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瞬十年
世人总说这人一想要闲下来还真的就闲下来了，别说多少麻烦事，就是些小事都不会想要入眼。凤珏做得便更是彻底，好像把什么事都给抛下了，整日里就喜欢与君华凑在一处。 这时间一晃，便是十年过去。 凡人该是会叹息这十年的漫长，可这十年凤珏却是觉得过得自在安稳。 十年前在徐珊走了之后，这小小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人，君华、凤珏，还有徐荣。既然君华表了态，那凤珏也是高兴，不久之后徐荣便道让两人重新成一次婚，也好让不记得的君华不那么拘束。 于是，这小院子里就被恍然间布置成了一派喜色。 一切从简，没有凡间人说的八抬大轿，也没有宾客酒宴。 那一日，凤珏笑着瞥向铜镜里的自己。 哦，是不是该重新挽个发？然后再加上几支发钗。 她的视线又瞧到床铺上，一袭艳红色的喜服着实夺目，倒让她想起了过往神域之上的十里红妆，她似乎还可以清晰得记得满面笑意、温润如初的君华，也记得兴致颇佳，帮她摆弄着衣衫发饰的月然。 凤珏对着镜子里模样未变，仍旧风华的自己，感叹做着凡人口中的神仙也就这点值得自豪了。 永驻的容颜，享不尽的青春，代价却是数不尽的孤独。 一个挥手之间，便是一切成了喜色。 凤珏和君华的模样难得让徐荣啧啧称赞，第一次真心地表示君华的样貌确实是难以觅得的佳容，让凤珏该是心底闷笑了许久。 “请天地众仙，苍穹万生见证，我凤珏，愿嫁君华为妻，此生结发两不疑。” “请天地众仙，苍穹万生见证，我君华，愿娶凤珏为妻，此生结发两不疑。” 一如当初，两人站在神域巍峨潭华宫前，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誓言。 也是那一日，凤珏看着徐荣有些激动得饮了几杯醉了，也看着君华望着自己脸颊微微泛红，更是封住了自己的仙体，与君共醉一场。 珠帘幔帐，月色朦胧，映照的男子羞涩望着女子的模样。缱绻旖旎，风流韵意，发丝交错，唇齿相依。 十年过去，好似是什么都没变。 凤珏懒懒地躺在窗边的榻上，阳光正好，细细地洒了进来，整个人都是生出一股暖意。 过了一会儿，男子才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半是阖着眼，墨发都垂到地上的女子，走了几步到人面前无奈道：“阿珏，天气虽好，但刚刚初春，凉风不小，小心病了。”说着，还一边拢了拢凤珏的头发，又将女子扶了起来。 凤珏闻声，微微笑了笑，蓦地回道：“若是我病了，你便照顾我好了，有什么不好的？” “你这话说得像个孩子一般。”君华失笑，一张温润的容颜上满是温和，一早没了十年前的腼腆羞涩。 “你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徐叔呢？”凤珏坐起身，吁出口气说。 “徐叔去街上添置东西了，晚点救回来，所以让我也不用呆在铺子里了。”君华想着说道。 毕竟也是十年了，徐荣的年纪更是已经五十又几，也没有太多精力一直放在书铺的事情上了。 凤珏点了点头，凤眸却是陡然一转，看见门口一晃而过的脑袋勾了勾唇角，随即喊道：“你要进来，那便进来好了，别躲在那里了。” 说着，门口那小脑袋便又凑了出来，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凤珏，小嘴顿时咧得乐呵呵的，奔着凤珏就小步跑了过来，模样好笑得很。 小孩子刚一进来就冲着凤珏而去，扑进了人怀里，声音还有些糯糯的，“凤姨。” “你怎么又过来了呀，你娘亲可知道？哦，我可算是晓得了，你又是偷跑出来的对吧？”凤珏挑了挑眉，却是一把抱起孩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边上。 这个孩子是隔壁一户家里的，只有五岁，一张小脸长得可爱，又讨人喜欢，特别是他第一次撞见凤珏就热乎乎地缠了上来，让凤珏都对他生出了丝欢喜的感觉。 听说他的爹是个修为不高的修士，而娘亲倒是个普通人，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从孩子出生一晃过去五年，他的爹爹竟是从未回来过，弄得家里的老人心中惶惶，他的娘亲也是一天比一天苍老。 那修士爹凤珏也曾见过，修为不过融合，还是个散修，天知道现在人在哪里。是另娶仙修，还是修道闭关，或是早已殒命，这些可不是凤珏想去关心的。 就如同十年过去，徐珊应了她的那句话，没有回来过。 “凤姨，我才不是偷跑出来的，这次我有和我娘说过的。”冯之易看上去软软的脸上立马扬起了甜甜的笑，抓着凤珏的手臂就不肯放，这点就是君华有的时候都拿他没有办法。 这孩子格外喜欢凤珏，又是在这小院子里闹腾了一番才不舍地回去。 