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者之泪
大军还在扎营，黄涉就在自己权力范围内，急不可耐的下了第一道命令，把龙化州刺史府的官吏带来。 他要知道龙化州有多少财富，几个老大又瓜分了多少财富，这就是诛杀老大们的理由。总帅是不是联盟老大？分配战利品的事是不是要和老大商量？你们几个撇开老大，分了也就罢了，但还肆无忌惮的私吞，那就是背弃盟约，罪不可恕。 辽军北上攻击的速度太快，李虎拿人卖钱的计策并没有成功，龙化州的王侯权贵们都还关在大牢里，所以黄涉的命令一下，铁卫队将李兵就去提人了。 这时第四正将大悲奴派人来报，说神龙军正在城外集结，并没有扎营的迹象，他担心要出什么事，请示李虎，是不是暂停扎营，严阵以待。 黄涉一听火气大了，你个老霍嫌自己命长是吧？你想找死，那我帮你一把。他无权下令，所以急催李虎，“总帅，神龙军要逃跑了，你赶快下令吧。” 李虎犹豫了很久。他确实承受不了这种残杀，他本不是残忍之人，虽然十几年来，为了求生，无所不用其极，但还没到吃人的地步，更没到父子相食的地步，他还无法接受这种自相残杀的事，尤其神龙军并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也没有主动攻击自己，即使他们逃回山，最多也只能算背叛。自己突然之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杀自己人，不管是心理上还是感情上，都接受不了。烧死黑山军和雷霆军还有理由，那是为了挽救辽东四十万汉人兄弟，杀神龙军就没有理由了，纯粹是为了一己之私，自己还做不出来这种手足相残的事。 李虎摇了摇手，“跛子，算了吧，大家兄弟一场，没有必要赶尽杀绝，神龙军要走，那就让他们走吧。” 什么什么？你脑子进水啦？老霍手上好歹还有三千多人，那也是打了一年多仗的老兵了，是可用之兵，如果吃下他们，虎烈军至少多出一个将，那南下也能多一些人攻城掠地啊。跛子激动不已，急忙再劝。 “不要说了。”李虎猛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冲着黄涉怒声咆哮，“我李虎不是坏人，不是……我可以屠杀敌人，但我绝不会屠杀自己的兄弟，你告诉我，神龙军是我的敌人吗？” 黄涉吓住了，张口结舌。神龙军现在当然不是敌人，但将来可能是啊？黄涉不敢说了，低着脑袋站到了一边，心里非常惋惜，错失良机，错失良机啊，这个猪头还是太年轻了，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假如他知道黑山军和雷霆军是被李虎一把火烧死的，肯定不会这么想了，相反，他可能非常害怕李虎，如此残忍的事，是人干得出来的吗？ ＝ 李虎一把抓起兜鍪，飞一般冲出了大帐，飞身跳上铁骊。 黄涉跟了出来，大声喊道：“总帅，你要去哪？” 李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打马就走。 黄涉跟着上马，随后追赶。徐大眼和方进各带铁卫，急忙追了上去。 “干什么？你们都干什么？”李虎突然停下马，扭头吼道，“都给我滚回去，都给我滚。” 大家傻了。总帅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心过度啊？唉，总帅真是性情中人，为了死去的兄弟，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这样的好老大，到哪找去？铁卫们很感动啊，一个个望着李虎，就是不离开。 “总帅，你到底要去哪？”黄涉几乎要哀求了，这都什么时候，你发什么疯啦？成大事者，哪能这样优柔寡断？该杀的时候就得杀，否则后患无穷啦。 李虎知道这帮铁卫不会离开自己半步，赶是赶不走的，来硬的不行，于是他指着徐大眼说道：“带上十个人，跟我出去一趟。”接着又指着黄涉说道，“你做你的事，不要管我。” 黄涉骷髅头一耷拉，差点要骂人了。你个猪头是不是被九家子那把火烧晕了，怎么不知道东南西北啊？ ＝ 霍六哥垂头丧气，心里难过啊，短短几天内，老母鸡变鸭，老大做不成了，脑袋也岌岌可危了，这都什么世道。 这年头，是人都是俊杰，何谓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神龙军的两个老大不靠谱了，危险了，手下小弟们马上动脑子了，接下来怎么办？日子怎么过？简单啦，有奶便是娘，有实力就是老大，六哥和铁匠罩不住了，做不成老大了，神龙军要树倒猢狲散了，那当然另投明主，另找老大，再找个有实力的靠山，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去啊。 小弟们也有头脑的，大家聚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投奔李虎。现在去投奔还来得及，迟了恐怕给两个老大陪葬了。 小弟们要造反了，这个消息马上传到了老大耳中。