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国、大人之国（五）
人偶小姐明明是在说十分温柔的话语，但是脸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人偶莫非都是这样子表里不一的么？那种强烈的反差真的十分可爱，让我有种想要笑的冲动，心里隐藏不住的雀跃也体现在了我的外表，我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正站在洞口的边缘下…… 然后……？如你所想，一下子就踩空了…… 一瞬间的失重感让我措手不及，我微微瞪大了眼睛，但是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时的状况，只是困惑自己怎么离人偶小姐越来越远了呢？ 才不要这么远，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人偶小姐。 然后，伸出去的手突然之间被什么给狠狠抓住了，紧接着下一秒，人偶小姐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就在我的眼瞳中猛然放大了——好近。 耳边本来是唰唰的风声，然后一下子就是沉闷的爆破声——我知道，我和人偶小姐双双都被砸入了水面里面。因为人偶小姐将我安全地护在了她租户的怀里面，所以我完全没感觉到身体砸到水面的痛觉，以至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也仅仅只是讶然自己已经被砸入水面了。讶然过后，原本温柔的水朝我亮出了爪牙，我立刻惊慌于自己周围全部都是水呼吸不到空气，下意识地张嘴去呼吸却不料呛入了更多的水！ 气管似乎好疼，似乎进水了，这样子呼吸不到空气的感觉让我更加惊慌，即便我被人偶小姐护着也无法阻止这种惊慌感…… 四肢无意识地拍动，但是水却还是越呛越多。 我以为我就会这么被呛死，却不想在恍惚之间，一种冰冰凉凉而又软绵绵的东西似乎贴到了我的嘴唇上……这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惊愕于这种奇异的触感，立即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随即就发觉到了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人偶小姐那张被放大数倍的脸，我甚至觉得人偶小姐的扑闪扑闪的睫毛会扫到我的眼帘上——那一瞬间，我错愕得忘记了呼吸，甚至还忘记了惊慌。 还是这样子的眼睛啊…… 人偶小姐睁着灰色无神的眼眸，她的视线轻轻柔柔地包裹着我，即便空洞无神但是那双眼睛却透露着一股能够让我安心下来的气息，再加上这样子的近距离接触，让我失去了惊慌的感觉，不由得冷静了下来。 只是心脏跳得太快了啊…… 在贴紧的嘴唇对面传来了让我肺部感到舒服的氧气。 得益于这突如其来的氧气，我的脑袋也终于恢复了思考，脚步及地的感觉让我有点心慌，但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依旧望着近距离的人偶小姐的脸颜痴痴傻傻，只知道目光呆滞地看着与我毫无距离接触的人偶小姐——我当然知道我那时候肯定很傻，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接下来，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记不大清楚了。 总而言之，人偶小姐将我救到了岸上，而当双脚一接触到实地之后，我就不受控制脚下一软，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直接软趴趴地朝地上倒去——而那一时刻，近距离靠近我的人偶小姐自然也发觉到了我的异常，她伸手似乎想要将我拉起来，但是人偶小姐的手只来得及搭在我的腰上，还没有用上力气就直接和我一起往地上倒去。而让我最为出乎意料的是，人偶小姐在倒下的瞬间还不忘将我团团抱住，让她自己成为我抵消冲击力的人rou垫子。 我几乎可以听见人偶小姐那瘦小的身体与地面剧烈撞击发出的沉闷声。 因为有人偶小姐的保护，我完全没受伤，毕竟人偶小姐的身体很柔很软，我甚至可以说十分享受这种柔软。 可是人偶小姐却是不同啊，明明这么柔弱的身体还搭上我的体重与地面这么剧烈地撞击，就算是土地并不硬肯定也很疼的吧？我忘记了自己那时候应该先从人偶小姐的身体上起来才对，而是十分惊慌地立即去查看人偶小姐的脸色，颤抖着声音呼唤着人偶小姐，生怕人偶小姐出了什么事情。 人偶小姐还是面无表情的，明明受到了这么剧烈的撞击。 咬紧了下唇，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能够感觉到她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似乎有些颤抖——肯定很疼吧？心中焦灼，我想要替她揉揉撞疼的地方，就像以前母亲安慰我不疼的那样，可是却又不知道人偶小姐哪里觉得疼，于是纠结着纠结着，我就又开始发呆了，而且还是痴痴傻傻地看着人偶小姐的脸就发呆着的……那个时候，我的表情是应该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吧？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热热的。 「你啊」 人偶小姐一直不离身的记事本也被水给弄湿了，但是这并不妨碍笔记本在上面浮现出字体。 「真是一个熊丫头」 也许是对我粗神经到竟然会从上面跌下来而感到哭笑不得，人偶小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像是三月冰雪悄悄融化一般，就连那双空洞毫无焦距的眼睛似乎也若有若无地展露出了异常的宠溺，尽管表情乍看上去没有多大变化，但是一直注意着人偶小姐的我全部都发现了——这是做梦么？