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模糊的月亮已经挂上了傍晚的天空,在金红色余晖的抹就下,路面被渲染得瑰丽异常。 在这条少有冷清的繁华街道的尽头,目力所及的不被遮挡的远方,真无色那辆因为长途奔波而沾满了灰土的面包车,散发着与过往的车流截然不同的抗议似的吱嘎声响,慢悠悠地行驶到了真无色花店的大门前,在发动机最后的抱怨似的爆破声里,停了下来。 真无色轻轻地打开车门,从驾驶位置上跳了出来。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转到面对落日的方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像循环播放的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来回地闪现着,即便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荒诞人生的真无色,也难免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他走近了花店门前的安全门,轻轻地敲了几下之后,突然想起自己车上还有人,赶忙转身走了回去,粗鲁地一把拉开了侧滑的车门。 李一观和滕椒聊分享着一条毛毯,蜷缩在放倒的后车位里正沉沉地睡着。 突然照射进车里的刺眼光芒首先唤醒了总是保持着警惕的滕椒聊。她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了站在车外的真无色之后,她的目光才缓和下来。 滕椒聊带着迟来的起床气,随手抄起手边的空易拉罐,朝着真无色撒娇似地扔了过去。 真无色伸出手稳稳地将易拉罐接在手里,温柔地笑着走到垃圾桶旁边丢了进去。 滕椒聊发泄完了自己的不满之后,揉搓着太阳xue坐直了身子。她低头看着身边依然在呼呼大睡中的李一观,恶作剧的本能冲破了身躯的疲累,按耐不住地涌现出来。 滕椒聊冲着真无色俏皮地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地靠近李一观的耳旁,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李一观,李渺来了”,然后在李一观从做座位里弹射一般跳起来之前,抽身躲到了一旁。 可怜的李一观,刚刚摆脱了纠缠自己的狐狸噩梦,好不容易打了一个稍稍安稳一些的盹,还没来得及做美梦,就被自己jiejie的“威名”给惊醒了。 真无色怕了拍车顶,笑着打断了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对李一观的戏弄。招了招手,把他们两个人都叫下了车。 “做梦了吗?” 真无色看着自己的“弟弟meimei”,温柔地问道。 “还没来得及做梦呢!” 李一观一边帮着滕椒聊穿上外衣,一边抱怨地说道。 “我倒是做梦了!” 滕椒聊没有理睬李一观无力的抱怨,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 “我梦到那位令九玄庙祝了,”滕椒聊扣紧了胳膊,走到安全门前靠着继续说道,“我梦到他踏着白云,羽化成仙了!” “要是真的,倒算是好结局了!” 真无色拉上了车门,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可惜呀!令大叔他还是要被困在九华山里,替那位`九花狐仙`传习大道,驱散贪欲呀!” “九花村离不开他呀!” 李一观穿上了自己的夹克,拉上了拉链,走到滕椒聊身边,也靠在了安全门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呀!革村长也说`没有他老人家还真不行`。” “我还真没想到,那颗手榴弹竟然是假的!” 李一观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即便是亲身经历了,依然感觉到不可思议。 “当然是假的!” 真无色转过身看着李一观说道。 “埋些炸药吓唬人是一回事,身上随时带着手榴弹等待抢劫的机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滕椒聊盯着发散着从容自信的真无色,撅起嘴唇摇了摇头。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劫持令大叔的蒙面歹徒其实就是那个护送棺材的`安全总监`!” “你早就怀疑他了,是不是?” 真无色笑着摇了摇头。 “谁能知道呢?” “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直到他在你们的包围下开口时,我才确认他和那些偷猎者是一伙儿的。” 李一观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真无色的话说道。 “真没想那几个打算抢劫宝物的匪徒竟然就是我们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几个开枪的人。” “他们投降的倒是真快,要是没有那个`安全总监`的闹剧,昨晚的行动真是轻松极了!” “得了吧!”站在李一观身边的滕椒聊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也不知道是谁在行动之前紧张得上了三次卫生间!” 李一观在女友的揶揄下,只能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胳膊,苦笑地看着真无色求助。 “那些人不过是些二把刀的偷猎者,怎么能抵挡得了人民警察李一观的威慑呢!” 真无色故作严肃地表扬起李一观来。 “再说,他们的主营业务其实是为那些`放生爱好者`提供货源,靠着贩卖一些家养的动物掺杂些偷猎来的动物赚钱。他们随身带着的枪其实也不过是几把老旧的猎枪,还有抓捕动物用的麻醉枪。” “还记得那个在温泉里被麻醉的大叔吗?我问过他们了,就是他们在抓捕逃走的狐狸的时候,不小心误伤的他。” 真无色说到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从来没有干过抢劫的勾当,这一次又是临时被`安全总监`拉来充数的,面对荷枪实弹的警察自然很快就投降了。” “那个`安全总监`和他们原本就是一伙儿的吗?” 滕椒聊打断了真无色的话问道。 “我猜测他应该就是这伙人的头儿,他在货运公司的身份不过是掩饰他非法生意的手段。” 真无色朝着李一观指了一下。 “不过,在没有审讯他之前,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李一观?” 李一观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种之后开口说道。 “学长说的对!” “一切都要等到走完程序,才能对他进行审讯。现在我们所说的都只能算作推测而已。” “不过,”李一观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们倒是不用再猜测了。” “那些人运送放生用的狐狸的卡车是因为发生了车祸才翻到在公路上的。货车翻到之后,里面的狐狸就都逃进了旁边的森林里了。” “这是处理事故的交警昨天告诉我的。他们还告诉我一件事……” 李一观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真无色又瞅了瞅滕椒聊,发现他们并没有特别感兴趣,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和他们的货车撞到一起的那辆轿车上的那四个乘客,就是这次放生的金主。” 真无色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的神情,只是淡淡地感慨着说了一句。 “真讽刺呀!” “是呀!真是讽刺呀!这四个人在车祸之后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救治,因为都没有受重伤,很快就都清醒过来,然后他们就向交警交代了情况。” “原来他们一路上都在拍摄日后用来宣传的视频。汽车开到山路拐弯的地方,他们光顾着拍摄来不及转向就直接撞到货车上了。” 听到李一观的话之后,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在下班时段接连不断的车流的嘈杂声里,滕椒聊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这大概也算是`九花狐仙`显灵了吧!” 真无色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回答。 “也许可能是,或者大概不是!” “谁知道呢?” 说完,他走到了车后,打开后备箱,小心地端起一尊被烟火熏染得黝黑的“九花狐仙”的塑像,快步走回花店门前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令九玄会送你一个废旧的塑像呢?” 李一观蹲下身子摆弄起这尊半米高的泥胎塑像,一脸疑惑地问道。 “他是不是觉得学长你和这只狐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 “喜欢骗人!” 滕椒聊替李一观说出了他的猜测。 “骗人不好吗?” 真无色歪起嘴角笑着问道。 “你看那令九玄,不就是靠着骗人才困住了贪婪的东方白一伙人,成就了他最好的朋友莫大过幸福的一生吗?”
“骗人真的不好吗?” 滕椒聊和李一观都知道真无色只是在调侃人生而已,而对于他们无比信任的无色学长和无色哥哥时不时的欺骗,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也许,欺骗的定义本身就是模糊的,而欺骗是否会带来伤害也是和谎言施加者心灵的明静直接挂钩的。 “说起东方白,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李一观岔开了话题,好奇地问道。 “革六二决定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毕竟他们的年纪也大了,而造成的破坏其实也是极小的。” 真无色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东方白因为这次的打击再加上高血压的老毛病已经离不开床了,其他几个人估计也很难再振作起来了。好在九花村本就是疗养的地方,以革六二的人性,他们会被照顾得很好的。” “只不过……” 李一观听出了真无色话里的犹豫,插话说道。 “想到他们的一辈子都被令九玄的谎话毁了,还真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令九玄的目的虽说勉强说得过去,但他这一生的为人难免会落下个人性缺失的评价呀!” “他不过是在尽庙祝的职责罢了!” 真无色冷冷地说道。 “代行`九花狐`权威的他,要消除过度的欲望可能引起的恶果,这本就是缺少人情,严酷而没有人性的。” “他对莫大过的友谊大概是他少有的为数不多的真实情感吧!” “那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说完,滕椒聊盯着不远处跳动着的交通信号灯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整件事里有谁是不可怜的呢?” 真无色从兜里摸出钥匙,走到安全门前,摆了摆手退开了靠在门上的两人。“包括我们,”他一边在一大把钥匙里寻找着开门的那把,一边玩笑般地说,“本来是去度假的,结果却摊上了这么多的事情。” “结果,比去之前还要累。” “还有哥哥你也很可怜呀!” 滕椒聊一把拉过木讷呆在旁边的李一观,调笑着对真无色说道。 “难得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小姑娘,结果她还骗了你,恐怕以后也很难再见到她了。” “你难道不可怜吗?” 伴随着滕椒聊的话音,真无色找到了正确的钥匙拧开了安全门上的锁。 他俯下身子双手抓紧了把手,一边用力一边说道。 “她骗我我不在乎!” “要说可怜,她也算一个!” 真无色微笑着看着身边的李一观和滕椒聊,忽然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做预言一样大声地喊道。 “东方有狐!我们总会再见的!” 然后在一阵“嘎啦嘎啦”的响声里,安全门被抬了起来。 已经开始黯淡了下来的夕阳光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撒在靠着花架浅浅地睡着了的少女的脸上,在一呼一吸间,灵动地跳跃起来。 被升起安全门的声音吵醒的东方有狐,揉搓着自己迷蒙的双眼。当她看到久违了的那三个人的时候,她空荡荡的心终于再一次被填满了。 “欢迎回家,一观哥哥!椒聊jiejie!” 东方有狐嫣然一笑,露出了彻底符合她无忧年华的轻快表情。清澈的眼睛,盯着真无色看了好久。 “也欢迎你回来……” “无色大叔!” 像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一样,东方有狐的笑容在滕椒聊冲上来的拥抱里变得越发灿烂。 真无色就像是在无尽的噩梦之后,终于做了一次美梦的少年一样,久违地真诚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大步走进了了店里,用力揉弄了一下东方有狐的头发。 “欢迎回家,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