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离开魔界
“替我看好她，”君凌天收回目光，不愿再去看她愈发苍白的神色，墨色的袍子无风自起，青丝飞舞，鬼魅邪然。 不远处赶来已有片刻的北堂胤麒，上前单膝跪地，恭敬道：“是。” 还未等苏挽汐反应过来，君凌天的身影则如风般向着混沌裂口方向飞了过去，苏挽汐心中顿时升起慌乱，她脚下御风，正要追赶过去，却被北堂胤麒拦了下来。 “北堂！”苏挽汐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君凌天的身影踏入裂口之中，北堂胤麒默默看了一眼苏挽汐，低声道：“这段时间，这里最为安全，不要多想了，他不会有事的。” 苏挽汐惶恐不安，脸色发白的问道：“八荒禁制符只有一张么？” 北堂胤麒垂眸，目光扫到地上闪烁着幽光的墨玉米分末，他略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安心等他吧。” 苏挽汐却是不信，君凌天能想到的许多事情，她如今也能猜到几分，猛然抬首，逼视北堂胤麒，问道：“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北堂胤麒眸光一凝，这件事多少与他都有牵连，子桑若然是他所救，当初故意在流云城引起sao动也是为引起九重圣宗的重视，子桑若然以风无痕的身份进入九重圣宗，告知当时君凌天所为，也是他一手策划。 当初的目的，只为逼君凌天抉择，因为那时他便已经发觉到君凌天对苏挽汐的心思早已不同，只是无法确定，他想逼君凌天与苏挽汐反目，想逼着苏挽汐重新激发恨意和心魔牵动魔魂。 他已经知晓了君凌天的破绽，却没想到君凌天居然会在没有踏入太极境巅峰时就做了那般危险的举动。 他发觉他败了，败给了君凌天。 之后便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只想陪伴苏挽汐左右，爱护她一生。 如今多番变故之下，若说不想趁此机会拯救魔界，自然太假，更重的是，在北漠，他遇见了风无痕。 面对苏挽汐的质问，北堂胤麒不知如何回答，微风拂过，他额上垂落的一缕白发在满头幽蓝长发中显得尤为惹眼，对峙了片刻，苏挽汐见他没有答话，心里蓦然一沉，突然退后了几步，冷冷道：“我差点忘了，你早已不是北麒，纵使你待我再好，你也终究是魔界大祭司。” 北堂胤麒垂下眸子，不敢看她，苏挽汐想起曾经种种，眼眶蓦地一红，旋即反身离去。 徒留那袭绛紫长袍的男子，伫立在这方天地之中，默默看着她走远。 风中似乎夹杂着叹息之声，使得苏挽汐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入睡却丝毫没有起到效用，偌大的相思殿，百多盏琉璃灯盏摇曳着昏黄的光，她翻起身，呆坐在巨大的圆床之上，索性懒得再逼自己入睡了。 门外的那抹身影依旧伫立在那里，被关在相思殿已经足有五日，这五日里她没有再与北堂胤麒多说一句话，而北堂胤麒纵使想心设法送来美酒或吃食，她都视若无睹。 原本想以绝食来逼迫北堂胤麒，直到今天她才惊觉，自己拥有了君凌天赐予她的百年修为，如今已经能够辟谷，北堂胤麒定然知晓这件事，结果自己白白浪费五天时间，苏挽汐此时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在殿内翻来覆去，恨不得立即飞去北漠。 我本以为我会恨你，纵使你曾害死我的爹娘，亦或是骗我，可是到头来，我依旧是放不下你... 默默看着手中流转着温润光泽的流云簪，苏挽汐忽而苦笑，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轻轻地将冰凉的发簪收入怀中，她赫然起身，决定向北堂胤麒寻求出去的方法。 起身之时，苏挽汐突然发觉余光处闪过一道白芒，她的步子一顿，有些疑惑的向方才那处看了一眼，依旧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陈设，却没有发觉其他异样。 苏挽汐有些狐疑的愣了愣，正当她回头之际，那道光芒再度闪烁，她也终于找到了光芒的来源。 蹑手蹑脚的捡起角落里的玉简，苏挽汐的脸上顿时浮起惊喜之色，这枚玉简是九重之物，她自然认得，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上去似乎是被人随手扔在此处，玉简边缘似有裂开的迹象。 随着光芒再度亮起，苏挽汐立即看清玉简之上出现的文字讯息，她脸上笑意越来越甚，但心有担忧，笑了片刻之后，立即收敛神色，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身影，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翌日，天色刚一放亮，一夜未眠的苏挽汐顿时翻身而起，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此时脸上神色，强忍着眼中的笑意，刻意弄乱了头发，紧接着一把推开了大门。 门外的人显然吓了一跳，既疑惑又担忧的看向神情憔悴的苏挽汐。 苏挽汐心头狂跳，对着北堂胤麒低声道：“陪我喝酒可好？” 北堂胤麒略微有些疑惑，心中斟酌着什么，苏挽汐苦笑道：“莫非你以为我是当年的师父，能够强行闯入闯出？” 北堂胤麒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好。” 