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周天
申时时分，阳光从空中斜斜落下，照着小院。 金色的光线洒在屋顶的青瓦上，顺势溜下，在屋旁的那棵大槐树郁郁苍苍的枝桠掠过，甩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最后，落在站在院子中间的沈燕西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射到一旁的院墙上。 沈燕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着。 右腿独立，左腿抬起，小腿与地面平行，架在右腿的膝盖上，左手高举，举过头顶之后向内弯曲紧握成拳，拳头正对百会xue，相距一寸左右，右手横放胸前，拳头虚握，大拇指伸了出来，指尖对着膻中xue。 他的呼吸拉得极长。 每当吸气，肚子便凹了下去，腰围缩短，看上去，前面的肚皮像是要贴着后背的脊梁骨一般，许久之后，方才吐气。 吐气时，一股白雾剑一般从他嘴里喷出，隐隐有风雷之声，即便是在金色的阳光下，那股白雾仍然清晰可见，凝而不散。过了一会，当他吸气时，那股白雾就像活了一般倒卷入口，重新贯入体内。 这个姿势，这个吐纳法，是黑影综合了逆水剑派和八月飞雪剑门两种心法的可取之处重新创造而来的，说是一门新的内功心法也不为过。 虽然击败了钟玄，却不代表就此天下太平。 沈燕西非常清楚，在横山镇这盘棋局中，自己以及身后的逆水剑派根本没有掌控棋局的力量，不过是一颗过河小卒，小卒一旦过河，步步危机。小卒过河的目的是为了击杀对手的老将，为此就算成为诱饵牺牲也在所不惜。 然而，这是棋手的目的，并非小卒的心愿。 有朝一日成为不再任人摆布的棋手，这才是如今的过河小卒沈燕西的心愿。 为此，他须得刻苦修炼。 力量才是根本！ 这是极其简单的道理，沈燕西不可能不明白。 所以，打发杨子骅等人离开之后，沈燕西并响应岳禅的请求和他们一起庆祝自己能死里逃生，没有和众人一起整理被杨子骅那帮人破坏过的宅院，也没有急不可耐地赶往三家坊领取赢得的赌注，他选择了闭关修炼。 他须得尽快打通小周天。 打通小周天之后，丹田内的真气便能通过任督二脉形成一个小循环，如此，就算是同等分量的真气，和没打通小周天时也极为不同。就拿沈燕西来说，在没打通小周天时，他和钟玄交手虽然不落下风，真气却很快耗尽，不得不召唤黑影上身。 如果那个时候他已经打通了小周天，便不会如此狼狈。 很简单，因为真气在体内循环反复，战斗时的消耗便会少了许多，战斗的时间也就会延长许久。 何况，黑影现在陷入了休眠，暂时无法帮上忙。 沈燕西需要打通小周天，如此，识海中的黑影方才能恢复元气。 黑影预计三天左右沈燕西能够打通小周天，当时，沈燕西对此未免有些怀疑。要知道，他的真气那时还卡在玉枕xue这一关口，在这个关卡已经卡了三月有余了。就算冲开玉枕xue，还有百会xue、膻中xue两大关卡。 小周天有四大关卡，尾椎处乃是第一个关卡，之后便是玉枕xue、百会xue、膻中xue，一关比一关艰难。 若是急于求成，真气很容易走入歧途，走火入魔。 一个普通的武者，如果有不错的内功心法，有大量丹药支持，有名师在一旁指导，想要打通小周天不难，但是，也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真气在经脉中通行冲关是一种水磨工夫，根本急不得。 或许，黑影创造出来的心法很优秀，然而，沈燕西不仅一旁没有名师指导，他还缺乏冲关需要的丹药。 岳山河死后，逆水剑派乱成一团，为了收集银子落重注在自己身上，沈燕西变卖了很多资源，其中包括了大量丹药。如今，像通脉境冲关需要的行气散，他身上只有一瓶而已，如此，单是冲击玉枕xue这一关或许就会全部消耗掉。 所以，沈燕西不怎么相信自己能在三天时间内打通小周天。 然而，行功运气之后，事情出乎他的预料。 内心深处，他晓得那黑影多半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不知为何落了难，跑进了自己的识海，不过，他潜意识中还是有些看轻对方，他很难相信，一个大宗师会满嘴粗话，一点也没有前辈高人的风范。 那些高人不该说一些玄而又玄的话么？ 话本上都是这样说的，打打机锋，让受教的弟子自己开悟之类的。 所以，虽然晓得黑影创造出来的心法多半很优秀，他仍然看轻了优秀的程度。 