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歧路亡羊
“你看，这里有个山洞。” 令九玄卸下背在身后采药用的竹筐，朝着正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翻找野果的莫大过兴奋地大声喊道。 “什么！” 莫大过撇下刚刚拾起的几个熟透了的果子，灵巧地跳过碎石堆积的障碍，爬上了令九玄身处的那块被雨水冲刷得黑亮滑腻的巨大岩石。 最近的雨下得有些凶，涨水的河道阻断了通往九花村唯一的道路。无法从外面获取食物的日子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而春播又刚结束没多久，村子里的存粮已经不多了。如果这道路继续不通，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人还能撑多久。 令九玄和莫大过都是刚过二十的年纪，血气方刚的他们打心眼里不愿放任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终日在唉声叹气里听天由命。他们翻过了九花山，来到山后的密林里四处寻觅食物。可没想到，竟然意外地让他们发现了这样一个隐秘的洞xue。他们对于村子命运的担忧，立刻就被升腾起的好奇心挤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你说，”莫大过站在洞口往深不可测的山洞深处撇出了一小块石头，“这洞有多长呀？”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令九玄闪亮的眼睛里满含年轻的自信和单纯的热切。 莫大过从身上掏出用油布包裹的火镰和火绒，在附近找到几根还算干燥的树枝捆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令九玄和莫大过轮换着打火，费了好大劲才把火把点着了。 他们俩借着跳跃着浮动在眼前的火焰，在噼啪的木材爆裂声的帮衬下走进了山洞。 这是一个越走越宽敞的洞xue，洞口只有不到一人高，可刚走进洞里不过数十米，洞顶一下子就升高到两人多高了。越往里面走，洞顶的高度似乎还在不断提升。只不过两人手里的火把光亮有限，并不能够把边际照得清楚。洞壁很光滑，偶尔还有缝隙向外渗出水滴。 “这里倒是真不错，也不冷。” 莫大过走在前面，擎举着火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你说，”他突然发现了地面上趴伏着一副和山羊差不多大小的骷髅骨架，一边用火把靠近查看一边说道，“这里会不会就是`九花狐仙`的巢xue呀？” “`九花狐仙`？” 令九玄掏出随身带着的柴刀，蹲在那堆白骨旁边，小心地拨弄了几下，然后扭过头一脸不屑地看着对莫大过说道。 “也就你信它！”说完，他一把抢过莫大过手里的火把，爆发出狂浪般的笑声，大步向前走了起来。 “令九玄你对狐仙这么不敬，会遭报应的！”莫大过加紧脚步赶上了前方随时都可能在石壁中间消失的火光，一脸嘻笑地说道。 “好歹，你也是`九花狐仙庙`的庙祝呀！” “又不是我自己想当的，”令九玄不屑地摇了摇头，“我又不信……” “如果这庙祝不是代代相传的，我可能早就离开这个偏僻困顿的小山村了。” “好了，你就别抱怨了。真叫你离开，你舍得吗？” 莫大过打断了令九玄与往日并没有多少不同的抱怨，一语中的点出了令九玄躁动的表象下矛盾的心情。 毕竟，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们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即便比起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来也是只深不浅的。 “你也别说你不信，”莫大过推了推因为突然的发呆脚步有些慢下来了的令九玄，接着说道，“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信呢？” “村子里的人都信了多少辈了。我们长在这里，骨子里多多少少一定是相信`九花狐`的。” “他们那是习惯！” “而且去庙里最勤快的都是些贪心的人，”令九玄愤愤地踢飞了地上一根分不清物种也看不出部位的骨头，接着说道，“尤其是东方白东方亮那两个货，还有他们身边的那群家伙。” “那个明显就是瞎编的传说在他们眼里就跟真的一样，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信呀！” 莫大过低头躲过了令九玄转身说话时挥舞的火把，无可奈何地仰起头看着令九玄小声地问道。 “为什么呀？” “那当然是因为传说里的宝藏了。” “唉……”令九玄转过了身体，继续探出火把往前走了起来，“都是白痴！” “如果九花狐的宝藏就摆在我面前，我也会变成白痴的。” “谁又能没有欲望呢！” 莫大过的声音是从令九玄身后的黑暗里传过来的，令九玄猜不出他此时的表情，但他隐约察觉到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内心的微微波动。 “大过……”令九玄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过身，紧簇起眉间的皮rou，一言不发地就这么盯着莫大过看。 莫大过本以为是自己心里龌蹉的小算计被令九玄发现了，但在看到令九玄眼睛里露出的略有惊恐的目光之后，他马上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他警觉地绷紧了每一块能调动的肌rou，一边用感官搜寻细微的变动，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地面上有一堆闪烁着斑斑点点磷光的骷髅的，这骷髅似曾相识。等到莫大过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洞xue里的凉风里，他忍不住抖了几下。 “怎么又绕回来了？” 莫大过惊呼道。 令九玄把火把交给莫大过，自己沿着岩壁逆时针地摸索起来。 除却进来时的路口和刚刚绕回来的那个岔路之外，这块数米见方的石厅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出路。 “没有别的路了。”令九玄语气平静地对莫大过说道。 “大九，”莫大过因为紧张无心地叫出了令九玄的乳名，“这洞有点邪呀！” “要不咱俩还是先出去吧！” 