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就是遭践你
远处辽军营帐里的篝火非常密集，夜空中不时传来伤兵的哀嚎和战马的轻嘶，冰冷的空气里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整个战场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董仲孙、李锦、王曜和罗中原从不同的地方走了过来，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议突围之事。 从龙化出发时，黑山军六千人，雷霆军四千人。永州一战，辽人弃城而逃，丰州一战，半日乃下，都没有损失，但接下来就不一样了。黑山军独自攻仪坤州受阻，雷霆军独自攻打饶州受阻，接着耶律马哥出现了，三支军队在潢河石桥相遇，一番厮杀，各有损失。 其后，辽军从中京道支援而来，两军只有后撤了，但万万没想到，神龙军不但在降圣州打了败仗，还弃守了九家子，两军随即陷入辽军包围。三天激战，两军折损近半，加在一起也只有六千多人了。 此时，张阎王败于松山州，神龙军逃之夭夭，而李虎远在山城，即使闻讯来救，至少也要五六天时间，那时两军早就覆没了。没有援军，只有靠自己了。 “还有多少马军？”罗青汉问道。 “我们还有五百六十骑。”罗中原指指王曜，“雷霆骑还有六百三十骑。” 罗青汉心里一痛，仰首惨叹。突围其实就是死里求生，步卒基本上是全军覆没的命运，而骑卒能逃出一半算运气好了，这一仗败得好惨啊。 “霍老贼，铁匠，只要我活着逃出去，必定将你们碎尸万段。”李锦咬牙切齿，破口痛骂。黑山、雷霆两军有今日之败，都是拜神龙所赐，这个仇怨算是结下了，再也化解不开了。 “突围之后，我们去哪？”董仲孙摸摸光脑壳，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龙化当然不能去了，去了也是给霍六哥送脑袋。上山毫无出路，那就是做土匪，哪有出头之日？只有去山城，跟着李虎混了，混得好的话，还有报仇的机会。 众人都望着罗青汉，只要罗青汉这张老脸在，李虎肯定会收留。 罗青汉惨笑，恨不得抱头痛哭。年初，自己把李虎捡了回来，年末，倒过来了，自己要到李虎那里讨饭吃了。世事无常，但无常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恐怕也是旷世奇闻了。 “吃饱喝足。”罗青汉沉声说道，“黎明时分，全军突围。” ＝ 虎烈骑急行一百余里，停下休息，此时已经是深夜，将士们需要喝口水吃点东西打个盹，李虎也需要九家子的最新军情，假如罗青汉和李锦已经败亡，那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将帅们聚集到中军，和李虎商议攻击之策。几个番将的出现，让神龙军的人暗自吃惊。虽然谭弘毅回龙化的时候，已经把李虎收编俘虏，整训虎烈军的事说得很详细，知道李虎建立了蕃营，但此刻真的看到蕃将，并和他们坐在一起议事，霍六哥和独孤风还是感觉十分不自在。 义军造反的宗旨是什么？杀虏复汉啊，现在倒好，王者归来，虎王李虎降临辽东，马上改了，要以虏杀虏，要和蕃虏称兄道弟并肩作战了，这无法接受，但接受不了又能怎样？这是李虎的虎烈军，不是你老霍的神龙军，人家想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嘛。 李虎根本不理他们，和高宝龙、海拉苏、大悲奴坐在一起，用不同的蕃语交谈，聊天打屁，笑声不断。木桃李和杜山也和他们坐在一块，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很快就熟悉了，主将之间矛盾隔阂少了，汉蕃士卒之间的冲突自然也就少了，所以整个马军看上去还算平静。他们聊着聊着，忽然看到霍六哥、独孤风和谭弘毅三个人坐在小拐角，就象三只小瘟鸡似的，缩着膀子，夹着脑袋，无精打采，怪可怜的。两人同情心爆发了，主动跑过去搭讪。 三个人郁闷啦。这人不能发财啊，一发财就拽起来了，狗眼看人低，小人得志，知道暴发户长啥样吗？看看李虎，那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典型，就象吹气的死猪一样，膨胀的要炸了。你不理人家也就算了，但你不要遭践人啦，嘿，他还就是遭践人。虎烈军的人都吃啥？吃rou，大块大块的rou。神龙军的人吃啥？牛骨头，用老劲的啃也啃不到一块rou。老霍气得要疯了，拿着牛骨头猛砸谭弘毅的脑袋，你个狗娘养的没脑子啊？