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日游（上）
长明仰面卧在榻上，指尖不由自主的覆在了自己的唇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江倒海，无数前人过往的画面从眼前掠过，有的温馨甜蜜、有的肮脏混沌。 “世人皆有世人事，如今，我好似也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回忆了。”他喃喃道，脑海里回想着琉璃常挂在口上嘲笑他的话，“无经验之谈？是因为我之前都沒有专属于自己的回忆吗？”长明翻了个身，脸上有一团云翳，“沒想到，这段回忆的开始，竟是因为她。” 嘴角勾勒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夜月明，微风绵绵，破晓之时，却又是小雨淅沥。 琉璃深呼好几口气，整了整衣裙收起手中的青色纸伞，仰视着那高高的五丈楼的牌匾，这才越过门槛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只是这越想装得无所事事，却越显得做作，两只脚差点打起架把自己给绊倒，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尴尬的望着正坐在对面的长明，“你，你看什么啊？” “你不看我又在怎知我看你？再说，是你來找我，我不要看看是谁來了？”长明说的头头是道，可一想到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你，你來找我有何事？” 琉璃双手环抱在胸前，这个老怪物还装的一脸无辜，真是下流卑鄙可耻至极！勉强的扬起嘴角，皮笑rou不笑的，“想來问问馆主大人你的舌头有沒有什么起色？都过了几天了，或许药效慢了一点也不一定。” 长明松了一口气似的，摆摆头。 “好吧，看來天不遂你，你可别怨我沒有尽力啊，我可是冒着被那只‘猫’捉走得危险帮你求了一帖药的，我可不想再去见那个满头银发的怪胎！” 长明回想起琉璃口中的那只‘猫’，那个名叫沨残无疾的男人，“你，难道又去见他了？” “沒有啊。”琉璃耸耸肩。 长明再次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在这时舒一口气，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个沨残无疾的心思。“你，你可别自投罗网了。” “这是当然，我有那么傻吗？”琉璃偷偷白了他一眼，“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你的。” “何事？”长明总觉得琉璃今日怪怪的，这丫头究竟想要干嘛，可是看她一脸悠然的样子，怕是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呢。 一无所知就好，一无所知就好啊！长明竟有些暗自庆幸起來。 “我是想再问问青灯馆主你，为何要一直坚守在这四方天地里，写着破书，收取那些别人的回忆呢？” 再次被问及到这个问題，长明的脸色微变，连口吻都略微的严肃起來，道：“在你进行馆的第一天我便告诉过你，我坚守这里、坚守着一切，是因为这便是行馆的意义，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琉璃像是早就料到长明会这么回答似的，耸了耸肩，“那就问一个沒有问过的问題，也是比较老道的问題了。” 长明蹙起了眉梢。 “你，幸福吗？”琉璃一本正经。 长明愣了愣，“哈？” “我是问你，在这四方天地里过着与世隔绝孤独的生活，你会感到快乐吗？” 长明好似看出了琉璃的那点小心思，“快乐？这个我倒是沒怎么想过，不过你要是非得叫我说出点什么，那我告诉你，将行馆的义务进行下去，就是我感到最为舒心的事了。” 琉璃语塞。 “我知道你的主张与我不同，那个什么红尘醉更是你的利器，只是这大清早的，你又是哪根筋不对，非得重申你我之间的矛盾呢？如今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为了让我背叛我已坚持了千年的事情？你自己想想，我被你说服的几率有多渺小。” 琉璃轻咬嘴唇，“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嗯？” “我只是在问你快不快乐，你倒是好，大清早的就给我一盆冷水把我浇的透心凉，答非所问！” 长明眨巴眨巴眼，“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琉璃疾步跑到长明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高高在上的青灯馆主，虽然通晓世事实际上却是个鼠目寸光不曾离开这孤寂的行馆一步的怪人，你更不曾体验过人群之中的乐事，无聊无趣无始无终，你怎么能快乐呢？” “所，所以呢？” 琉璃直起腰版，“所以姑奶奶我给你制订了城内一日游！马上立刻就出发。” “城内一日游，游什么？为什么？”长明不解，看着琉璃积极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不好的感觉。 “游什么嘛，我向浣儿打听过了，他说你啊最远也就走到过这十条巷子外去那条穿城而过的河边看落雨，可是这雨霖城有数百条巷子相互交错，还有人群比较聚集的干道，城北有一座矮山，这个季节正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城西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面馆，城南呢则是城门，我们可以去城楼上看那些从门前路过的形形**的人，城东啊，则是有一片湖泊，即使不是天晴，下起雨來也别有风味。很多好地方要去呢，比这五丈楼里好太多了吧！至于为什么要带你去，那是因为我看得出长明你在自欺欺人，你根本沒有什么值得快乐的事，你只会看别人的故事拥有别人的回忆，你都沒有专属于你自己的，你哪里会快乐！”琉璃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专属于他的，，回忆。。。长明张了张嘴，只道了个“继续”。 琉璃暂时抛却昨夜对长明那满满一胸腔的怨气，眼神中充斥着真挚，“所以，我想要给长明你，专属于你的回忆，这样，就算以后几生几世你都要在这里坚守下去，每次回想到这一天，都会倍感欣慰。” 长明的猴头滑动着，“琉璃，你。。。” “我沒有目的，也沒有要你背叛你的坚守，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叫你快乐罢了！” 长明的手有些颤栗，慢慢抬起，想要捧住眼前的那张生动的脸颊。这个人，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沒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回忆。 这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來，后來，长明才在众多的故事里找寻到了这种情绪，它叫做“感动”，以及“爱”。 还沒等长明开口答应或是拒绝，琉璃便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高台上拖了下來，“别墨迹了，要是不快一点我们就看不到早市了。” 看着自己的手被除了浣儿以外的人握住，长明的新突然一颤，赶忙甩开，“早市，什么早市？”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个娇羞的小娘子。 琉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上次见到这羞涩的表情还是在花楼里调戏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时才看进的，现在放在长明的脸上，还真是叫人受不了！不过琉璃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她撩了撩头发，自己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你在偷乐什么？” 琉璃赶忙摆手，“沒什么，我们拿伞快出发吧！” “拿伞？外面在下雨？我看还是算了吧，找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再出去也不迟。”长明翻身就要走。 “别啊，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赶忙捂住嘴巴。 长明投來怀疑的目光。 “呀！你看，天气放晴了！”琉璃不可思议的望着天，又望望长明，“我可沒骗你，你自己看。” 长明探出头，果然一瞬间就放晴了，“你使了什么妖术？”说罢便提起脚边倚在门上的伞，“怕是过不了一会，又会落下雨來，别高兴的太早哦。” 琉璃开心的接了一滴从屋檐上滑落下來的雨珠，凉凉的，好惬意。“你才使了妖术呢，这叫天公作美！今天一定会晴朗上一整天的，一定会！” 长明弯了弯嘴角，“走吧。”他的心中，也是一番期待，那姹紫嫣红的花，那川流不息的街道，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都是别人回忆里见到过的。看着身边并肩而行的琉璃，他这才注意到今日她拿了一把青色的雨伞，也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如同初生的萌芽，活力伶俐。 “你今日这一身打扮倒是像个女人了，若是这话再少一点，举止再文雅一点便更好了，不会叫人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琉璃撇撇嘴，她奇怪？难不成是表现的太过于主动叫他察觉到了什么？ 长明也轻轻呼了口气，这丫头今日行为古怪，难道是发觉到昨晚的事了？ 两人各有心思。 “我难得穿的这么好看，还特意挑了一把搭配衣服的伞呢，你居然说我奇怪，你这个人会不会聊天啊？” 长明挑挑眉，“也罢，你本身就是个奇怪的人。你说的城内一日游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吧，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琉璃指了指前面的巷口，“从那里出去，我们先去吃很好吃的面，我太饿了，听说啊。。。” 琉璃在耳边絮絮叨叨着，而长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痴痴地望着巷子的出口，那白光冉冉的世界。 侧脸看着说话的人，或许在琉璃给自己专属的回忆之前，她已经给了他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