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好郎君
孙悟空坐在净桶上，心想：看来高翠兰和妖怪平时相处得还不错呀，和寻常夫妻也什么不同，我再来套套他的话玩玩。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怨地说道：“命苦啊！” 这话似乎戳中了妖怪的痛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语带牢sao地道：“你叹什么气？怎么就命苦了？嫌我出了你家的丑吗？嫌我连累了你家吗？你家原本那么穷，你父亲养不起一家人，把前面生的两个女儿都早早地给他人做了童养媳。后来生了你，因为没有男丁，要留你在家中招郞，才没有送出去。 “我自从到了你家，做了上门女婿，一直顶着他人的白眼，低声下气的做人，虽然吃得多些，但也没有白吃了你家的。我起早摸黑地，扫地挖沟，搬砖做瓦，挑土砌墙，犁田耙地，种麦插秧，辛辛苦苦地创家立业，把原本的一个穷苦之家，兴旺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富户人家。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家的？ “如今你身上穿着锦衣，戴着金玉，天天有鲜果蔬菜，餐餐有鱼rou海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这样长吁短叹，说什么命苦了？” 内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孙悟空倒是始料不及，看来说漏了嘴了，连忙随机应变道：“不是这个意思！今天我父母亲来了，在门外大声骂我，还丢砖瓦进来要打我呢！” 妖怪忽然放低了语气，似乎有些心疼，柔声道：“他们为什么骂你？骂你什么了？” 孙悟空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他们说我既然和你做了夫妻，你就是他家的女婿，但你长得这样丑，见不得亲威，会不了宾客，你又云里来雾里去的，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败坏了他的名声，玷辱了家门名誉。所以打我骂我，我真是烦恼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妖怪听了孙悟空的话，出声安慰道：“我虽然是长得有点儿丑，但这是天生的，也不能怪我。我神通广大，能够变化，要我变个英俊郞君，也是很容易的，但那些都是假的，又何必掩饰了本来面目？是美是丑，都只是一付皮囊，有那么重要？” 见孙悟空没有出声，妖怪又道：“再说了，我本来也不是这么丑的，我以前也是个美男子，只因为喝醉了酒，投错了胎，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只要我们夫妻恩爱，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的东西呢？我当初来你家的时候，就同你父亲讲过，他自己愿意，才招了我进门，今天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至于姓名家乡，我现在就再和你说说：我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姓猪，名叫猪刚鬣。你父亲要是再来问你，你就这样和他说得了。” 孙悟空听了暗暗高兴：这妖怪猪刚鬣这么老实，不用动刑，就自己把姓名住址说得这样明白。有了姓名地址，就不怕捉不到他了。 “他今天还说要请厉害的法师来捉拿你呢！” 猪刚鬣毫不在意，笑道：“睡觉！睡觉！不要理他！我有天罡三十六变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什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父亲有能耐，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和他是旧相识，他也不敢怎么着我！” 孙悟空微微诧异，看来这猪妖还有些来头，眼珠一转，说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姓孙的齐天大圣来捉你呢！” 一听此言，床板一响，猪刚鬣忽地一个翻身跳下床来，拿起长袍，边穿边道：“好狠！好狠！好狠哪！他怎么就那么狠？先前来了几个和尚道士，我都把他们吓跑了，也没伤他们性命，也没对你父亲报复，只当一切没发生过。他怎么就去请了这个狠人来，非要把我斩尽杀绝才放手？看来我们夫妻真是做不成了，我要走了！” 孙悟空心想：这妖怪还认得我老孙呀！出声问道：“怎么就要走了？” “你是凡人，不知道。那个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只怕我打不过他，坏了名声，划不来。你好好在家，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好好和你做夫妻。”猪刚鬣穿好了鞋，走到门边，开了门，往外就走。 