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突厥来使
“听说了吗?皇帝陛下收了个义女,听说是个平民呢。” “嘿,你那是好几天前的老消息了,我听说呐,那女子是崇国公未过门的娘子,长的是国色天香啊。能被陛下看重收为义女,啧啧,真是好福气,我家的丫头咋就没这命咧。” …… 皇帝陛下收了个义女的消息,如春日漫天飞舞的柳絮般刮过了大兴城的市井坊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虽然收义女乃是皇帝的家事,不过帝王之家无小事,收一个商贾贱民之后为女,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当杨坚在朝堂上提出此事的时候,遭到了多数朝臣的反对。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面对那些朝臣痛心疾首、众口一词的反对,杨坚和和斛律云只略施小计,就让对方败下阵来。 方法很简单,就是造势。 别忘了,斛律云管着的可是右内府,手下人马众多,想在市井坊间传播点儿闲话那还不简单。等这闲话传的多了,假的也是真的了,人人都知道皇帝要收义女,若是此时反悔,那金口玉言岂不是等于放屁?一边儿是皇帝陛下如金似玉的名誉,另一边儿是于循古制的义女,那些反对的朝臣扳着指头衡量了一下,两害取其轻,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平民公主。 这件事儿的风波还未过去,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情马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突厥纳贡称臣了。 准确说,是沙钵略可汗纳贡称臣了。四面受敌,内无后力,外无援兵,苦苦支撑数月的沙钵略同志终于扛不住了。 扛不住归扛不住了,可这纳贡称臣也有大讲究。俗话说的好:“这攘外嘛,必先安内。”和隋朝打仗,输了最多就是跑跑路,虽然有些丢人,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草原又跑不了,只要自己在草原深处待几个月,待隋朝兵退了,自然又可以做这突厥可汗。可是和达头可汗打仗则不同,双方都是皇族,而且对草原又都熟悉,若是输了,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本人被杀,整个部族为对方奴隶,或是向极北远遁。 沙钵略的政治智商不高,可也没到傻了的地步,简单一合计,就赶忙派人到大隋服软了。这一次突厥出使,派来的是一位大可汗、沙钵略之弟阿史那菴罗和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呼罗国主,这样隆重的外交使团可谓规格空前。 阿史那菴罗不消说了,那是和沙钵略可汗齐名的大可汗,从血脉和正统上来说,比达头、阿波这些可汗都强的多,身份自然尊贵。而呼罗国主更是突厥有名的勇士,四岁弯弓、五岁杀人,十六岁勇名就传遍了整个草原,胯下青鬃马,掌中单锤,号称“打遍草原无敌手”,成年后跟在沙钵略身边掌管汗帐狼骑,死在他手下有点儿名气的大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凶名昭昭。 为了派遣何人接迎突厥来使,朝会上还煞有介事地进行过一番讨论。突厥派出了一位可汗和一位勇士,按照礼仪,大隋也该有相应级别的人去接待才是。但是突厥的那位可汗倒也罢了,这位呼罗国主的武艺和凶名可是传遍四方,此人力大无比、武艺出众,素有勇猛无双之赞誉,要说身手,也只有手持囚龙双棒的卫王杨爽和敦煌戊卒史万岁才能稳胜于他,突厥人素来无礼,要跟这位猛人打交道,大隋朝堂上这些官员都有些打怵。 这样一来,朝廷派出迎接使团的官员就得从朝中官员昙选择一个位高权重者,方与对方规格相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呼罗国主凶名在外,大隋朝廷这些重臣都怕自己打不过那呼罗国主,到时候万一对方提出切磋,既给朝廷丢了脸面,也有损自己的名声,是以百般推诿,无人愿意担当此任。 如今大隋初立,名臣良将众多,可要说起武艺,在朝中的这些老将军么都远非呼罗国主的对手,卫王杨爽现在驻扎在朔州以防突厥,史万岁也不在朝中,杨坚思量了大半晌,这才钦点了太子杨勇为主使,禁中第一高手鱼俱罗随其左右。 至于鸿胪寺方面,那位本来神采奕奕的大鸿胪老jian巨滑,一听说突厥使节团的阵容,马上在下朝时“不慎坠马”,据说伤势颇重,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而鸿胪寺的其他官员,一听要和那些塞外蛮夷打交道,还有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呼罗国主,一个个都头疼脑热,反正够得上级别的一个没剩,群灭。 无奈之下,只能另着人选,合计来合击去,曾经带兵北上,和突厥人颇有渊源的崇国公便担起了这项光荣的任务。 