苏挽汐眸光一闪，看了一眼守在回廊处的几道黑影大声道：“取些酒来，要最烈的酒！” 北堂胤麒正要说话，却见其步子踉跄，神色憔悴，显然是几日没有合眼的缘故，他的身子顿了顿，招手命下属招办，自己则跟了进去。 jian计得逞，接下来就是想办法灌醉了他，虽然还不知晓他的酒量到底如何，但苏挽汐却还有后招。 北堂胤麒见苏挽汐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根本喝的是水，眼见她脸色泛红，眉头越拧越紧，他的心没来由的开始抽痛。 “北麒，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落霞谷，你对我说过的话？”北堂胤麒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狭长的眸子闪烁起异样的光辉，她似乎醉了，脸颊通红，目光迷离，居然喊他当年用的假名字和身份。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柔和，思绪也飘向许多年前，那个满山红枫如火般的初秋。 “我的心愿是小汐的心愿能够实现，所以小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可是你自己许下的，我可没有逼你！” “是是是，没有逼我，我是甘愿的，以后小汐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 “呵，”北堂胤麒收回思绪，默默一笑道：“你的心愿是他，而我的心愿却是能助你达成心愿。” 苏挽汐没有答话，北堂胤麒对她的心，她怎么会不知晓，而正因知晓，此时她才会心怀愧疚和感激，却无法予以回应。 “那你还记不记得，在白头镇时，你曾跟我打的赌？”苏挽汐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支手不断替自己倒酒。 “真相你都已经知晓，那个赌约已经不作数了，”北堂胤麒皱眉，忽然将酒一饮而尽。 “我赌他做出这些假象欺骗你，只为得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若我说对了，你便跟我走，我会将你身世和伽蓝城大火一事的真相尽数告诉你，若他真的爱你护你，肯为你违背九重门规祖训，我便在你们大婚之日，送你们一份大礼！” 这句话是他所说，她也应了这个赌，只是没想到她如今会突然提起此事。 纵然不愿，北堂胤麒还是说道：“小汐，他如今的确为了你叛离九重圣宗，更严重些，可以说他为你弃了他一心维护的苍生正道，与天下为敌...” “他真是为了我么？！”苏挽汐冷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中酒盏狠狠摔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紧接着说道：“当初留我在圣宗，他骗了天下人，为了夺取魔魂，他更是...那般骗我，如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北堂胤麒默然，静静注视着苏挽汐，一时没有再接话，苏挽汐却悲然一笑，直接将酒坛举起，大喝了几口之后说道：“那个赌约，其实我们都输了。” “我看不透他...”苏挽汐垂下眸子，眸光闪烁，片刻后泪水悄然而落：“口口声声说为苍生，为正道，却为寻出我，而不惜动手屠尽伽蓝城数千百姓...” 北堂胤麒脸色一白。 “察觉到我怀疑到他的身上之后，更是利用我的情意，从而让我心甘情愿的将魔魂交予他...”苏挽汐猛然抬首，泪水滴落，灼痛了北堂胤麒的心。 “为了我么？”苏挽汐朱唇轻颤，忽而大笑道：“你告诉我，杀我亲人，利用我的感情，凭什么到头来可以说是为了我？！” “小汐...”北堂胤麒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苏挽汐抬手拭去满脸泪渍，强忍悲痛的问道：“从八岁那场大火之后，我本以为还有你和媛媛，直到最终发现媛媛从未曾将我当做过朋友，而你则从来都不是北麒，之后我以为这个世间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师父......” 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挽汐赫然起身，身形摇晃，手里提着酒坛，从桌旁绕到北堂胤麒身侧。 “我问你，在落霞谷时，你说的话可还作数？！”苏挽汐凝视着他，眼眸如水，迷离似梦。 北堂胤麒抿唇，眉头紧拧，没有答话。 苏挽汐心中焦急，却不敢显露，突然无声一笑，将酒坛内的烈酒一饮而尽。 啪！ 碎裂声起，就像此时她的心，已经四分五裂，纵然愈合，也会有千百道裂痕。 “你为什么要将我交给他，为什么要让我回到九重圣宗，为什么让我想起一切？！”苏挽汐蹲下身子，痛哭出声：“那时我是真心想要与你一起游历天下，也是真心想要与你一起的啊！” 紫袍广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骨节泛白，颤抖不止，片刻后，他离开桌旁一把抱起蜷缩着的苏挽汐，声音黯哑的说道：“没有八荒禁制符，我们不可能出去，小汐...” “那就陪我大醉一场吧...”苏挽汐悄然抬首，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二人离的极近，醉人的酒香弥漫在温热的吐息之间，北堂胤麒点头，将她扶起。 