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再见温侯(二)
初平四年(193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河东太守府大堂 “大家说说怎么办啊?” 看了看座下的宋建、钟繇、裴徽、贾衢、庄灿、蒲俨、原绩、卫觊、桥良、杨芳、马蔺(代替高见过来)等文武掾佐,寒暄完毕我让原绩把情况简单介绍一下,就冷冷问道。 自从九月末进驻安邑以来,我们的日子总体上过得比较安稳,虽然中间剿灭了卫固、范先两个家伙,但他们本来就不甚通军事,打赢这两个跳梁小丑也实在胜之不武,算不得什么。现在时当冬季,而前些天又下了一场大雪,这种天气和情形,不适合用兵作战,更别说翻山越岭的。 大家都以为可以舒舒服服,好好修整一段时间,没想到吕布这个家伙报仇心切,连几个月都不愿意等,带着人马西进河东。河东的东部、北部、南部的防务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原绩那天说吕布是通过箕关隘口,是一点都没有说错,如果能给我半年时间好好整顿一下河东,就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让他进了河东的大门。 不过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在是内贼未除,外敌又来,而我麾下的将士里面还有高顺这样吕布的旧部,内外交难,问题不是一般的麻烦。 大家互相看看,宋大哥作为武将之首第一个发言。 “将军(宋大哥在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一般都尊称我为将军,给下面人作个榜样),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看首先应该探察清楚情况才行。东垣长所报情况实在不明,吕布进了箕关,他的将领是那些,带了多少兵马,步骑兵各多少,武器装备如何,粮草多少,现在到了那里,下一步可能到哪里,这些都没有说清楚。不打探明白,实在不好下决断。” 听了宋大哥的话,我暗自点头。说心里话,宋大哥在军事上并无天赋,甚至比弗狸这个孩子都要差一点,更别说和我麾下的几员大将相比了。但他为人宅心仁厚,做事稳重公道,自我以下都十分敬爱。他这个意见虽无出彩之处,倒也比较稳妥,符合兵法之道。 “将军,末将以为我们应当立即前去救援,如果吕布攻下东垣、大阳,不仅得到了一个据点,而且我担心河东各县也会相继叛变响应吕布的。” 马蔺拱手建议,我嘉许地看看他,马蔺在我的要求下,再不象以前那样就是凭着激情去做事,凡是都能思考一下了,虽然说的不很到位,但相比以前有很大进步,也或许是年龄的增加使得他变得成熟了吧? “兰卿说的很好,子颜有什么意见?” 听了马蔺的话,我又把目光转向庄灿这员首将。我每次议事的时候喜欢问诸将的看法,不仅是为了团结他们,也是为了锻炼他们,让他们凡事能多思考,尤其是多从全局上考虑问题。我也可以从他们的看法和建议中看出各人的水平和进步。古人云:思,所以危则安;思,所以乱则治。那些只会使用小脑,不善于使用大脑,凭着一身蛮力和武勇在战场上纵横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继续留在我的高级将领里面的。 庄灿是比较识大体的,上次虽然没有任命他为绛邑长,但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说话做事还是老样子,这点令我十分满意。这样宠之不骄,远之不怨的人,在打仗中才可以做到胜不骄,败不馁,是真正的大将之才。稍不如意,就满腹牢sao的人,那是绝对不能重用的,那样的人只能身处顺境享受富贵,而不能身处逆境建功立业。 “宋司马说的有理。不过末将这些天好生研究了一下河东的地理形势,觉得吕布进攻大阳的可能性较小,而从劭亭北上进攻濩泽、端氏,并进而沿着阳城驰道,西进绛邑、平阳的可能性较大。” “嗯?”我欣喜地看看庄灿,与我的观点一致,不枉我对他一片栽培和重用,总算没有看错人。 “庄校尉所言甚是,属下同意。属下家在襄陵,幼年时曾经到三河(河东、河内、河南)、并州四处游历,我也认为吕布从这条路线前进的可能性是要大一些。” “哦,为什么都这么说呢?”钟繇这些天一直和裴徽两个人忙于政务,对于河东的军事地理没有认真揣摩,所以就问道。 “道理其实很简单,吕布如果攻下东垣,沿着中条山南麓西进攻打大阳,一则那里山岭峻峭、人烟稀少,交通十分不便,粮草也难以补给,二则就算是进军顺利,那也首先要与大阳张琰冲突,打败了张琰后还要攻破石门要隘,难度很大,以他的几千人马要做到这点很难。三则即使吕布兵不血刃兼并了张琰,占领了大阳,背部还有弘农张济的威胁,两面受敌,十分不利。”卫觊顿了一顿,接着说: “而他从端氏西进翼城,一则沿着驰道进发,交通比较便利,而且粮草比较容易解决。二则也能和白波、匈奴连成一片,共同对付我们。对,绝对是这样子,张扬和于扶罗联合作战了很长时间,关系很好,吕布不会不想到这点的,他肯定会利用张扬的关系联合于扶罗的。” 听了卫觊的话,我心里十分高兴,这几个文武见识不凡,互相激发,效果更加显著。看来以后我可以放心的把一个地方或者一个方向交给他们了。钟繇也不是傻瓜,听了后都暗自点头。 