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官逼民反
“黄公子，这一次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我们还真筹集不到这么多粮食。”戚继光十分感激地说道，五十万石粮食啊，整整装满了四十多条艚船。如果不是黄光升出粮又出船，只怕这一次还不能成行。 要知道，东南水师已经被刘致远的定海彻底地打残了。现在，只有十几条小福船，用来护航都有困难，更别说是跟倭寇对战了。所以，这一次运粮去台岛，要避开倭寇肆虐之处，改由广东出海。 幸好，黄家在经营官盐的同时，还经营大米生意。当然，黄家在广东一地并没有这么多的存粮，有很多是就地高价收购的。甚至有一部分还是地方官府的官粮，黄光升找到了当地的官员，行贿的同时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半个月就将挪用的官粮给补上，这些官员才冒险将官粮给他。 短短的五天时间，黄光升就凑集到了五十余万石粮食，黄家的财力与影响力，可见一斑。 “戚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小女子也是出了大力的，您可不能只谢我大哥。”说话的人是黄光升的meimei黄天娇，这个小妮子自幼就随父四处打理生意，是个不爱红装爱财庄的主。 从十五岁起，她就亲自打理徽兴钱庄。只三年的时间，钱庄生意蒸蒸日上。要不是有钱庄的财力支持，黄光升还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集到二十多万两买粮的银子。 “黄小姐说得对，这是本官疏忽了，现在郑重地代东南百姓向黄小姐致谢。”戚继光这些天四处求人，官架子早就磨光了。要不是黄光升答应帮忙，他现在还四处陪商人们喝酒呢。 “那个什么定海军也真是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他们为什么偏要先拿好处再出兵呢？这不是趁火打劫嘛？真是的！”黄天娇骂道。 “小妹，不懂不要乱说话。定海军虽然是义军，不过义军也是要吃饭的，朝廷不给他们饷银，他们一向都是自筹军饷。现在，他们只开口要一点粮食就答应为民而战，也算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嘛。咱们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上战场吧？”黄光升说道。 “可是，他们要的也太多的。五十万石粮食啊，这够十万军队吃两年的了，他们定海军有十万人？”黄天娇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 “我听刘公子说，这些粮食不是为定海军要的。他想移几万百姓上台岛，所以要先为这些百姓备下半年的粮食。”任环解释道。 “这个刘狂，本官一看见他，就知道他的野心不小。移几万百姓上台岛，他就能在台岛上自立为王了。”为了运粮队的安全，广东水师的俞大猷也带水师为此护航。 本来，他并不想帮这个忙的，不过，一想到东南百姓，他就硬不起心肠。 “自立为王？！”任环摇了摇头，靠在俞大猷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刘公子手掌传国玺，自立为皇帝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自立为王了。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没有对外宣称此事，想必，他对权位并不在意。俞大人在见到刘公子的时候，千万别提权位正统之事，免得自做小人。” 任环已经细细地考究过了，那方玉玺真的是传国玺。他知道俞大猷与刘致远也是熟人，这才把此事告诉了俞大猷，免得见面的时候有人再像上次的那个卓晚春那样，说了不该说的话。如果总是被别人指为贼寇，刘致远肯定不服气。万一他将手掌传国玺之事大肆宣扬，皇帝的权威就会有损，天下人心很可能会分裂。 “俞大人，台岛本为小琉球，虽说是大明属国之一，不过，这么多年来并未朝贡过，这与外番无异。刘公子就算是一统台岛，也是开疆拓土。如此大功，自立为王亦不为过。”黄光升劝道。 “黄公子，这事到此为止，不可再多加议论。另外，咱们在见到刘公子的时候，千万别提及权位正统之事。黄公子，黄小姐，请千万切记。”任环郑重地说道。 “戚大人，在下听说东南水师尽灭，不知这是不是真的。”黄光升见任环等人都是一脸肃然，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不过，他身为官商，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所以，他话题一转，转到了东南倭乱上。 “哎，此事不说也罢，有些浑人，偏偏不干正事，一战就把东南水师葬送掉了。现在本官也是手下无兵无船，才不得不拉下脸去求定海军。”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战就能把朝廷的水师给灭掉，是倭寇吗？”黄天娇有些好奇。 “哎，本官与任大人经营东南水师多年，对东南水师的战力最了解。东南水师有战船过百，船上都镶有铜皮，装有火器，倭寇哪有这个本事啊。”