在准备行功运气前，沈燕西在左肩处缝了一个小袋子，将仅存的一瓶行气散放在袋子里，瓶口也打开，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当他行功运气时，当真气冲击到玉枕xue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快速吞服丹药的准备。 他的这些准备全然无用。 按照黑影指导的心法运行的真气没有半点阻碍就冲过了玉枕xue，极其轻松，轻松得让沈燕西难以置信，所谓水到渠成便是如此。 下一刻，真气如同滚滚江水浩浩荡荡向头部的百会xue冲了过去。 沈燕西忙转换姿势，改变呼吸节奏。 于是，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在玉枕xue那一关已经卡了三个月了，真气的总量应该是够了，不过，时机未到而已，改修更加优秀的心法，自然很容易就过了，这多半是前一段时间的积累所致。 沈燕西如是想。 当真气来到百会xue时，他心想，这时，应该需要行气散帮助了吧？ 第一次吐息，真气在百会xue那里一触即溃，就像巨浪撞上水坝一般，饶是巨浪滔天，却也拿水坝无可奈何。 新的内功心法的诀窍是震荡。 沈燕西的真气有个名堂，他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三叠浪。 以往真气的运行非常简单，一股脑往上冲便是了，冲得过自然求之不得，冲不过，便从丹田出发，再来一次。如今，真气便如军队，不再是以往的乌合之众，所谓军队当然讲究阵型、讲究梯次、肯定要留有预备队，前队若是失败，后队很自然就会跟上。 三叠浪的意思是真气有三个波次。 第一波次冲击失败，第二波次立刻跟上，它汇聚了前一个波次的真气，真气的总量也就变得更加庞大，力量也更为雄浑。 这一次，沈燕西感觉有所不同。 如果说真气第一次冲击时，百会xue像是水坝一般坚不可摧，这会儿，却像是一块礁石，虽然仍然顽强地立在水中央，浪潮却能够轻易漫过去。 第三波次的真气冲击紧跟而来。 又过了！ 不可思议！ 沈燕西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这关头，走火入魔就不值得了！ 左腿放下，双腿张开齐肩而立，高举在头顶的左手顺势放下，化拳为掌，平放在右拳下方，横在丹田前。 闭上嘴。 鼻孔中喷出两股白雾，像是双龙出海，然后，急速翻卷而回。 肚皮凹得更为厉害，真气从百会xue急速向下，仿佛九天之外急降的瀑布，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架势往膻中xue急冲而去。 “嘿！” 猛地张开嘴，厉喝一声。 声音不大，低沉有力。 真气和膻中xue稍稍接触，立刻急卷而回，并没有全力下冲，这种急冲急停的转折甚是厉害，一股青气在沈燕西苍白的脸上急闪而过。 “嗨！” 紧接着，又是一声厉喝。 声调提高了许多，地面的灰尘被声浪所激，隐隐荡起。 真气像是海浪一般急卷而回，再次向膻中xue奔涌而去，这一次，仍然一触即回。 七股青气在沈燕西脸上闪过，像是掠过黑夜的闪电，他咬住舌尖，嘴角渗出了一丝血渍。 “呔！” 沈燕西再次厉喝。 院子上空像是响起一声春雷，几步外的院墙，无数泥灰簌簌而落。 第三波次的真气像龙卷风一般旋转起来，前尖后粗，呈螺旋状朝膻中xue钻了过去。如果说百会xue是水坝、礁石什么的，膻中xue就是泥潭，真气一旦冲入便融于其中，无声无息，除非真气的总量过于雄浑，超过了泥潭的吸收程度，否则就不能过关。 这是针对一般的真气而言，而非沈燕西如今拥有的螺旋形真气。 当真气钻入膻中xue之后，一点也没有收到泥潭的影响，针尖和大锤相比，穿透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沈燕西真气很快便冲过了膻中xue，虽然，只是非常细微的一个通道，通道毕竟是通道。后继的真气狂涌而入，很快就将通道扩展开来，最终，形成一股狂流浩浩荡荡冲破膻中xue，冲入下方的丹田。 成了？ 这就成了？ 那瓶行气散根本就没有用上，时间也没有三天之久，只是短短的几刻钟…… 沈燕西有些难以置信。 半晌，他行功运气，真气没有丝毫阻挡地在任督二脉中穿行一周，他终于确定，这是真的成了，他的确打通了小周天。 他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朝院子外喊道。 “十九！” “大师兄，什么事？” “随我前往三家坊讨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