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收复王都的代价
残阳如血，锐利的晚风将竖立在黑暗要塞城墙上的宝冠双剑旗帜撕扯得猎猎飞舞，旗面上几道血污和焦黑烙痕显得尤其触目。 无论黑暗要塞在深渊地狱的历史上留下过多少赫赫威名，现在这座巨大的城堡的绝大部分都已经化作断壁残垣，高塔倾颓、楼宇倒塌、台阶断裂，只有最难摧毁的外侧城墙依然矗立在王都菲尔梅耶的废墟之上。在黑暗要塞的内部，道路上处处洒满斑驳血痕，人类、恶魔和战马的尸体参差交错，有的地方由于交战格外激烈，尸体和尸体甚至层叠堆积起一米多高，散发着浓烈的硫磺臭气和血腥气息，简直令人难以呼吸。 现任高等精灵大长老，德鲁伊大师敖德萨默默的站在黑暗要塞残破的大门之前，眼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不断从里面抬出来，这位年长的高等精灵的身体在不断的微微颤抖，甚至需要依靠手中的德洛马之杖才能支撑住无力的双腿。 想要攻下恶魔重兵把守的黑暗要塞，没有一定的牺牲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恶魔大军的士气已经因为黑暗要塞被砸开缺口而衰落，哪怕是这支部队的统帅被三位传奇强者联手牢牢牵制，直到陨落都没能造成什么伤害，收复王都菲尔梅耶的激战依然给人类联军造成了数以万计的伤亡。 参加这次战斗的精灵部队主要负责空中牵制和搔扰的任务，由于恶魔的空中部队说不上非常强劲，如果他们能够严格遵守命令，进攻和退后都完全按照军用号角的指示行事的话，本来应该不会遭到如此重大的伤亡。 然而高等精灵的银飞马骑士非常崇尚英雄情结，同时姓格也太过骄傲，当命令飞行部队摆脱缠斗，紧急爬升高度的号角声响彻天空的时候，无论是狮鹫空中骑士团还是黑鸦女巫，都毫不犹豫的按照命令行动，只有银飞马骑士团在首领安吉拉？银刃的带领下，对急促的号角声听而不闻，继续追杀眼前那支溃败的翼魔歼灭者团队。 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与宛如炼狱焚风一般呼啸而过的突围部队正面相撞，深渊炼魔和深渊邪神的力量根本不是脆弱的银飞马骑士可以正面抗衡，加上高阶魅魔们全力爆发的心灵魔法，刚一接触，安吉拉？银刃为首的上百名银飞马骑士就血洒长空。 敖德萨大师从一具具了无生息的高等精灵尸体旁边蹒跚走过，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些银飞马骑士都是高等精灵一族的宠儿，本应飞翔在天空之上，然而现在却都静静的躺倒在尘埃当中，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染满鲜血和污垢，四肢和躯体都被扭曲成为不自然的形状。敖德萨大师在众多尸体当中认出了安吉拉？银刃，这位女姓银飞马骑士队长今年才满60岁，以高等精灵的标准来看，只是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同时也是奥拉多斯长老最小和最受宠爱的女儿。 想到老朋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痛不欲生的表情，敖德萨大师不禁手抚胸口，极力压制着心中的隐隐揪痛。对于人口本来就很稀少的高等精灵贵族来说，这次的打击委实十分沉重，通常高等精灵的家庭需要两个世纪之久才能孕育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成年的岁月也长达百年之久。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敖德萨大师强抑悲痛挥去泪水，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镇定自若的表情。“拉瑞？月弓。”精灵大长老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银飞马骑士团的损失查点清楚了吗？” 精灵秘箭手拉瑞？月弓的表情晦暗沉痛，双眼布满血丝，“敖德萨大长老阁下，”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回答，“我们又找到了一些银飞马骑士和他们坐骑的尸体，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了。银飞马骑士团的第一队、第五队和第三队全灭，第二队和第四队幸存者数量不及一半，而且大多数都身负重伤，正在接受大地神殿和光耀神殿的医疗神术的治疗，现在伤者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稳定下来，而死者……死者总数为……”悲痛突然像是一把铁钳般牢牢扼住拉瑞？月弓的喉咙，让他难以吐出那个浸透了太多哀伤泪水的数字。 敖德萨大师困难的喘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握紧德洛马之杖。“我知道了，死者很多……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年长的精灵一开始的声音低如呓语，不过很快就痛心疾首的加大了声音，语气之中包含着浓烈的自责和悔恨的情绪。“安吉拉？银刃不是一个好的骑士队长，她太年轻、太冲动，而且在那件事情之后，一直在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尤尼肯？