俞大猷长叹一声，想起自己在浙江这么多年才打造出来的东南水师，居然一夜尽灭，心中无尽悲戚。 “是啊，本来这支水师是抗倭的利器，可是一战就被全灭。现在东南无船无兵，倭寇才能如此猖獗。”戚继光面色愁苦。 “谁让那个胡宗宪不识好歹，干什么不好，偏要去进攻人家定海军，那不是找死吗？只可惜，当时小刘没能把这几个无耻小人炸死。”王夫人恨恨地骂道。 “灭掉东南水师的，是定海军！”黄家兄妹俩同时惊叫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居然给攻击朝廷军队的“叛军”买粮，那不是资敌吗？万一被朝廷查到了此事，那，那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黄家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全乱套了，此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他们已经上了贼船了，恐怕后悔已然无用。 “黄公子，黄小姐，对不起，我们以前没跟你们说出实情。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朝廷一旦追查下来，本官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们黄家的。”戚继光惨然一笑，说道。 “都怪那刘狂，归顺朝廷不就好了，偏偏搞出那么多事了。现在倒好，把东南水师给灭掉了，他这小子不就是倭寇的帮凶吗？”俞大猷骂道。 “这能怪人家小刘吗？你们不要忘了，是朝廷杀了小张的父亲。如果小张的父亲不被冤杀，小刘肯定会为朝廷效力。现在，人家要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老俞不觉得让小刘为杀亲的仇人卖命，是一件很无耻的事吗？”王夫人白了俞大猷一眼，接着说道：“总之是朝廷有错在先，如果朝廷不杀张大人，那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有小刘的帮助，现在倭寇之乱已经平息了。” “夫人，这张大人不杀也杀了，咱们要向前看，不要总拿此事来说事。”戚继光一脸懊恼地说道。他何尝不知道他妻子的说法是对的，如果张经还在，并且还在东南主持抗倭大局的话，刘致远肯定会为岳父大人卖命。有这小子在，倭寇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犯下的错是永远都追补不回来的。 “王夫人，戚大人说的对，这不该做的事也已经做了，咱们后悔已是无用，只能尽力补救。现在东南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追究谁对谁错没有意义，关键还是要尽快击退倭寇，救助无辜的百姓。”任环这些天可谓是愁得白了头，他身为苏州府同知，治下的苏州府也是倭寇最猖獗的地区之一。 “我也是不服俞大人的说法，才说这些的。我最讨厌那些人，明知自己错在先，却死不认错，还要把错误推到别人的身上。东南水师如果不去惹定海军，人家小刘会动手吗？现在照俞大人的说法，朝廷就了不起，朝廷想杀谁就杀谁，小刘就算是挨打也不能反抗，反抗了就是逆贼。”王夫人还是不依不饶。 “夫人，不要再说了。咱们要向前看，别再纠缠谁对谁错了。”戚继光拉了自己的妻子一下，不让她再说。 “什么向前看啊，你们一直不把小刘当自己人看，以后倭寇被平定了，你们肯定会调头攻打定海军。不要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就是想借刀杀人，用倭寇来削弱定海军的实力，以后方便你们剿灭定海军。鸟尽弓藏的事，我见多了。” “夫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理当如此。”戚继光瞪了自己的悍妻一眼，说道。 “朝廷的命令就了不起啊？朝廷命令你们去自相残杀，你们就去自相残杀啊？”王夫人气极，指着自己丈夫的鼻子说道：“别人干什么我不管，如果你敢带兵去打定海军，我跟你没完。” “都别争了，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要自乱了阵脚。”任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这场争论就没完没了了。 “我没有争，只是说事实而已。你们不要总以后自己是对的，人家小刘是错的。人家小刘把王直打垮了，不计前嫌把人给你们送过来。你们不识好人心，还恩将仇报带兵去打人家。人家这次还是不计前嫌，答应帮你们打倭寇。不过是向你们开口要了些粮食，你们不想给就不给吧，现在还多有怨言。就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为你们感到脸红。” “夫人，别说了。”戚继光一声大喝。 “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跟你们这些无耻的朝廷命官说话呢。”王夫人扫了众人一眼，自顾自地离开了。 黄家兄妹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了七八成。他们没想到的是，定海军居然跟朝廷的恩恩怨怨还不少，只怕定海军以后会将矛头直指向朝廷。 