斛律云可不知道那呼罗国主是何许人也,无知者无畏,杨坚和众朝臣一说,他便欣然答应下来。等他回家把自己的差使一说,高士廉忙道:“大人,听说这呼罗国主一把单锤,重逾百斤,极是犀利,而且性格如火,一言不合即暴起伤人,朝中百官互相推诿,都是怕了他这个浑人呐。” 斛律云哈哈大笑,对他说道:“无妨,皇上还钦点了禁中第一高手鱼俱罗陪同,这鱼俱罗不也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他在,还怕对付不了呼罗国主?” 高士廉苦笑道:“大人,那呼罗国主自十六岁成名之后,至今十余年未尝一败,不论是武艺还是临阵机变都无人可比。这鱼俱罗虽说也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可与他动手的,也多是军中强勇,万一他是个闭门造车之辈,被那呼罗国主格杀,那大人可就危险了。” 斛律云翻了翻白眼:“那怎么办,差事我已经应下来了,还能反悔不成?” 高士廉思量片刻:“大人,到时候您但去便是,属下会将我右内府在大兴的密谍召集起来随在大人附近,若是那鱼俱罗能降的住那呼罗国主还遍罢了,万一他失手了,那属下就是靠人海战术,也要保大人平安。” 就这么着,杨勇和斛律云两个官儿和鱼俱罗这名侍卫不情不愿地走马上任,担当起了接迎大使。当然,杨勇是兼差,迎接时露个面儿就算了,斛律云是全陪,陪酒、陪聊、还陪...呸呸呸,更苦一些。 突厥的出使马队缓缓行来,即将进入城门,大可汗阿史那菴罗和呼罗国主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列最前端,远远向城门望来,只见城门已被兵士戒严,中间搭着披红的彩绸,门下立着两员隋朝大臣,阿史那菴罗和呼罗国主赶忙整整衣甩蹬下马,做好了相见的准备。 他们这次来,自然是负有极重要的外交使命。达头可汗带着其他几个可汗在西,一些小部落联盟在北,大隋在南,奚、铁勒等部落在动,各各虎视眈眈,他们身为沙钵略的臣属,自然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 事态和当初自我感觉良好的沙钵略预料的完全不同,人心早失的沙钵略部根本不是其他几个可汗组成的联盟的对手,他之前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实力强的时候那些人还算老实,现在眼看着他节节败退,那些一直摄于他yin威的小部落也趁机痛打起了落水狗,沙钵略所控制的草场越来越少,眼看着部族就陷于达头可汗的三面重围之中,如果大隋这时候再找个借口讨伐突厥的话……一念及此,沙钵略寝食难安,他百般思忖,终于决定:先发制人! 沙钵略的先发制人,和他前辈的那种上表乞降,纳贡称臣不同,沙钵略的先发制人,是打亲情牌,以柔克刚。于是,他把自己的兄弟和第一勇士派来了,派他们来面见大隋皇帝,朝贡方物,陈述自己乃是千金公主之夫,这公主是皇帝的女儿,要算起来,他沙钵略也是大隋皇帝杨坚之婿。女婿乃是半个儿,老丈人眼看着女婿扛不住了,怎么也得帮衬一把吧。 两下里谈笑风生,携手入城,便见大兴街道宽阔、市井繁荣,城中巡街士卒盔明甲亮,与居民秋毫无犯,坊市兴旺,万货云集,一派祥和气象。阿史那菴罗和呼罗国主看在眼中,不禁暗惊大隋发展之迅速,遥想当年,突厥最盛时幅员控弦之士数十万,兵强马壮,中原各国竞相朝贡,如今此消彼长,竟衰落一至于斯,不禁暗暗唏嘘不已。 杨勇和斛律云将两位国使送进驿馆,又设宴款待一番。探问对方来意,得知突厥竟是自认为儿,来请臣归顺的,二人不禁大喜,宴罢立即将消息递进宫去,然后又着人将消息传进给高熲,高熲马上召集幕僚,分析突厥用意,商量明日朝堂之上的对答之策。 翌日早朝,突厥大可汗阿史那菴罗捧国书与呼罗国主上殿面君见驾,满朝四品以上官员尽皆出席见证。阿史那菴罗和呼罗国主二人也是头一回见到大隋皇帝,只见高踞龙座之上的杨坚方面大耳,气度雍容,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谈吐更是爽利,英武中不带煞气。朝中百官进退有序,动合礼仪,秩序为之井然,再思及昨日昨日街头所见大兴气象,深知大隋升平气象已成,望治之日有期,不禁更生敬畏。 不过这沙钵略虽然上表乞降,却还想留着点儿面子,主使阿史那菴罗致书道:“辰年九月十日,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致书大隋皇帝:使人开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语,具闻也。皇帝是妇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兒例。两境虽殊,情义是一。今重叠亲旧,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不断,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国所有羊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缯彩,都是此物,彼此有何异也!” 别看这沙钵略是粗人,手下却不乏嚼文弄字之辈,这封国书什么意思呢,翻译出来就是:你是我妻子的父亲,也就成了我的岳父;我是你女儿的丈夫,也等于是你的儿子。愿我们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永续亲情;上天为证,永不相违。从此以后,汗国的羊马,都是您的牲畜;中原的绸锻,也是突厥的财富。