菲泽尔德长老曾经和我说过好几次，不要让这个年轻的女姓高等精灵走上一线战场，那会毁了她，以及她所率领的整个团队……” 拉瑞？月弓有些不安的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敖德萨大长老，这不是您的过错，安吉拉？银刃小姐的确是太过鲁莽，并且因为她的不遵军令而带来了这样可怕而又悲惨的结果，但是这一切与您无关啊。” “与我无关？是啊，如果这颗心已经不再胸膛之中跳动的话，的确可以说与我无关。”敖德萨大长老露出了一个虚弱到难以形容的苦涩笑容，右手紧紧按在心脏所在的位置上，“精灵王廷将这么多年轻人交给我带到战场上，现在他们的灵魂却都在非自然的条件下早早回归了黄金树，我怎么能够说自己没有责任呢？” 拉瑞？月弓张口欲言，不过敖德萨大长老已经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劝慰，“一切的话都不需要说了，生命女神艾拉拉在看着我，想必我将会是常绿之塔精灵王廷数千年历史上任期最为短暂的大长老吧？”他自嘲的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垂向在地上整齐排列的银飞马骑士们的尸体，“如果能够用我这把老骨头换来哪怕是一个年轻精灵的生命的话，我都会认为是非常合算的代价，而且为此感谢艾拉拉女神的垂怜……拉瑞？月弓，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精灵秘箭手的嘴巴开合了两次，然而敖德萨大长老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沉痛，让他感到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直到最后转身离去，拉瑞？月弓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果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敖德萨大长老的话，说不定精灵秘箭手会多抽些时间来陪一陪这位心如死灰的年长者。可惜时间的长河不会逆流，而攻占黑暗要塞之后，各类事情千头万绪，也确实需要拉瑞？月弓前去处理才行。 拉瑞？月弓沿着破损不堪的狭窄巷道快步行走，动作敏捷得宛如一道虚幻的影子，每一位精灵——无论是高等精灵、精灵平民还是野精灵，都具有堪称出色的敏捷身手和弓箭技巧，那几乎已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标志。作为月语森林上百年来唯一的精灵秘箭手，拉瑞？月弓理所当然具有普通精灵神射手无法企及的优秀感知能力，所以从一片泰半倾颓的废墟旁边经过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怪异吟唱声飘入了他的耳廓。 精灵秘箭手眉头轻皱，脚步也随之放缓下来，精灵一族本来就是以步履轻盈著称，当拉瑞？月弓刻意保持安静的时候，就连一只老鼠跑过都比他发出的动静要大些。“奇怪的吟唱声，似乎是高等精灵语的语法，不过发音却从未听到过，而且……” 拉瑞？月弓伏低身体，黑暗要塞的恶魔守军在一个小时之前才被彻底歼灭，但是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敢保证在这座庞然巨城之中是否还隐藏着某些小股部队。“或许是一支残留下来的恶魔部队在进行什么黑暗亵渎仪式？”精灵秘箭手轻轻从箭囊之中抽出几支甩手箭，锋利的箭锋上闪烁着淡绿色的魔法光泽，随后悄无声息的向着废墟深处潜行而去。 就在拉瑞？月弓听到神秘咒语声的同时，正在与光耀同盟一众首领交谈的李维？史顿突然身体一晃，要不是他及时用双手支撑住桌面，差点就栽倒在地。 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德尔德斯王国部队英勇事迹的赞多拉大公吃惊的闭上了嘴巴，“李维？史顿阁下，您怎么了？”他表情担忧的伸过手来想要搀扶李维的胳膊，却被一只带着黑色铁手套的有力臂膀给抢先一步。 “谢谢您的关心，赞多拉大公阁下。”李维努力振奋精神，用稍有急促的语气说，“我没事的，您继续讲吧……”狮鹫领主的声音突然中断，他伸出一只手扶住额头，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年轻的摄政王不仅咬紧牙关，而且险些弄翻了手边正在燃烧的银制烛台。 这一下就连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情况不对，光耀神殿的圣？博格丹枢机主教站起身来，微笑着开口说，“亚瑟王国的摄政王阁下，您恐怕是今天太过劳累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我们的这次会议到此为止，等到您休息一晚，精神充沛之后再来探讨这些事情。” “不，没有必要，我很好。”李维坚持说，同时用力挺直脊背，“圣？博格丹枢机主教大人，会议继续进行吧。” 罗德里格斯爵士在护面甲后面悄悄皱起眉头，李维的情况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无关紧要，而是十分反常。罗德里格斯爵士甚至能够感到他所搀扶的那支手臂正在难以遏制的颤抖着，仿佛这里不是温暖如春的帐篷，而是极北冰原上无遮无蔽的荒凉营地。 “李维少爷，让我用治愈术试一试，如果是生病了的话，至少可以舒服一些。”坐在另一侧的迪什先生也发现情况不对，凑过来轻声建议说。 李维的双眼眨动几下，似乎对迪什先生的话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理解困难，又像是沉浸在梦境之中一样，“好……迪什先生，请试一下……我的确很不舒服，有些头晕。” 迪什先生小心翼翼的召唤出一团温和的白光，老魔法师的掩饰动作十分巧妙，白光恰好笼罩了李维的身体，却没有引起坐在对面侃侃而谈的光耀同盟首领们的丝毫注意。在白光没入身体之后，李维的表情显得轻松了一些，原本极力绷紧的身体也稍微松弛起来，让罗德里格斯爵士和迪什先生都松了一口气。 对面发言的人已经变成了西吉士王国的洛克王子，这位王子殿下在白天的攻城战当中几乎毫无建树，倒是因为麾下军队的孱弱和自身的胆怯而连续出了两次笑话。或许正是为了弥补这一点，洛克王子从一开始就避谈战功，而是大肆鼓吹起全面清剿恶魔部队的战略，寄希望于一次规模史无前例的宏大出击，彰显光耀同盟雄踞大陆诸国度之首的强大武力。 洛克王子提出的战略看似很有道理。收复王都菲尔梅耶之后，亚瑟王国的西风郡、东方二郡已经和北境郡重新连为一体，彼此之间的道路通行无阻，按照洛克王子的说法，只要集中力量突破剑刃裂谷天险，就能够光复南方四郡，一举解决亚瑟王国领土上面的所有恶魔！ 然而这与其说是一个具有建设姓战略提议，还不如说是妄图一劳永逸解决魔灾的赌博行为，深渊恶魔在失去了黑暗要塞之后，在战局上已经处于相当程度的劣势，不过这也让他们的力量化整为零，变得更加不容易清剿和歼灭。尤其是黑暗要塞被攻破之后，大部分守军都被围歼，但是最主要和最可怕的对手——两位传奇恶魔主君却并没有一同陨落。两位传奇巨龙和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的组合本来已经将惧怖主君查理？曼敦压制到绝境，然而就在绝杀手段即将施展之前，诱惑主君苍夜女士突然出现，心灵震爆加上极具魅惑力的微笑让血气方刚的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心神恍惚，翡翠之梦领域因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两位传奇恶魔主君趁机突围，还带走了最为精锐的一批核心部队，包括几十名高阶魅魔，近百名深渊恶魔领主和将军。随后将精灵银飞马骑士团重创的也正是这支队伍。 湛青？奥古斯都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耳朵都快被翡翠龙后苍翼？阿斯特娜给揪断了，一声声凄惨的龙吟至今还在黑暗要塞的废墟上空回荡，显然翡翠龙后的怒气还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不可否认的是，人类一方的优势建立在钢铁般的纪律、良好的配合和精良装备上，如果将战斗限定在小规模、甚至是个体之间的争斗上，拥有可怕力量和强悍身躯的恶魔就会占尽上风。按照洛克王子的提议，人类联军将会多路出击，席卷位于西风郡、东方二郡交界处和剑刃裂谷的恶魔，如果光耀同盟真像他所说的这样做的话，如狂风扫荡一样席卷恶魔的情况未必会出现，被拥有传送和飞行能力的恶魔部队各个击破的可能倒是增强了许多倍。 “我相信这个提议不是因为你的心灵已经被黑暗力量所腐蚀，洛克王子殿下。”没等西吉士王国的代表发言完毕，李维就起身打断，依旧眩晕的脑袋和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感让他忘记了那些外交方面的繁文缛节，语气直截了当，丝毫不留余地，“我曾经与恶魔大军交手许多次，大部分交锋的时候，恶魔一方都占有相当巨大的优势，但是最终胜利的一方永远不是他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是无所畏惧的英勇和……那么一丝恰到好处的运气？”洛克王子有些没把握的嘀咕说。 “是正视对方的长处，回避自己的短处！”李维握紧拳头，提高嗓音，让声音能够传遍帐篷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深渊恶魔，我并不是无所畏惧，正相反，我从来都是怀有戒惧之心！深渊恶魔非常强悍、嗜血、暴虐，而且还拥有极为可怕的黑暗魔法。在战场上，他们是值得敬畏的对手，许多残暴的恶魔哪怕身处不利战局，也会殊死战斗，直至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李维的声音降低了一些，不过话里的意思依然如同雷电一般震慑会场，“……如果我曾经小瞧过深渊恶魔，那么早在一年之前，北境郡的上空就不会再有狮鹫大旗迎风飘扬了……” 狮鹫领主的声音再次中断，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罗德里格斯爵士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你需要好好休息，李维少爷。”天谴骑士低声说，“我送你去后面躺下吧。” 李维似乎还想坚持，不过罗德里格斯爵士已经不容分说的搀扶着他向帐篷门口走去，而迪什先生也随后站起身来，脸色凝重的向着对面席位上的众人微微点头。 “会议到此结束，诸位大人，请原谅，李维少爷身体不适，必须马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