一想到这，黄家兄妹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资敌谋反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各位，内人天生脾气火爆，还请各位见谅。”戚继光见妻子走完了，这才一脸歉意地对众人说道。 “唉，王夫人说的并没有错，人家定海军没有主动对朝廷发起过攻击，而胡大人他们偏要先发制人，东南水师才落得如此惨败，这也怪不得定海军啊。”任环叹了一口气，双眼有些发红。 “定海军未经朝廷允许，就私自带兵入我大明海域，这就是入侵，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当然要御敌于国门之外。”俞大猷不以为然地说道。 “俞大人，话不可这么说。私自入侵我大明海域的，应该是倭寇，不是定海军。咱们自己对付不了倭寇，人家定海军进来帮忙而已。”任环语气一转，说道：“这次咱们求人家帮忙，不能再说这些。万一人家觉得好心没得好报，肯定会不乐意于帮忙，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老俞，不是我说您，您这个脾气要改一改了，该变通的时候是要变通的。人家是不归顺朝廷，可人家也没说过要反朝廷啊？只要不是反朝廷的，我们就不要再处处为难人家。如果真把人家逼急了，人家就是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了，官逼民反的例子可不少了。” “名正言顺地打倭寇不好吗？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就是不肯归顺朝廷。” “人各有志，您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的头上。不管怎么说，小刘不归顺朝廷并没有什么错，错在朝廷而已。” “各位大人，听你们这样说，这，这定海军是不是有可能要造反啊？”黄光升小声地问道。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不过，如果朝廷方面再对他们处处进逼的话，他必反无疑。”任环说道。 “那，那我们这不是资敌谋反吗？以后朝廷追究下来，这可怎么办啊？”黄天娇急道。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万一出了事，我们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把黄家牵扯进来。”任环说道。 “咱们还是不去了，现在运粮食回去还来得及的，咱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黄光升劝道。 “本官何尝不知道这是资敌，可是如果不把粮食运过去，定海军是不会出兵的，东南的百姓怎么办？”戚继光眉头皱起，一脸忧色。 “你们是朝廷命官，救百姓是你们的职责。可我们是普通百姓啊，我们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来冒险啊。各位大人，看在我们黄家数百口的份上，咱们回去吧。”黄光升求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你们怕了，可以把族人移到台岛上。在定海军的保护下，他们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以本官对刘致远这个人的了解，如果你们这一次帮了他的忙，他一定会帮你们黄家。”戚继光说道。 “大哥，戚大人说得也有点道理，这个险值得冒。别看我们黄家现在有财有势，不过，现在已经无力再向前发展了。如果定海军真的如此强势，我们黄家转行成为海商，将会得到更大利益。”黄天娇眼睛转了几下，小声地在黄光升的耳边说道。 “小妹，不是大哥胆小怕事，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全族人都搭进去。所以，大哥我不得不谨慎从事。我觉得，这事要请示过父亲之后，再做定夺。” “大哥，戚大人都说会一力承担了，咱们先随行去看看也无妨。如果定海军真的有实力，咱们也可以提前绑上定海军这棵大树，这对咱们黄家更有利。” “好吧，咱们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就一路向前吧。我见过刘公子，觉得他是个成大事的人，这一次才帮他的。如果帮到了一半又缩手回去，反倒会让人觉得咱们没有诚意。”黄光升强迫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很快，他的脑子也把利弊给想清楚了。 按照朝廷的律令，自从大量收购粮食入海的那一刻起，已经是资敌走私，现在就算是退回去，也是逃不掉资敌的罪名的。如果朝廷查下来，那些官员可不管你是资敌还是资敌未遂，反正都是同一个罪名。 既然已经入罪了，那就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吧。说不定定海军真的很有料，能助黄家再进一步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