原绩闹得很没趣,虽然他来****后有军师之称,但在军事上基本都是我自己拿主意,军事问题一般都不听他的,他那个军师职务早都斜了半面(注:史书记载,虽然刘备在荆州时封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但一般作战问题也并不听他的,主要自己拿主意,相比诸葛亮,刘备在军事上对于法正更为倚重,诸葛亮主要是负责内政后勤。而说句实在话,诸葛亮或许具有战略眼光,不过在指挥作战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就是他的那个隆中对从战略上也值得商榷,仅一个分兵两路北伐的战略构想就是大大的有问题。)。 他这个人有的是一些小聪明,和贾衢的大气比起来是差的远了,所以早在关中时对于他的很多意见我都不怎么听取,而钟繇、卫觊、裴徽、毋丘兴、贾衢等文士先后进了****后,他的军师职务基本名存实亡。不过作为长史,他还是问道: “那么,将军是要带兵北上迎敌嘛?” “嗯,兵法云:未战而庙算多者胜,从诸君的进言中,我看出我们已经赢了一半。不过整个河东就是一盘棋,我们的对手可不光吕布一个,这盘棋可不好下。”我目光闪烁,笑容古怪地看看麾下文武,笑道: “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我准备这样: 第一,由我率领子颜步兵营一千四百人、弓弩营两千二百人、骠骑营一千八百人、亲兵营九百人,辎重营五百人马,总计兵马六千八百(因为在河东移动,可以就食于闻喜,所以不必携带那么多辎重营人马,而辎重营很多人都是工匠,既然有基地了,也没必要跟着大军行动。)北上,隐蔽于闻喜县东涑水源头之华谷,同时派出探马探察吕布动向,如果吕布兵马真的是由端氏西进,就寻机进行攻击。鉴于梁道、伯儒熟悉河东地理,就委屈梁道和伯儒一起去作个参军。安邑的政务暂时由裴功曹负责。 第二,辎重营剩余人员以及掾属留守安邑,以震服安邑、解县、闻喜各处土豪。 第三,快马通知闻喜裴绾和绛邑徐晃,好生提防匈奴和白波。通知盐邑牵逵,严密监视大阳张琰动态。大家看看,还有什么好补充的?” 听了我的话,杨芳问道: “将军,您这样把兵马全部撒出去,万一吕布勾结张琰翻过中条山偷袭安邑可如何是好?” “春荣不用担心,有明远两千人马守着石门隘口呢!那里你也曾经经过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将军说得是,不过您不是经常说嘛,对于将领而言,绝对不能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如果认为自己或者敌手有什么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不可能走的路,首先就败了一半。末将是担心吕布攻破东垣之后,不西进大阳,走石门隘口,而是翻越中条山,通过山间小道,直接进攻安邑,那样南部的盐邑驻军和北部华谷、绛邑的驻军都是远水难解近渴,那样安邑岂不危险了。” 听了杨芳的话,我不由刮目相看,这小子可以啊,虽然上次说得挺谦虚,但也不是没用心。 “将军,末将以为春荣说的有理,要不我们弓弩营留守安邑?”听了蒲俨的话,我暗自沉吟,半晌才说。 “兵无万全之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四处分兵乃是兵家大忌。况且如果没有你们弓弩营这支劲旅,那是万难打败吕布的。所以我决定还是原定计划不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可以让明远派出两屯人马进驻安邑,请宋司马重金征募中条山猎人,在中条山各处小道设置哨探,一旦有情况立即报告。同时请钟郡丞尽快恢复蒲坂至安邑、盐邑至安邑,绛邑、闻喜至安邑的驿传,并要求各地官吏,一旦有情况立即飞马禀报太守府。大家看这样可以了吧?” 听了我的话,大家半晌无语,想了想,该说的都说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只好看天意了。看着大家都不说话,我觉得很有必要鼓舞鼓舞士气。 “大家不用担心,如果吕布带兵从大阳而来,那是携报仇之意,有死战之心,哀兵难当,我当守之,如果从端氏绕翼城而来,那是有惧我之心,我当迎之,胜之必矣。吕布此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我估计他虽然气势汹汹、大言炎炎,但还是会找匈奴人做帮手,而不敢单独与我们作战。” “那如果吕布翻越中条山而来呢?”听了蒲俨的话,我哈哈大笑,良久才回答道: “敢于在如此寒冬大雪的天气里,带领军队翻越中条山对安邑进行偷袭的,不是傻瓜就是天才,吕布当然不是傻瓜,但可惜也不是军事天才。” “哈哈哈哈!”我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看看堂下文武,我笑着继续。 “况且翻越风雪中条山险隘,只能是隐蔽前进,进行偷袭,他现在事机已经败露了,如何偷袭安邑啊?就是来了也不怕。” “大家回去好好准备,我们后天出发,此役必能打败吕布。你们对将士和百姓就说是我们北上讨伐匈奴人和白波贼。” “是!“ “将军,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高顺啊?” 大家都走了后,原绩隔了会又来到我书房,摒退了亲兵人等后低声给我说。