神龙军出战，当然要自带干粮了，难道你还指望猪头施舍啊？ 谭弘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肚子里把老霍和铁匠一顿臭骂，老子跟着总帅的时候，有吃有喝有钱拿，金银财宝想拿多少拿多少，跟着你们两个不但挨打受骂，连块rou都吃不到，你这个老大是怎么当的？你还骂什么骂？如果不是你们两个得罪了总帅，我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啃骨头？早跟着总帅吃rou了。 啃骨头也就罢了，还能忍，但人家把你当废柴，那就太伤自尊了。老霍好歹也是神龙军老大，现在好歹也还有三千多人，还有五六百骑卒，还能打，结果李虎把他们撂到一边，看都不看，自个和几个蕃将商议怎么打？蕃虏什么玩意儿？那就是一野蛮人，啥都不懂，你这不是遭践我吗？ = 木桃李和杜山过来后，老霍还摆谱，冷着张脸，指着高宝龙问道：“那个蕃虏叫啥子？” 木桃李顿时来了气，老子也是犯贱，吃饱了撑的，过来看人脸色，我呸，霍老贼你现在算屁啊？你以为自己还是老大啊？老子手下一个将，两千五百人，号角一吹，就能把你神龙军灭了，你狗娘养的神气个啥？ 不过既然来了，不能当场翻脸，总得说两句。木桃李斜着眼睛，冷冷地说道：“高宝龙，渤海人。”旋即又补充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渤海人高永昌知道吗？” 嘿，老霍那个气啊，你瞧木桃李那张脸，那口气，那眼神……这才几天？过去见到老子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人五人六的了，竟敢给脸色了。唉，说到底，还是实力啊，没有实力，你想摆脸色也不敢啦，那不是讨打吗？ 杜山火气更大了，接着木桃李的话就说上了，“高永昌原是辽军一个将领，他杀死东京留守，举旗起义，自号大渤海皇帝，国号大元。”这事辽东人都知道，杜山就是故意调侃老霍，你个狗娘养的冒充读书人假装斯文，其实男盗女娼，一肚子坏水，今天总帅就不该留你一条狗命，就应该把你杀了。“高宝龙是大渤海皇帝高永昌的兄弟，是渤海人的马军都统，辽河一战，曾把辽军打得大败而逃，如果不是金狗背信弃义，袭击东京，诛杀高永昌，他现在也是辽东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你老霍和他比起来，要战绩没有战绩，要武力没武力，你还瞧不起他？他还看不上你呢。” 话说完了，杜山一甩手，走了。木桃李跟着站起来，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老霍，我给你一个忠告，你若想留住脑袋，趁早把神龙军交出来，否则……”木桃李嘿嘿冷笑，言下之意，你的脑袋保不住了。 嗬，赤裸裸的威胁啊。老霍勃然大怒。不得了了，两个小毛贼，现在也敢没上没下的叫老霍了，连声六哥也不喊了，尤其忍无可忍的事，竟敢面对面的威胁我？他正要怒声责斥，那边李虎忽然说话了，“你们过来，有话说。” 老霍头一低，哑巴了，不敢吼了，这一吼，惹恼了李虎，自己死了都没人收尸。杀几百骑，对李虎来说算什么？毛毛雨嘛。 木桃李和杜山匆忙跑了过去。老霍、铁匠和谭弘毅也站了起来，刚想走过去，站在李虎身后的方进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总帅叫你们了吗？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气啊，太气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李虎你个猪头也太过份了，你把我们当啥了？俘虏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咬牙切齿了半天，愣是没敢骂出半个字，乖乖坐下了。 天上地下，两种境况截然不同，这会儿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谁也无法适应。老霍现在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贪心那些财物，应该带着神龙军一直逃回山，继续做自己的老大，如今什么都完了，只能任由李虎踩了，说不定哪天脑袋就给李虎踩没了。悔啊，懊悔不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