心中闪过一抹疑惑，却见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正要开口，苏挽汐却突然拨开木塞，将酒递了过来：“如今我才发现，只有你待我最好...我也知晓，你曾为我放弃过什么...” 北堂胤麒的心口一震，嘴角微微一勾，悄悄接过酒坛，将酒一饮而尽。 苏挽汐默默看着他，心中抽痛，她怎么会不知道北堂胤麒曾为她放弃过什么，正因为知晓他如今的希望，她才必须去做一些事情。 随着一声闷响，苏挽汐脸上醉意朦胧的神色逐渐消失，她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缓缓起身走至北堂胤麒身侧，目光触及到那一缕白发时，她的心头蓦然闪过如针扎般的痛楚，紧接着，她从怀中取出玉简，悄悄发了信号。 天已经大亮，但被八荒剑压制生机的魔界天地，仅仅只是比夜里多了一丝光亮而已。 乌云如墨，低垂于空，苏挽汐伫立在巨大眼眸般的混沌裂口处，焦急的等待着裂口的变化。 她与林轩达成协议，林轩以天机剑助她逼开混沌裂口上的封印，之后她会想办法助林轩私下与君凌天见面，劝其重回九重圣宗，众人合力压制魔魂。 苏挽汐凝望着云絮般的混沌裂口，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有动静了！ 云絮涌动，不断吞吐奔涌，片刻之后，有光束从裂口另一头穿破云絮照射出来。 “趁现在，快出来！”另一头传来林轩略微有些紧张和吃力的声音，这异界的裂口，稍有不慎便会使得她尸骨无存，这样冒险之举，她却显得丝毫不惧，一听到林轩的声音，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向里间踏入，正在此时，一道绛紫身影突然诡异的出现在苏挽汐的身前。 苏挽汐顿时大吃一惊，脸色蓦然发白，却没想北堂胤麒非但没有阻止她，反而手中凝聚力量，一掌劈向混沌裂口，翻涌的云絮终于完全打开，在苏挽汐惊愕的神色里，北堂胤麒一把搂过苏挽汐走入其中。 凡世的天色湛蓝如洗，海风伴随着腥咸的气息扑鼻而来，苏挽汐一晃神的功夫之后便看到了裂口外的两道身影。 也正因看到了两道身影，她的脸色才微微一变，若说在圣宗里，如今还能值得她信任的，只有林轩一人，看清另一人之后，她的脸上顿时浮起紧张之色。 正是冬菱的师尊，潘雅馨。 而另一头的二人见出来的还有北堂胤麒，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四人在尴尬的气氛里，相对而立。 “小汐，凌天去了哪里？”林轩在略微一怔之后，立即镇定下来，连忙进入正题。 苏挽汐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潘雅馨一眼，似乎想要问她为什么也会来到这里，林轩看出她的疑虑，出声安慰道：“小汐，这件事的确是有人故意怂恿，是我们错怪了你...” “呵，”北堂胤麒冷笑一声道：“没有这件事，你们不是还要杀了她替君凌天挡下此劫么？” 林轩脸色一白，潘雅馨出声斥责道：“难保就是你从中捣鬼，毕竟你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魔界！” 北堂胤麒斜睨了她一眼，懒得与她说话，继续看着林轩道：“是不是没想到，君凌天的劫根本就是你们推动的？你们要庆幸她没有死，否则，他会做什么，你们应该想象的到吧？” 林轩脸色又是一沉，回想起君凌天愤怒之下震死的数百弟子，他眉头紧拧，一时无话。 苏挽汐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她虽不知那天在斩邪塔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显然动静不小吗，估摸着带她离开九重圣宗，必然免不了一番争斗，而争斗之中，死伤也自然难免。 君凌天会对同门下狠手么？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再想下去。 “所以九重圣宗有jian细？”苏挽汐却关心起这件事，林轩闻言神色更为凝重，他看着苏挽汐，沉声道：“冬菱被人灭口，凝香只说曾见过一个身着圣宗服侍的男子出现在冬菱的房里过...” 圣宗男弟子出现在女弟子的房内，这件事居然没有告知上级，更甚她们几人都是掌刑堂的弟子，这件事听起来就显得有些讽刺了。 很显然在九重圣宗，像这样的男女私情并不少见，想来也是，只要是人，又有谁能真的做到无情无欲呢？ 九重圣宗所尊崇的无情道，本就显得有些可笑。 苏挽汐这般想着，北堂胤麒却冷哼了一声道：“想必是抓到内jian了？” 林轩抿唇，斟酌之下没有回答，潘雅馨却是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子桑若然死而复生，如今做出这些事情，莫非你不知道？！” 苏挽汐顿时大惊，子桑若然当年在魔界之中死于君凌天手中，是她亲眼所见，那番绝望至极的悲极之言她同样记忆犹新，没曾想，他居然还活着？！ 所以，他如今归来，是为了替君漓报仇？！ 他明明死了，又是如何活过来的呢？ 苏挽汐有些不敢相信的转过头，看向身侧神色不明的北堂胤麒。 注意到她质疑的目光，北堂胤麒眉头一挑，耸肩道：“我并不知晓这件事，子桑若然的死你也是亲眼所见，尸骨都未留下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