孙悟空纵步向前，一把扯住妖怪，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本相，骂道：“妖怪！哪里跑！你看看我是谁？” 猪刚鬣转过头来，看见一张毛脸，龇牙咧嘴，火眼金睛，活脱脱就是个恶雷公，吓得一激灵，哗啦一声，挣破了衣服，化作一股狂风飞出门外去了。 孙悟空拿起铁棒跳上去，对着狂风就是一棒。 猪刚鬣又化作万道火光，直往村外大山里飞去。 孙悟空驾起云紧紧追去，嘴里大叫着：“看你往哪里跑！你要上天，我就追到斗牛宫！你要入地，我就追到枉死狱！” 猪刚鬣头也不回，往前直飞，飞到一座高山上，落在一座峭壁下，忽地现出本相，钻进峭壁下的山洞，拿出一把九齿钉钯，跑出来指着孙悟空大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弼马温！在天宫害得我好苦！如今我做了猪，你还不放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竟然来拆散我的姻缘！为什么要来害我？” 孙悟空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妖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号？你有什么本事？敢拿个翻地的钉钯出来骂我？老老实实供出来，饶你不死！” 猪刚鬣骂道：“你这个不入流的弼马温，在天宫混了那么久，竟然不知我的名号！你站稳了，我说给你听：我是玉皇大帝亲封，总督水兵，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论官阶品级，比你弼马温有天壤之别！ “五百年前，你这弼马温大闹天宫，如来佛祖把你收了，玉皇和王母做了安天大会答谢，会上嫦娥仙子起舞助兴，我喝多了酒，带醉闯入广寒宫里，抱住嫦娥要她陪睡，被纠察灵官拿住了，按律当诛。 “多亏了太白金星出来求情，才改为重责二千锤，贬下凡间，投胎重新做人。哪知押解我的神将趁我昏晕时节，把我推到了母猪肚子里，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因为不敢在人前露面，所以在福陵山里渡日，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猪刚鬣。” 孙悟空笑道：“怪不得知道我老孙的名号，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按律当诛？我看神将是听错了吧？以为是要你当猪呢！” 猪刚鬣恨恨地道：“他们是有贼心没贼胆，看我戏了嫦娥，对我挟私报复！哼！我老猪向来率性而为，就算当了猪，也比他们做夹尾巴的狗好！这一切，说到底还不是你害的？今天你又来拆散我的姻缘，当我好欺负么？不要走，吃我一钯！” 举起九齿钉钯，忽忽风响，恍如泰山压顶，向孙悟空的头上就是一钯挖下！ 孙悟空一式猴子献桃，举起金箍棒架住。两个人在山洞前，就着朦朦月色，你来我往，打在一起。 猪刚鬣边打边骂孙悟空棒打鸳鸯，如同杀人父母。 孙悟空回骂他强暴良家少女，人人得而诛之。 猪刚鬣的天蓬元帅确实不是白当的，武艺着实了得。两人骂骂哼哼地，棒来钯往，直打到东方发白，也不分胜负。 孙悟空见打了这么久也没有拿下猪刚鬣，心里急了，加紧了攻势。 猪刚鬣惭惭觉得两臂酸麻，有些抵当不住，叫一声：“肚子饿了！”化作狂风跑回洞里去了。 孙悟空气得直想骂娘：真是见鬼！黑熊精也好，野猪精也好，都是打着打着，借口肚子饿了要吃饭了就跑了！ 孙悟空堵在洞口，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不见猪刚鬣出来。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洞门口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云栈洞”三个字。看看天色，已经是大天光了，心想：谅他也跑不了，先回去见见师父，再来会他！ 脚尖一点，孙悟空跳上云头，飞回了高老庄。 唐僧和那几个请来陪着聊天的老人，谈今论古，一夜没睡。忽听见天井里孙悟空在叫：“师父！我回来了！” 唐僧扭头一看，孙悟空已经到了眼前，忙问道：“悟空，你去了一夜了，妖精呢？降住了么？” 孙悟空道：“师父，你别急，我说给你听：那妖怪不是凡间的邪魔，也不是山里的野怪。他是玉帝驾下的天蓬元帅下凡，只是无意中跑到一个母猪的肚子里，才像一个野猪模样，但是灵性还在。他说以相貌为姓，名叫猪刚鬣。 “在后宅里他认出了老孙，化作一阵狂风就跑，我一棒子打去，他又化作一道火光，跑回山洞里，拿出一把九齿钉钯，和我打了一夜。刚才天亮了，他打不过，躲回洞里，关了门不出来了。老孙本想打破洞门进去找他，又怕师父担心，所以先回来通个消息。” 高太公见孙悟空一个晚上也没捉住妖怪，吓了一跳，上前跪下求道：“长老啊，你虽然现在把他赶走了，等你走了，他又再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万万请你多多辛苦，一定要捉住他，除了根，才没有后患啊！老朽愿意把所以的家财田地，当着众亲友的面，写个文书，和长老平分！只是千万请长老捉住那妖怪，斩草除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