孩子一走，君华总算可以舒坦地将凤珏抱在怀里，而凤珏也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就这么自然地窝着，君华的身上很暖和，总是让凤珏觉着与自己的凉意不同。 “阿珏很喜欢小孩子吗？”君华这句话问得突兀，可是令凤珏的笑脸着实一僵，扭过头去望着君华沉静的眼睛，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自然是会错愕的，更多的却是让凤珏觉得愧疚，是打心底的愧疚。 十年了，他们成婚十年，却是一子无出。 是了，有些话凤珏根本就无法亲口告诉君华。譬如他只是残魂，譬如连他的rou身都是由凤珏凝聚的。 所以除非有一日他们都能恢复如初，不然就不可能会有子嗣。 当时凤珏和君华还是上神的时候也没想着要一个孩子，毕竟互相都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生活。 凤珏垂下眸子，一言不发，攥着君华衣袖的手反是愈发紧了紧。 君华见凤珏没有回应，淡淡地笑了笑，空出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女子的精致容颜，侧过头对上铜镜里的自己，更是仍旧如同二十年华的模样。徐荣也总是朝着他感叹说他们二人的模样一直没什么变化，倒是只有自己老了。可是，时间推移得越长，他也越发开始将徐荣的那一句句总是被他忽略而过的话刻在心里。 有很多话，他早就想问了。 只是，每当看见女子冲着自己温和地笑着的那种神情，他就会将这些心思通通压下。没有什么比她觉着高兴更重要的了，他虽然不记得很多，却在这十年里越发地确信，她的确是自己一直爱着的人，而他，不会再从她的身边走开。 “君华。”凤珏闭着眼喊了声。 君华低下头，轻柔地揽着怀中的人问道：“怎么了？” “我们许久没出去走走了。”凤珏意有所指。 君华抿了抿唇，眼中闪烁，忍着笑意说：“那我明日便带夫人去街上走一圈如何？” 凤珏勾起唇，笑道：“说好了啊。” “自然是不会反悔的。”君华摇头笑叹。 翌日一大早，两人与徐荣说了声便出门了。 说实在的，这十年里，凤珏就当真和一个凡间的普通女子一样，就算不用相夫教子，也是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君华对她的形容就是只有懒一个字了。 这远安国里凡人的确是更多，但是不是便能瞧见修士，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地走在路上。 “君华，你觉着哪个颜色更好看些？”凤珏一手覆在不同颜色的布料上，寻思着问起边上的男子。 君华扫了一眼，笑着对上凤珏，“我看你穿来穿去都是白色，怎么今日反而想起这个来了？” “是啊，所以，我说的自然就是你了。”凤珏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噙着笑。 “那就……黑色？”君华试探着问。 凤珏闻言微愣，随手拿起一块青色的布料，对着店主说道：“我就要这块了。” “阿珏？”君华看着凤珏，抿唇道。 凤珏敛着眸子微笑着接过东西，才挽上君华的手念道：“你又不喜欢，作甚总是说着些寻我开心的话？” 君华漆黑的眼中星星点点，如星辰耀眼，此刻他望着女子笑着的侧颜，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凤珏好像每次都能知晓他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高兴。 只是不巧，两人还未走出几步，就被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两人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凤珏还好，倒是让君华着实讶异。 那摔落地面的少年修士心动初期，而虚空之中站立的那人也随即落在地面上，心动后期的修为，而且还是凤珏见过的人。 凤珏柳眉微皱，此人不就是那日与徐珊结怨的伊瑞吗？ “阿珏，你没事吧？”君华堪堪拉着凤珏，将她往边上带了几步，此时略带忧色地问道。 凤珏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周围一些指指点点地看着倒在那里的人，而伊瑞却是视线不移，盯着那人便冷笑着开口：“没想到你竟然是雁灵宗派来的人，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师尊的话都违抗，一声不吭就跑，还真以为我们不会杀你了？” “我不会再去那地方的！就算你如今杀了我，我也不可能进得去。”王清眼前一黑，一口血便止不住地从嘴角边溢出，神色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