确定不是幻觉么？人偶小姐竟然会……不过……最好的……还是人偶小姐没有事啊…… 眼眶中湿意更加明显，但是我却破涕为笑了，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人偶小姐……” 最终还是忍不住，我再次用力地扑到了人偶小姐的身上，却不料因为情绪激动而忘记了人偶小姐之前刚刚承受过一次巨大冲击，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人偶小姐的身体因为我的撞击而猛然一僵——大概是我笨手笨脚地撞到了人偶小姐疼的地方吧？不过那时的我却并不在意，我更加在意的是，人偶小姐对我那越发温柔的态度。 人偶小姐似乎暗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头上，放置在旁边土地的记事本上开始浮现出字体。 「熊丫头」 「快回去换衣服」 当然，既然不是直接在我面前的，我即使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继续乐得赖在人偶小姐的怀里迟迟不肯起来，心里打着属于我的小算盘，反正我正压在人偶小姐的身上，只要我不起来人偶小姐也别想起来。 最终还是回家了，因为天色暗下和湿哒哒的衣服，理所当然地被父亲说了一顿。 在那天的夜里面，我乐得完全就睡不着觉，明明很晚了却依旧很精神——我一直都在回想着今天自己和人偶小姐的关系到底是如何慢慢转变的，特别是最后我耍赖硬呆在人偶小姐怀里度过的时光，更是让我乐得合不拢嘴，闭上眼睛稍微几秒就突然会笑出声来。不过，在想起人偶小姐之后，我随之就想了其他重要的事情，比如后天迎来的“手术”……我要成为“大人”了…… 没有错，以前的我一直都认为接受手术成为大人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但是正如沫漓所说，不把不喜欢说出，谁知道呢？ 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还不敢对自己讨厌说出不喜欢，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十分不自然。 我感觉的心智变得成熟起来，我考虑了许多的事情——虽然我并不想要一直当孩子，但是如果要当大人的，也希望是自己自愿的，而不是勉强地通过手术硬生生成为大人。就算这样子很奇怪也好，只要通过自己可以接受的方法，成为自己能够接受的“大人”就好…… 至于工作，我也下定决定了，要和父母好好谈谈，不说出来的话，的确感觉挺闷的。 然后……次日，也就是奇诺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也是我的“最后一天”。 我走到了楼下，看到了笑眯眯地工作的父母——当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心情好，不过无所谓——我犹豫了几下，才说话了：“我不想去做成为大人的手术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啊？有没有既能保持现在的自己又能成为大人的方法啊？” 但是我不知道…… 我这一句小小的话，却直接改变了我的命运……奇诺的命运……甚至是，人偶小姐的命运…… “你你你你——你这个混蛋！你到底都说什么啊？啊啊啊——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你把大伙都接受过并成为优秀的大人的这个手术给当什么了！你把大人们都当成傻瓜了嘛！你难道还准备当了大人之后，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过一辈子嘛！太没出息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母亲犹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的表情，父亲也是愤怒地涨红了脸，狰狞着朝我怒吼起来——这些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也从来没有被父母这么对待过，所以我愣住了，傻傻地看着父亲和母亲一话接着一话地朝我怒骂。 那些话语太刺耳了，我不想再回想起来了。 其实至今慢慢想起来，大概那个时候这两人已经完全竭斯底里了吧？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就连孩子对此说的是玩笑话也是无法想象的。在那个国家里面，所有的人一直都认为他们自己被强迫做的、无法反抗的“手术”是最最了不起的，莫非是他们用以维持内心平和的防卫手段呢？虽然说没有接受过手术的我没有资格去恶意揣摩。 “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是谁向你灌输这种非人的想法的？” 父亲已经是快要像发疯的样子了。 我还在惊愕之中无法回神，完全说不出话来。但是实际上，他们只要冷静地想想就会把这个“罪责”猜到旅行者奇诺身上——他是唯一一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人偶小姐的事情他们并不清楚——然而，那个时候我去完全没有为无辜担当“罪责”的奇诺感到担心，反而还惊恐奇诺身边的人偶小姐会不会而因此受到同样的遭遇！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但是我已经无法想象下去了…… 人偶小姐啊人偶小姐…… ———————————————————————————————————————————————————————————————————————————— 愚蠢的人类们，真的好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