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恶斗
退避？ 这是沈燕西的第一个反应。 那一刀快如闪电、气势雄浑、霸道至极，手中长剑长约三尺，重有两斤八两，以如此轻巧之剑锋硬撼对方挟势砍来的巨大斩马刀，殊为不智。 然而，退不得，也避不得！ 在他身后，那对母女尚在，当妈的正搂着女儿连滚带爬地向人群中躲去，沈燕西若是退避，斩马刀的刀势便会落在那对母女身上，如此，他刚才的救人行为也就变成了哗众取宠的笑话。 唯有硬撼！ 脚下一个滑步，左脚在后，身子向右侧，扭腰之际，沈燕西出剑。 不能直挡，唯有斜击。 无论多么华丽的剑招，都是由几个基本剑势组成，刺、劈、削、格、挡、撩、转、引……面对无法力敌的大招，唯有借力打力，引字诀正当其时。 虽然半侧身，沈燕西的身形却未曾脱离对方的刀锋笼罩范围，那个巨汉也就没有变招，仍然直直地一刀劈下。 刀光映照下，沈燕西的面色平静，刀风激荡在脸上，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来，眼皮隐隐生疼，他却不曾有丝毫眨眼。仍然死死地盯着那人愤怒到了极点因而变得狰狞的脸，由于两者相距很近，他甚至能数清楚那厮探出鼻孔的鼻毛有几根。 “去死！” 那人在高声吼叫。 声音一如既往好比闷雷，声势惊人。 沈燕西心如冰雪，无悲无喜，那一刻，就像躺在深深的河底，那人的声音却像是从极高极远处的岸上传来一般，到了耳边，隐隐约约。 剑尖准确地点在急速下落的斩马刀一侧。 内息激荡，真气沿着长剑疾行，想要将斩马刀的刀势引开，让其远离自己。 不行！ 沈燕西发现自己低估了那人的力量。 他这一剑取的是四两拔千斤，然而，这一剑虽然有四两之力，那人的力量却不止千斤，就像老牛拉重车，他根本引不动那人的刀势。 要糟糕！ 那一刻，沈燕西心中仍然无悲无喜，万般情绪在心头掠过，就像清泉石上流，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不曾有丝毫变化。 他手腕轻抖，电光火石间，剑尖在斩马刀的刀身上急点三次。 震荡…… 三叠浪…… 真气呈螺旋状激涌向前，那一刻，他丹田内的真气几为一空，若是没有打通小周天前，只是这一击，沈燕西多半便会油尽灯枯，不过，打通了小周天，很快有真气从任脉像水流一般涌入丹田，转瞬间，丹田真气便呈现半满的态势。 “轰！” 斩马刀落在空处。 刀风激荡，地上，十多块青石板寸裂，石屑和尘埃纷扬而起，地面顿时扬起一层白雾，街心像是刚刚被犁过的烂田，拉出了一道足有两丈来长的长痕。 这还只是刀风形成的威力，斩马刀的实体并未真正落下。 “呔！” 那人爆喝一声。 原本如同瀑布飞流三千尺急泻而下的刀锋在半空中凝住，极动变为极静，那种节奏的变换煞是别扭，旁观的人瞧见这一幕，就像是被某人当胸打了一拳，闷得想要呕吐。 刷！ 斩马刀由直劈转为横扫，拦腰向沈燕西扫去，招式变换之快，就像本来如此。 刀锋的边缘，突然闪现一缕青光，转瞬间，青光迅疾扩大面积，形成扇面一般的青芒，借着刀势离开刀身先一步朝沈燕西斩去。 刀芒！ 心中暗喝一声，情绪却不曾有丝毫变化。 就像后领上挂着一根无形的线，远处则有某个人在拉扯一般，沈燕西的身子突然离地而起，像一只大鸟展翅高飞。是的，是飞而非跳跃，他的姿态非常优美，在旁观人的眼中，就像飞起来一般。 刀芒贴着他的脚底飞了过去，斩在路旁的一个卖山货的摊子上。 木制的摊子被砍得粉碎，砰地一声，化为无数碎片飞散开来，青芒不曾有丝毫阻挡，继续向前，砍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印上了一条长约三尺深有两寸的痕路。 “嗯！” 那人闷哼一声，黑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潮红，他的太阳xue高高鼓起，青筋显露，跳动不止，表情就像是便秘一般。 刀锋由横扫变为上撩。 又是一道青芒，这青芒由下往上急窜，目的地正是沈燕西双腿之间。 若是被这青芒劈中，那场面肯定很好看。 人在空中，好比脚下无根，无法借力，无法变幻身形，也就避无所避…… 出剑！ 人在空中，出剑！ 就在巨汉变招之际，沈燕西同样出招了，奇怪的是，他这一剑并非对着身下的巨汉刺去，采取围魏救赵之策，也不是向下格挡，阻挡对方的刀势。 他向着一旁出剑。 平平一刺。 剑尖点在了一块悬在空中正随风飘荡的木制招牌上。 黑底的招牌上刻着三个鎏金大字，仙客来。 那一刻，招牌正向沈燕西荡来，被剑尖点中之后，立刻改变方向，向着远离沈燕西的方向荡开。 沈燕西收剑。 借着这一剑的反作用力，他的身形在空中有了变化，凭空挪移了一尺，正好离开了青芒攻击的路线，青芒贴着沈燕西的手臂窜入上方的天空，一直掠上好几丈的距离，超过了长街两边的屋顶，方才消散。 沈燕西的身形在空中翩飞，他脚尖在房檐下另一块飘飞的招牌上一点，然后，飞到了一根横在街道上空的绳索上。绳索下方，挂着许多正随风飘舞的彩色小旗子，那是一家新店庆祝开张时弄出来的玩意，店铺已经开张半月有余，那玩意却一直不曾取下。 沈燕西站在绳索上，身形随风前后微微摇晃，白色的衣襟下摆在风中悠闲的飞舞，在众人眼中，他就像即将随风而去的仙人一般。 连续两次发出刀芒，饶是那巨汉是洗髓境的高手，这一刻，真气也是供应不上。 