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酒醉(下)
靖茗只觉得嘴里一直有液体在往肚子里灌进去,喉咙已经失去了知觉,只知道一味的吞咽,那名为“红尘醉”的酒,入口清凉,滑到喉咙里时就立刻变得guntang无比,这一凉一热在肠胃里相互碰撞相互交融。好似人间百态尽在其中。 “啪”的一声,靖茗嗜着笑擦擦嘴边的液体,将空的酒坛丢到了台下。 台下的人看的目瞪口呆,这是哪里來的酒鬼,居然咕咚真的把一整坛。那些还准备加酒的人连忙叫了停。整个酒馆顿时一片安静。 而后,一声铿锵有力的琵琶声打破平静,像是在为靖茗喝彩一般。店小二冲上台來,“客官,你,你真是神了!” 靖茗应声倒下。 “客官,客官!”店小二有些急了,“这坛酒可要二十金呢,先给钱啊。” 靖茗勒起嘴角,想着这小二一定是个周扬人。接着便头脑浑沌,什么都听不见,睁着的眼睛怎么也合不上,死死的望着穹顶,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才彻底的昏死过去。 雅座之中,一只纤长漂亮的手正在把玩手中的酒杯,缓缓贴近自己的唇边,唇齿之上是高挺的鼻梁,接着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璀璨星眸。发束被一根乌青纱高高束起,他端坐在那里,一笼玄色衣裳,不看高台上的一切,却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尽知一切。犹如天外之人,周遭散发着别样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也容易叫人忽略他的存在。 他终于将那浅口酒杯里的液体吞咽了下去,旁身有一孩童,年约十二三岁,轻轻的再添上。“沒想到今天还真是遇到了个傻子。”他看了看高台上的猛力灌酒之人。 重新捻起杯子,轻晃里面的液体,沉吟道:“红尘醉。。。” 孩童好像是收到了什么启示,立刻警觉起來,忙道:“这定是假的,红尘醉,这酒哪里会让人忘却身后事,您不是最了解不过了嘛。还真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了这酒,不是傻子是什么。” 深色瞳孔里倒映着那杯酒,“酒无真假之分,就像他心中的愁绪。”这人终于舍得偏过脸去看了眼靖茗,原本的蹙着眉更为深了,片刻之后就舒缓开來。 孩童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表情,轻声问道:“是想起了什么关联吗?馆主。” 他称他为??馆主。 轻点头,“脑海里关于这人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他倒是个人物。”又是认真一瞥,“是禁忌。” 孩童添酒的手颤了颤,“又是禁忌,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馆主。” “不,浣儿,我还想多呆一会。”那人沉了沉眼眸。 名为浣儿的孩童一脸无奈,但还是要妥协,“馆主方可静心,那位姑娘,定还会再出现的,所以您还是。。。” “是吗?”还沒等浣儿把话说完,他便一脸哀愁自问起來,“若是不回來呢?若是那一日她已把我忘了呢?” 浣儿不再说话。 靖茗头疼欲裂,睡梦之中竟感到自己正在被烈火焚烧,每当大火燎身之时,便有倾盆大雨落下,将他打个透湿,一寒一燥,让他有些崩溃。朦胧之中唯能看见一双手,想要拯救他,可是无论自己再怎么样都够不着。 骤然瞪圆双眼,把床边的人给吓个不轻。 靖茗的五官皱在一起,“这是哪?” “还在酒馆里,立青公子是怎么了?”一个女子的轻柔说话声,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激动。 靖茗听着这声音,半晌之后犹如醍醐灌顶,一个弹身起來看着身边人,很是诧异,“浸,浸月姑娘?” 安坐在身边的正是江浸月,她正含着笑望着眼前的靖茗,“许久不见,记得告别之时,公子就曾说过有缘定会相见的,沒想到过去一年快有半载了,还真如你所说,在这异国又重逢,看來我们之间定是有着别样的缘分喏。”说话间她贴心的为靖茗递上醒酒茶,“只是这再相之时,公子给浸月的感觉倒是极大的不同了。沒想到酒量那么好,我在酒馆呆了些时日可还沒见到能一口气喝完那坛酒的人呢,所幸你不用为所有的客官付酒钱了。” 靖茗想起了自己醉酒的莽撞之举,现在还是头痛的厉害,不禁扶额,“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只好借酒消愁了。” “不过,借酒消愁愁更愁。公子若是真的有烦心事,不如告知浸月,虽说不上为你排忧解难,不过也可为你分担一些心中的苦闷,小心憋出毛病來啊。” 靖茗摆摆手,“其实也沒什么。对了,为何你会在这。”急忙转移话題。 江浸月浅笑道:“像我这等女子,本就是四海为家。虽不说风里來雨里去,但也是飘摇不定的,不过能在异乡遇到故人,对浸月來说真是太安慰了。” 靖茗有些尴尬,“对了,我睡了多久?” “才三个多时辰而已,这酒來得快去得快,不必心慌。”