“什么怎么处置啊?”我故意反问。 高顺对我有意见,我心里清楚的象明镜一样,不过他这个人还可以,槐里之战我们能够险胜,或者说能够保住一条老命,他当居首功,所以我才把提升为破贼校尉。就是到河东后,跟着牵逵在盐邑,负责防守石门隘口,也表现不错。我总不能因为怀疑别人可能投敌,就把这样一个立下巨大功勋的功臣给杀了或者关了,那么以后谁还给我卖命,谁还敢来投奔啊? “我担心他既是吕布的旧部,又对您和我心存怨怼。他现在还负责防守石门隘口,一旦他投靠吕布,卖了隘口,那我们盐邑、安邑这个立脚之地岂不是完了。而吕布西进大阳,明显是奔着高顺防守石门隘口来得。” 原绩的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准确的说晚上仔细琢磨了很多次。有时想想真是失败,我身为大将白天净琢磨事,晚上净琢磨人,不仅琢磨敌人,而且琢磨自己人。看着别人作威作福,锦衣玉食,舒舒服服,自己却如此辛苦,真是失败,这也算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吧。 我站起来在室内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走到窗口,看着雪片不断飘落,打定了主意。 “子茂,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向来不诛无罪,不赏无功。公理功劳甚大,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将会极大的动摇军心,也会使得河东各地势力和英雄对我们敬而远之的。成大事者谋事定策当从大处着眼,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我相信公理,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听了我的话,原绩无声地舔舔自己的嘴唇,低下了头,我回过身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不过你说得很好,我会给公理写封书信来教谕他的。” “是!” “你不要走,我来念,你来写,顺便润色润色!” 说完我们一起走到书案旁边坐下,也不叫亲兵,原绩挽起袖子亲自上阵磨墨,我铺开竹简后,抬头望着窗外的飞雪,仔细思索词句。 半晌我才念道: “飞白:自与将军相识,至于今,两载矣。固知将军忠义为心,勇毅为用,战则当先,退则殿后,既勇且智,名震三军。槐里之役,微将军,飞与三军将士俱膏野草矣,将军之德可谓大矣,飞中夜推枕,莫不感念于心。 今吕布胁河内精兵数千东来,有犁厅扫xue之势,报仇雪耻之心,此诚难当也。而布与将军恩义深厚,旧情难忘,飞不欲将军为难,特使持黄金五十,聊表故人之情,以为傅仪。他日战阵相见,即将军断飞之首,无恨矣。将军勉之,飞顿首。” 一口气念完后,原绩一字未改,原样写了上去。写完后,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将军胸怀真可为天高海阔,我今日服了。” “呵呵,子茂休要如此说,没得愧杀了我。不过一个人所能做成的事业与他的胸怀是一致,欲要勘平天下,就要有包容四海的器量。” “小人知道了!” 我这句话本来就是说给他听得,原绩为人是聪明,但心胸不开阔,做事筹划总是没有大格局、大气魄,这点上和贾衢差的太远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他前半生如此坎坷,我看跟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当然他的性格也是因为坎坷命运的影响才这样的吧。 “子茂,今天大堂人多,我没有问。你和建业、卫会几个谍报工作搞的怎么样了?哪些势力已经打进去了?” “启禀将军,根据您的发展方略,我准备在明年春天前先集中力量做好两件事情,第一把眼线安插到安邑、盐邑、闻喜、猗氏、蒲坂等五县,只有完全掌握了这五县的动态,我们才能彻底控制这五县。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嘛!” 原绩的话听得我颔首不已,他接着说: “第二呢,就是派建业到绛邑去,利用徐司马的关系策反离间白波诸将。并把人打入皮氏程银、汾阴侯选、北屈李堪,收买他们的部下,最好能够策反,实在不行就收买人杀了他们。” “嗯!”我抬头看了原绩一眼。原绩这个家伙,你让他和贾衢一样制定战略计划,或者象子颜那样指挥千军万马,那是不行的,但是搞这些谍报工作还是能够抓住重点。这也算各有所长,无法强求。 “子茂,不要吝惜金钱,一定要把人打入白波匈奴和各地土豪里面去!”看看窗外,我把头靠近原绩,低声说道: “这些河东大族,包括那些已经投奔我们的,也要往他们身边安插收买一些人,知道嘛?” “小人省的,您放心吧!” “我会让惠真专门给你拨付一笔钱的,我统兵走后,你和惠真、王忠(安邑尉)几个在安邑给我多盯着点,尤其是这个钟繇,有事随时禀报,明白嘛?” “您放心吧!” “嗯!你下去办事吧!“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原绩,挥手让他离开。 哎,一直看到他离开了,我才叹口气,虽然给大家说得很好,但自己心里也实在没底,只希望我对吕布的把握还算准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