两个老大傻了眼，大势去也，手下小弟们一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没了，所以霍六哥当机立断，即刻交出军队。 “叫军队集结，叫大家都来议事，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小弟们都来了，心里有鬼啊，一个个也是胆战心惊，生怕老大发飙，把他们都砍了。 事已至此，说多了也没意思了，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所以老霍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神龙军从现在开始，就是总帅的神龙军，以后大家跟着总帅好好干，不要丢了神龙军的脸。 嗬，这话说的好啊，以后总帅就是我们的老大，我们都跟着总帅混了。 鼓掌……小弟们放心了，拼命鼓掌。老大英明啊，真正的辽东俊杰就是俺们霍老大。 ＝ 正高兴着呢，总帅来了。 霍六哥、独孤风、谭弘毅和一帮小老弟们吓了一跳，总帅怎么来了？是不是要动手了？糟了糟了，还是迟了…… 李虎进了大帐，看到一大帮人都在，正好，把话说清楚，你们要走就走吧。 “马上要下雪了。”李虎捧着兜鍪，站在大帐门口，面露笑意，“回山的路不好走，冬天也长，到了开春，辽狗要打你们，日子不好过，所以，能带多少东西就带多少，尽量拿吧。” 众人傻住了，目瞪口呆。总帅没头没脑，说的是啥意思啊？ “大家兄弟一场，好合好散，你们要回山，我也不会拦着。”李虎微微躬身，“在大山的时候，承蒙诸位照顾……”李虎想到和大家喝酒吃rou通宵赌博的快活日子，那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无忧无虑，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很多人甚至已经死了，他心里一酸，情绪忽然失控，眼泪顿时滚了出来，再说话时，已经是哽咽失声，“我要南下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请诸位多多保重，好好活着。” 李虎转身就走，郁积在心里的痛苦随着泪水的倾泻蓦然爆发，他再也忍不住了，那些被自己活活烧死的无辜生命似乎就在自己耳畔撕心裂肺般的惨叫，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眼前一一掠过，他仿佛还听到了罗青汉的谆谆教诲，看到了罗中原那真挚的笑容…… 李虎痛哭失声，仰首望天，惨声长啸，老爹啊，我都干了什么？我都干了什么？ ＝ 霍六哥、独孤风、神龙军的将校们一起冲出了大帐。 李虎走了，在十个铁卫的簇拥下，飞马而去，呼啸的寒风里，似乎还能听到他悲伤的哭泣。 男人的眼泪，总帅的眼泪，王者之子的眼泪……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总帅哭了，今天他以为神龙军又要离他而去，再次落泪，如此英雄，即使为他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有人感动的热泪盈眶，跪下了。 总帅好啊，以为神龙军要走，要背弃他，不但不杀，还洒泪相送，还要自己好好活下去，这样的总帅到哪找去？这辈子，我就跟着总帅混了，抛头颅，洒热血，我认了，我愿意。 更多人跪在了地上，磕头，五体投地。服了，冲着这真情流露的眼泪，老子跟你混了，从此你是我老大，即使就剩下你一个人，你也是我老大，老子也为你砍人。 神龙军的将校们都跪下了。 霍六哥和独孤风相视苦笑。李虎这一招毒啊，几滴眼泪，一声长啸，就把神龙军彻底征服了，俺俩算是没得混了。 ＝ 李虎策马狂奔，在草原上又吼又叫，他几乎快疯了，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徐大眼和铁卫们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难受，连连祈祷，恳求老天爷帮帮李虎，让他尽快从悲恸中摆脱出来，这样子下去，他要倒下了。 李虎发泄完了，心里的痛苦减轻了很多，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人也慢慢平静了。 回去的路上，李虎面无笑容，阴沉着一张脸。 徐大眼和铁卫们感觉李虎变了，这种感觉很奇妙的，说不上什么原因，但确实有这种感觉。 黑山和雷霆两军在九家子的全军覆没，给了总帅沉重打击，这两天他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直到现在才恢复一点。挫折会让人变得成熟，变得坚强，而李虎现在给铁卫们的感觉就是成熟了，坚强了，他身上的轻浮和猥琐已经荡然无存，似乎给这次沉重打击粉碎了，再也看不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