令九玄没说话，伸手又接回了火把，走到刚刚摸索过的一块岩壁旁边，举起火把，仔细地查看起来。 “大过你过来看看，这块石头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莫大过学过几个月的石匠活，虽然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但开山凿石好歹还是懂一些的。 这块巨大的石头非常平整，平整得有些不太合理。没有缝隙，也没有渗出的水滴。两个人展臂也盖不住的巨大石面上纹路平行，深浅也都大概一致。即便是没有石匠经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大九，”莫大过兴奋地对蹲在一旁翻弄着地面上碎石的令九玄说道，“这里会不会是前人埋宝的地方呀？” “这块石头，可能就是大门呀！”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芝麻……” 令九玄撇来一块碎陶片，打断了莫大过这略显滑稽的举动。 “就算是宝藏，也不会和阿里巴巴有关系的。你在那瞎念叨什么呀！”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莫大过凑到了令九玄的身边，一脸期待地问道。 “这里肯定是有人刻意开凿的。” 令九玄肯定地说道。 “这地上的碎陶片，可能是开凿的人用来盛水的陶壶打碎了留下的。” 他平静地继续说道。 “看这样子，少说也得几百年了。” “几百年！” 莫大过有些不太相信，这里虽说人迹罕至，但也算不上是什么隐蔽至极的地方。几百年间竟然没有人发现，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 “几百年是我猜的，实际情况可能更久。”令九玄拍掉手上粘着的灰尘，挠挠头站了起来。 “那不是比`九花村`还要早吗？” “可能吧！”令九玄若有所思地应付似地答应了一句，接着就合上了嘴巴，陷入了思考。 这山洞里的空气似乎比他们两个刚刚进来的时候稍稍闷热了一些，莫大过拿过了火把仔细检查起已经显现出微弱趋势的火苗。 爆裂的树枝表皮，在火焰里仿佛被植入了灵魂一样，翻卷扭曲直至崩溃，化为丝丝碳灰在一缕烟气的托举里上升，旋即被风吹到那块巨大的石面边缘，撞击得粉粉碎。 “粉粉碎”？ 莫大过响亮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无视身后被吓了一跳的令九玄，蹲下身子干脆趴在了石壁边缘的地面上。 “果然！” 莫大过兴奋地喊了出来。 “怎么回事？”令九玄一脸茫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莫大过。 “这块石头和周围并不是一体的。”莫大过指着他刚刚发现的一小块材质与周围略有不同的石头对令九玄解释道。 “土法抹缝经过打磨，再用一种特殊的草汁熏蒸做旧之后，就会变得完全看不出来。” “但是，”莫大过费力地抽出压在身下的胳膊，指了指自己说，“我能看出来。” “接着吹牛！”令九玄并不相信。 “还真不是吹牛。我的石匠师父祖上十几代都是石匠，他跟我讲了好多古时候留下流传下来的秘技，这就是其中的一种。” “这种方法在以前多是边民封闭墓葬的时候使用的，我的师父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具体怎么做他也不懂。” 莫大过原地翻过身子，平躺在地上对着令九玄继续说道。 “不过据说这种方法虽然外表很难分辨出来，但是如果时间久了，缝隙里的填充会逐渐瓦解。” “就像这样，”莫大过指了指那一片似乎有所不同的石面，轻轻用手一扣，缝隙就显露了出来“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里面其实已经空了。” “所以才会有风从外面吹进去。” “风能进去，也就说明……” “这里面是空的。” 令九玄抢先一步插话说道。 他伸出手一把拉起了地面上正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莫大过，面无表情地竖起了大拇指。 “莫大过，没准你真说对了。” “这后面可能真有什么宝藏也说不定。没准九花狐的宝贝也在那里呢！” “你不是不信九花狐仙吗？” 莫大过诧异地看着令九玄问道。 “如果有宝贝的话，让我相信也是可以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令九玄高举火把扫过巨石表面，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就凭我们两个，是挖不开这块石头的。” “我们需要找人帮忙呀！”莫大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找人帮忙，那东方家的那两个混蛋听说了，一定会向苍蝇一样扑上来的。” “那几个围着他们转的闲人怕也是瞒不住……” 令九玄悠悠地盘算着。 “既然这样，”他抬起头盯着莫大过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们还是主动去`邀请`他们一起来`寻宝`吧！” 莫大过听懂了令九玄的话，虽然具体的计划和说辞还完全没有，但是他也知道这大概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欺骗别人追逐他们注定无法染指的宝藏，确实谈不上光明磊落。但是，他们都是些被欲望蒙住眼睛的人，这么想的话，莫大过的心情就好多了。 “对了！”当莫大过和令九玄沿着原路走出了洞xue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令九玄说，“按照我师父的说法，通常这种土法封道的地方，在第一层巨石之后还会有好几道同样的石壁。” “越往里面走，岔路可能会更多。” “歧路纷纷，他们在里面迷失方向，也就不能怪我们了！” 令九玄满不在乎地说。 “但是我们也要挖更多层了呀。” 莫大过有些烦恼地继续说道。 “你觉得里面可能还有几层？” 令九玄问道。 莫大过看了看终于晴朗一些了的天空，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 “可能三五层，也可能八九层……” “如果这真是九花狐仙藏宝的地方，里面就算是千层万层，无穷无尽也是可能的呀！” “别胡扯了，哪里来的狐仙呀！” 令九玄回头又看了看洞口，接着捡起自己的药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