杨坚听完之后面色一沉,朝上已经有不少大臣大喝:“大胆!无礼!”了。沙钵略在他的一长串头衔里自称为天子,却只称杨坚为大隋皇帝,明显是要压过杨坚一头;又提出什么“突厥的牛马是隋的牲畜,隋的绸缎是突厥的财富”,这不是在表达两个国家全二为一、突厥与自己平起平坐之意么,哪里有做儿子的样子? 杨坚虽然不高兴,但是现在沙钵略内忧外患,眼看着就要鸿飞冥冥,大隋要的是一个乱战的草原,而不是一个统一的突厥,所以沙钵略不能死,也死不得,于是回书道:“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钵略妇翁,今日看沙钵略共兒子不异。既以亲旧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别遣大臣斛律云往彼看女,复看沙钵略也。” 朝会一罢“斛律全陪”便送阿史那菴罗和呼罗国主返回驿馆,将二人安顿下来之后,又乘车回返,直奔皇城武德殿而来。 武德殿内,隋高祖杨坚、杨素、高熲、长孙晟、苏威等人正襟危坐。杨坚一看斛律云到了,挥手让他入座,然后神情凝重地道:“诸位爱卿,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 虞庆则不屑地道:“皇上,这分明就是沙钵略的缓兵之计。自匈奴以来,塞外诸胡强则南下中原,弱则上表乞臣,往复不断,恬不知耻。如今突厥内乱,沙钵略首尾不能相顾,这才上表称臣,等他缓过气来,一样还是条毒蛇。皇上,照微臣的意思,我们正该趁此机会再次出兵,一举消灭沙钵略。”他虽然也知道高熲他们“以胡制胡”的策略,不过在虞庆则和朝中大多数武臣看来,吃到碗里的才是rou,不趁着这大好机会赶紧灭掉突厥一部,反而要施以怀柔,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长孙晟不屑地道:“虞大人,沙钵略现在是平阳的落虎,折翼的凤凰,自然不足为惧,可是还有个达头呢。若是我们逼迫太紧,沙钵略走投无路之下投了达头,到时候整个突厥草原可就剩一个大可汗了。突厥乱象初现,实力并未受损太多,若是现在再次一统为一,以我大隋此刻的实力,是突厥人的对手么?” 高熲微笑道:“此事陛下早有定论,你们又何必争吵呢。咱们今日论的,是将来崇国公上了草原之后,如何留下,又给予对方什么帮助,以确保沙钵略既不会被达头灭掉,又死心塌地的为我鹰犬。” 苏威如弥勒佛一般眯着眼睛:“这有何难,这一路北行何止千里,崇国公不若缓缓而行,一边替我皇巡视天下,一边儿****安民,走他四五个月,到那时候,沙钵略恐怕就坐不住喽。” 长孙晟抚掌赞同道:“苏大人这个‘拖’字诀用的极好,反正他沙钵略在国书中的语气并不焦急,咱们也就慢慢磨蹭。这一路上,正好可以让崇国公到晋阳和雁门面见晋王、卫王,将皇上的意思传达下去,在沙钵略撑不住的时候出兵塞外,为对方之助,一来确保沙钵略不被达头吃掉,二来么,也防止达头发展壮大。” 杨素在地图上看了半晌,这才抬头道:“诸位大人,此事虽然早有谋划,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沙钵略挡不住达头兵锋,咱们也得有个地方让他退吧。” 高熲点点头道:“杨大人所言有理,可是突厥人不服教化,若入我大隋境内,不免袭扰各地百姓。”他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片刻,指着后世的河套平原道:“若事不可为,可让其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内,以做休养生息之用。” “至于如何留在沙钵略身边么,呵呵呵,崇国公,敢问你年方几何啊?”说到这里,高熲如夜枭般嘿嘿一笑,转头向斛律云问道。 斛律云浑身一抖,无数汗毛拽着毛孔“唰”的一下立了起来,他挤出些许笑容:“十四有余,不知高大人问这个,有啥事啊?” 长孙晟哈哈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年我朝疲敝,为了稳住突厥之心,遣千金公主北上和亲,如今沙钵略势弱,我可听说,那有草原明月之称的突厥公主今年刚好十三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啊。” 虞庆则呆了片刻,这才陡然一阵爆笑:“哈哈哈...不错,不错,老虞我早就听说突厥女人如野马一般烈性难驯,崇国公,你可要悠着点儿,莫要骑马不成,反被踢伤呦~” PS:第一卷终...明日开始,第二卷,跃马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