江浸月安慰道,“公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去了周扬嘛?” 靖茗想起了对江浸月当初随便撒了谎搪塞了过去,只是自己都不记得当初与她说了些什么了,“说來话长,我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否则芊芊又要啰嗦。”他继续搪塞 “芊芊。。。”呢喃着,“公子刚才做了个什么样的梦?”江浸月突然问道。 “什么?”靖茗有些沒反应过來,“哦,沒什么,大概是酒喝多了的原因吧。我有说什么不恰当的话吗?” 江浸月挑挑眉,“那倒沒有,不过确实是说了些。” “真的说了,那我说了什么?”靖茗莫名的紧张,生怕说了什么“秘密”叫江浸月听见了。 江浸月突然掩嘴笑了起來,“等到他日再告诉你好了。” 看着她自在的样子,靖茗方才松了一口气,道别之后便摇摇晃晃着身子离开了酒馆。出了后门,发觉这又是另一条巷子,再加上依旧头昏脑胀,还真是身在迷宫一样。 等到回去了客栈,已是黄昏之际,雨霖城的黄昏,头顶上的云翳更为沉重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芊芊托着腮帮子,终于看到了靖茗的身影,简直是飞身过來,“立青哥哥你去哪了?”看到靖茗的脸色有些泛白,近身一闻还全都是酒气,惊呼,“你,你干嘛去了,浑身酒气!” 靖茗扬手甩开芊芊不用她搀扶,“沒事。”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刚进门便看见静坐在里面的花士影。凝了凝眉,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立刻又要转身向外走。 “刚回來又要出去!”芊芊拦在面前,双手插腰,“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德行,若是不说清楚我就不给你让路。” “说了你也不明白。”芊芊的小胳膊小腿哪里敌得过靖茗,被他随手一推搡便趔趄的闪开。 “公子!”花士影终于起身叫道,“天色已晚,现在出去要是遇到了。。。” 话还沒说完便被打断,“能遇到什么?”满是嘲讽,“你以为我全然会相信吗?我心中早已有坚信,别人改变不了的,我可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花士影一怔,他自然知晓靖茗心中的那份“坚信”。 “立青哥哥!”芊芊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到底怎么回事啊,花花你和立青哥哥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都不对劲,如果沒什么大事的话干嘛不好好谈谈呢。” 花士影双手抱在脑后,故作淡定,“沒什么啦,过几日便好了。你的病才有点好转还是不要站在门口吹风比较好,不用担心公子。” “怎么能不担心,他喝了很多酒的。”芊芊嘟囔着,随手抄起一旁的伞,“我还是跟去看看好了。”说罢便追赶上去。 花士影双脚紧紧抓在地上。芊芊,定要将公子追回來! 靖茗忘了撑伞,比起之前的漫漫笃步,这一次在雨里,他快速奔跑起來。细如牛毛的雨丝密密的划在脸上,犹如一把把无形的利刃,仿佛就将要他的心绪四分五裂开來,胸膛里血rou横飞。水滴盘踞在睫毛上,让他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黑白、一片朦胧,冰冷之中竟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肆虐。就这样毫无目的的奔跑,最好能让他去到这朦胧世界的尽头吧。 也不知何时,靖茗眼前的黑白世界里出现了一抹色彩,愈发的清晰,直到与她碰撞到一起,他才意识这是个人,一个撑着伞的人。 江浸月一脸诧异,惊呼:“公子,你怎么了?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这样?”赶忙掏出手绢为靖茗拭去脸上的雨水,她忙着的手颤了颤,“你,哭了?” 靖茗的眉头也随着这句话颤了颤。 他哭了? “为何会这样,你定是遇到了烦心事,你。。。”江浸月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快跟我回去吧。” “不了。”靖茗推开她的伞。 江浸月抿着薄唇,再一次将伞挪到他的头顶上,一脸倔强,“放纵可以,但是不能一直这样,谁都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楚楚。 靖茗俯首看着她,颤颤的抬起手,握住了伞柄,“谢谢你。”不经意间,这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那双温热的柔荑。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靖茗竟一下子握住,“好温暖。”他轻声道。 江浸月呆呆的看着他,“立青公子。” “好温暖,”靖茗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