就算对沈燕西恨之入骨，这会儿，他也只能罢手，站在原地调息运气，想要平息丹田内激荡不已的真气，避免走火入魔。 两人交手这几招，说起来话长，其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此时，岳禅等人方才反应过来，他们慌忙拔剑出鞘，便要围上来，想要围攻那个巨汉。绳索上站着的沈燕西见状，忙轻喝一声。 “闪开，我用不着你们帮忙！” 那个巨汉一看就是天生神力，最适合战场厮杀，在黑衣卫中，一定是个冲阵的猛将，最不怕的就是群攻，逆水剑派这些弟子一旦围杀上去，也就是被虐的份儿，沈燕西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穆巨，住手！” 就在两人交手之际，那群黑衣卫已经来到了一旁。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长得非常英俊，虽然，他身上穿着的是黑衣卫的专属衣衫，和身边的人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他的腰带的扣子却和其他人不一样，那是一块白色的玉佩，小孩巴掌大小，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会发光一般，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玩意。 那个叫穆巨的壮汉心有不甘，仍然应了一声，退了下来。 看来，这群人是那个年轻人领头。 除了那个年轻人和穆巨之外，穿着黑衣卫衣衫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长得貌美如花、身材凹凸有致的少女，她的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还有一个则是手上拿着拐杖佝偻着背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那老人满脸皱纹，眼睛眯缝着就像是没有睡醒一般。 其余那些人多半是护卫下人之类的。 “沈老弟，下来吧！”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他有着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马脸，下颌飘着几缕山羊胡子。 沈燕西认得这人，他叫黄文炳，乃是胡兆良的师爷，人人喊他黄师爷。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黄师爷转过身子，笑着向那个年轻人说道。 “董少爷，这就是我先前向你提过的逆水剑派的新任掌门，他是岳山河岳大侠的嫡传弟子沈燕西，沈老弟可以说是青出蓝而胜于蓝，一点也没有给他师父岳大侠丢面子，以通脉境的修为竟然干掉了洗髓境巅峰的高手，前途不可限量啊！” 董少爷？ 莫非是清安郡郡守董西陵的亲戚？ 沈燕西微微皱了皱眉。 黄师爷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没有半点问题，其中却暗含机锋，在一个所谓的少年英杰面前大肆夸赞另外一个少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以为自己年少无知就听不懂了？ “不错！” 年轻人微微颔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个年轻，能够领悟剑心通明，对上那些小门派的洗髓境武者，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随后，他掉头对黄师爷说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耽搁这么长的时间，胡大人已经等急了吧？” 说罢，他趋马前行。 那个少女和老头亦步亦趋，跟随而去，穆巨则心有不甘地瞪了沈燕西一眼，然后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这才上前而去。 “是金狼草？” 骑在马上，董少爷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 少女点了点头。 “已经确定了，是金狼草，通过特殊的方法制作，能够让龙马失控，豹子之所以突然发狂，便是闻到了这味儿……” “嘿嘿！” 年轻人笑了笑，转头对一侧的老头说道。 “罗老，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到横山镇来啊！” 老头微笑不语。 年轻人又转过身，对身后跟着的穆巨说道。 “虽然是小人作祟，不过，穆巨你没能照看好豹子同样犯下了大错，一会安定下来之后，你自己去领十五鞭子，如何？” “少爷英明！” 穆巨闷闷地应了一声。 年轻人笑了笑，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用叹息一般的声调轻声说道。 “剑心通明？有意思，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