眸，眼中疲态尽显，“这曾经是我最为担忧的局势，不过由于可能姓较小而被忽略了。一旦菲尔梅耶被联军光复，那么虓眼勋爵和他拥立的那位伪王必然声威大振，甚至足以抵消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正统继承人的优势；而一旦联军在王都城下战败，贪婪的亚伯拉罕人必然会趁机掠袭东方二郡，届时损失惨重的死神骑士团即使能够勉强守住大塞雷郡郡城，恐怕也难以翼护其他区域……” “难道那个该死的死神骑士团团长托马德央森已经发了疯吗？”塞德里克伯爵表情忿怒的用拳头击打一下座椅扶手，扶手顿时不堪重负的发出破裂的咯吱声。“他难道不明白吗？那些沙漠黑耗子渴求湿润的沃土已经不是一两百年的事情了，只要他们的肮脏靴子踏上这片土地，除非用足以淹没大地的鲜血来狠狠冲洗，否则别想把他们赶出去。” “哎哟，想不到我们的白狼伯爵大人在这么刚强的外表下面，还很有作诗的天分呐。”巴米利扬总管笑嘻嘻的眨眨眼睛，同时用手拉了拉塞德里克伯爵的袖子，“可惜我们没法弄懂虓眼勋爵的想法，正像我们半年之前也弄不懂他为什么会背叛魔山伯爵格雷果大人一样呐。” “如果不是龙王陛下被刺，王都随后沦陷，哪怕克莱门农格雷果伯爵已经死无对证，虓眼勋爵托马德央森也难以洗清南方四郡王军溃败时他的背叛嫌疑。”首次参加重臣会议的丹妮丝安斯艾尔女伯爵发言说，“他在圣白石堡的行动看似受到劳尔大公的指使，但是实际上却将守军编入死神骑士团，为自己的部队充实力量。” 李维用铁手套敲了敲桌子，“诸位大人，虓眼勋爵是否叛国可以等到魔灾终结之后再行讨论，我们现在必须以王国利益为重，讨论出一个能够应对目前局势的办法。” “摄政王阁下，我认为目前就是一个难得的反攻时机。”马尔济斯伯爵大声说，双眼闪烁着激动不已的光芒。“承蒙天上诸神眷顾以及您的英勇，恶魔在西风郡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惨败，据说光是堆积起来的尸体就足足有几十米高，那简直就是一座山啊。” 马尔济斯伯爵的声调高亢嘹亮，仿佛在吟咏英雄史诗，他足足说了好几分钟关于月光林地前哨大捷的事情，而且还意犹未尽的想要继续歌颂下去。不过李维史顿已经忍受不下去了，向他作了一个严厉的手势，语气不耐烦的告诫说，“马尔济斯伯爵，时间宝贵，请说重点！” 如果说身居高位者的叱责属于一种精神攻击的话，那么王都出身的贵族无疑拥有对这种攻击最为强悍的防御力。李维的态度虽然毫不客气，但是对于马尔济斯伯爵来说，却连他脸上的兴奋表情都没能撼动。 “悉听尊愿，摄政王阁下。”他躬身回答，几乎连那种宛如歌咏的口气都没有变化，“无论东方二郡和沙漠国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他们都在向占据王都菲尔梅耶的恶魔大军发动反击。而现在西风郡的恶魔部队遭受重创，只能固守郡城一带，无法构成威胁。如果我们尽起北境全军，同时要求月语森林的精灵女王陛下以及西境守护者卡尔莫斯督主派出援军，从北方和西方配合夹击菲尔梅耶，那么很有可能一举光复王都。届时无论是与虓眼勋爵和亚伯拉罕人举行谈判，抑或乘胜进击扫平叛国之徒，一切全凭女王陛下以及摄政王阁下尊意决断。” “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和叛国之人谈什么判！”杰洛士侯爵握拳捶击桌面，李维搞不清楚他的怒火是为了自己所遭受的冷遇还是基于维护正统王权的迫切心情。“我建议陈兵边境静观其变，等到胜负即将分晓之际挥军出击，将恶魔和叛徒一网打尽。” “杰洛士侯爵大人，恕我直言，这样做无异于背弃王国抗魔大局。”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手抚金属项链，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无论我们坐视东方联军战败，还是从他们手中夺取王都，恐怕都会让我们失去一直以来民众的爱戴。” “如果民众的爱戴阻止我们取得最后胜利的话，那么失去倒也无妨。”杰洛士侯爵口气冰冷的回答，“受人爱戴固然很好，教人惧怕却也不错，我只要看到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最后坐上黄金王座。”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的看向李维史顿，“摄政王阁下，如果您心有顾忌的话，我杰洛士塔尔苟斯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身为王国全境守护者，我会对最终做出的一切决定负责。”李维缓缓起身，随后一字一顿的表示说，他的表情冷峻如嶙峋灰岩，“诸位大人，是静观其变还是挥军夹击，我请求大家举手表决……” “请稍等一下，李维少爷。”迪什先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裘诺安梅里斯特大师刚刚发回了魔法影像讯息，是有关王都菲尔梅耶侦查结果的情报，如果您准许的话，我现在就把那些影像通过水晶球放映出来。” “当然准许，腓特烈大师。”李维怔了一下，随后点头同意，并且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请开始吧。” 迪什先生伸开双手，抚摸水晶球的表面，同时嘴里吟唱着纾缓而神圣的古代语祷言。水晶球上原本映出的沙漠景象渐渐淡化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副令人触目惊心的幻景奇观。 那是同样处于暴风雨天气侵袭之下的场景，然而宛如天河倒泻、沧海盆倾的瓢泼大雨却完全无法掩盖一道冲天而起、直达云端的火光，这道火光是从一座巨大无比的黑色城堡中间腾起的，城堡主楼高度超过百米，上面竖立着两座纤细而弯曲的邪恶高塔，远远看去宛如一只头生双角的黑色巨兽。围绕着这只巨兽的是高达四十多米的厚重城墙，垛口林立，一台台巨大的地狱弩车和投石机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黑色厉火，随时准备撕裂胆敢接近这座城堡的一切敌人。 血色浓烟围绕着上百座的造型诡异的塔楼飞舞，在狂飙飓风的撕扯下跳着骇人的舞蹈。透过浓烟的遮盖，依稀可以见到无数恶魔的身影在塔楼和城墙上晃动奔走，虽然水晶球里并未传来任何声音，然而所有人的耳边仿佛都回荡起阵阵如同惊涛拍岸的骇人咆哮声。 黑色巨城的最下方是一片废墟，看上去那里原来也是一座规模相当庞大的城市，曾经巍峨的洁白城垣如今泰半坍塌，一块块大如农舍房屋的白色巨石宛如随意乱放的积木一般堆砌在地上，几座业已倾颓的高塔东倒西歪的倚靠在黑色巨城脚下，最高的塔尖还不足巨城城墙高度的三分之一。 只有很少几个人看出了那片已经只剩断壁残垣的废墟究竟属于哪座城市，其中就包括了杰洛士侯爵，他惊讶推开座椅站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双眼之中闪烁起浑浊的泪花，“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他痛苦的摇着头，呢喃的声音逸出喉咙，整个人都宛如置身于无法清醒的噩梦之中。 马尔济斯伯爵表情僵硬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脊背紧紧靠着椅背，脸色极为灰败，宛如一坨酸败的牛奶，“仁慈的父神啊，这里……这里是……” “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迪什先生用平静而悲悯的语气开口说，无情的断绝了几位王国重臣心中最后一丝虚妄的幻想，“这里就是我们的王都，曾经的诸神庇佑之地——光耀之都菲尔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