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未死之人
“你现今的身子还未恢复，不宜太过cao劳，”北堂胤麒皱眉，伸出手按住了君凌天抚琴的手。 琴声乍停，君凌天神色淡然，摇头道：“你的安眠蛊对她来说只能是暂时的，我必须想办法将她困在幻境里。” 北堂胤麒收回手，转身居高远望，魔界大陆一派祥和，唯有帝都之内戒备重重，虽近日风平浪静，但他明显发觉君凌天脸上的忧色愈发沉重。 “她的状况极不稳定，”君凌天皱眉，起身之际被一股眩晕侵占，他视线一阵模糊，身子摇晃之下被北堂胤麒尽数看到了眼里。 风起，高楼凉亭内的二人相视一眼之后，北堂胤麒叹息道：“你需要回云沧调理，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你都要撑不下去了。” “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如若要走，我也必须带她一起前往云沧，”君凌天摇了摇头道：“但昆仑仙境对她身上的血誓只能压制，却无法净化，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发觉了。” 北堂胤麒拧眉，思忖了片刻之后说道：“但你此时却需要去昆仑修养，带着她也未尝不可，或许在那里，你能够得到充足的供给助她解除血誓。” 君凌天眯了眯眼，沉默良久之后突然说道：“此时容不得半分疏忽，”他顿了顿接道：“天机剑与八荒剑，此时也正藏在昆仑仙境之内。” 北堂胤麒这才露出震惊之色，他张大嘴讷讷道：“你什么时候...” 君凌天没打算回答，只是叹息道：“藏在那里最为安全，九重如今元气大伤，已然经不起战乱。” 北堂胤麒默然，二人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在另一侧一间昏暗的房屋之中，一个脸戴鬼面面具的男子悄然发出冷笑，他的身前摆着棋盘，他的对面坐着一袭素衣女子，只是那女子脸色漠然，双眸空洞，似被人抽空了灵魂一般，随着面具男子的冷笑，那女子伸出手落下一子来。 “馨儿，他当我不知道八荒剑此时正好端端的在九重呢，这番故意说与我听，是想引我出现么？”面具男子声音温润如水，周身也是一袭竹青长衫，只是脸上面具太过骇人，而使得他原本儒雅淡然的气息显得十分诡异。 他垂眸看了一眼棋盘，思忖了片刻之后，轻轻落下一子笑道：“他既然想玩，我便陪他好了，谁让这个世间太过无趣呢？” 他笑着，目光落在了那个面容娇艳的女子身上，而那女子此时依旧神色空洞，早已与之前那般娇美而浑身英气的潘雅馨决然不同了。 魔界帝都。 “圣尊，小汐娘亲什么时候才会醒啊？”苏小七替君凌天束好发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君凌天无奈于苏小七至今无法改口称呼，他叹了口气没有深想，而是伸出手摩挲着灵犀戒道：“你每日都陪她多说说话，说不定她便会被你吵醒了。” 苏小七恍然，复又端了药汁替君凌天擦拭手指上的伤口，问道：“圣尊，我们日后都住在这里了吗？” 君凌天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琴音入心术属于九重圣宗高阶法术，施展此法术不光对用琴者要求极高，且必须在被施法者警惕松散之时，亦或是修为的威压之下进行，此术稍有不慎，则不光会使被施法者陷入幻境之中，更会让施法者困入其中，意识混乱。 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九重修为，仅凭记得此术修炼之法强行练习从中设法改变章法，为云沧族所用，然而在长时间的练习之下，他的手指尽数损伤，内息经脉也因此受损。 北堂胤麒每日不断为其以药修复，发觉对方似乎疯了一般不爱惜自己，不由得心生怒意，却又无从发泄，毕竟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她。 血色花海，随风掀起馨香，君凌天伫立在花海之中遥遥远眺，他周身换了一袭月牙白袍，淡然的神色之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远处天际飞来一只雪鹰，盘旋着落在了他的肩头，他倾斜着头，静静细听了一会儿之后，脸上浮起凝重之色。 “有消息了？”北堂胤麒自不远处走来，见他神色凝重，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正是因没有消息，我才担忧，”部署在昆仑边境的云沧大军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唯有君凌天知晓这种平静非同寻常。 “小汐那边已经有了挣扎之象，这个蛊她完全有能力自行解开...”北堂胤麒担忧道。 良久的沉默之后，雪鹰展翅高飞，君凌天转过身向着寝殿方向走去。 “那就不等了，”他说着，神色依旧淡然，一边走，一边解开了缠在十指上的包扎。 “现在么？”北堂胤麒惊愕道：“可是...” 君凌天身子一顿道：“现将我体内残留的那只传音蛊取出来。” 北堂胤麒点头道：“好！” 九重圣宗，丹青阁，竹林小筑。 “啧，”面具男子嘴角含笑，看了身前的潘雅馨一眼，落下最后一子之后，起身笑道：“馨儿，带着弟子们去魔界吧。” 潘雅馨面色木然，起身御剑而去，面具男子看着他离去许久之后，走出竹屋，大袖一挥，夹杂着暗红色的千万蛊虫从其袖中奔涌而出。 紧接着，蛰伏在九重山脉的云巫族精锐纷纷现身，而随着这些人的现身，那男子悄然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俊逸儒雅的五官，赫然就是分明早已经死去的林轩。 魔族帝都，魔族大军与云沧大军联手将帝都宫殿纷纷围住，空气中弥漫着萧杀之气。 苏挽汐平静的躺在软榻之上，身侧放着的逆星法杖流转着淡淡的光辉，苏小七守在她身侧，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向四周看了几眼。 而此时的苏挽汐却冷汗淋淋，脸上带着几分挣扎之色，一时无法动弹。 大殿之外，诸多看守，随着君凌天与北堂胤麒的到来纷纷退到了两侧。 二人驻足的殿外，北堂胤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君凌天道：“我们将他的传音蛊取出来，那边定然知晓我们接下来要有动作，你当真要在此时这样做？” 君凌天笑道：“他以为我不知晓他布下的暗线，这不过是一场赌局而已，”他笑着，悄然推开大门，对着床榻边的苏小七说道：“你说是不是？” 苏小七神色顿时一冷，脸色大变之下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床榻之上的逆星法杖，然而随着他的手刚一触碰到法杖，一抹青气随着杖身涌动，悄然缠上了他的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小七大惊失色，这才发觉那根法杖并非逆星法杖，终于知晓自己上了当，随着青气蔓延到他的五脏六腑，他顿时痛苦的蹲下身子大声嘶吼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北堂胤麒冷冷看着他道：“真的苏小七早在南疆时，就已经死了。” 苏小七的死，是北堂胤麒隐瞒至今的事，当时子桑若然化作君凌天与潘雅馨会面，下手极快根本没有留手，那时苏小七虽未死透，但已经回天乏力，北堂胤麒知晓九重之人素来看重身后之事，知晓纵然死去的弟子他们依旧会带回圣宗安葬，为了留下一丝暗线，北堂胤麒同样悄悄在苏小七的身上留下了一抹神识。 自然也就知晓苏小七终究是死了，前些时日他替君凌天前往九重圣宗传讯，却偏巧看到了活蹦乱跳的苏小七，于是擅作主张带了回来，君凌天也因此才发觉九重圣宗此时只怕已经有那人的势力入侵。 “云巫族从不参与三界纷争，当年却无意间生出违逆者与九重天以及魔族老臣合谋对付我，”君凌天走到‘苏小七’的身侧，悄然一笑道：“之后却又投诚赠与我天虫母蛊。” 苏小七的脸色越来越白，死死盯着君凌天。 “虽然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不过应是不算晚的吧？”君凌天笑着，持剑直指苏小七。 苏小七看着他手中的天机剑，吐出一口血沫道：“原来天机剑一直都在这里！” 君凌天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打量了他几眼道：“你的确很像小七，”他心里升起疑惑，此人并非被他人占据苏小七身体的异魂，亦不是狐族幻术所变，而是实实在在与小七有八分相像之人，加之多年未见，容貌有些许偏差并不会引人怀疑，但重要的是，此人无论是言辞行动，或者是其他地方却都让人调不出破绽，他的主子，是如何将他一点一点打磨成这个样子的？ 苏小七看着他略微疑惑的模样，冷笑了一声道：“苏挽汐的身上却被我下了毒，这些毒可不是你们可以解的！” 君凌天目露惊愕道：“解药在哪？！” 苏小七冷笑着，喘息了片刻之后捂住逐渐被毒气侵蚀的心脉处说道：“拿天机剑交换！” “哦？原来还是为了这个么？”君凌天收起剑，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苏挽汐道：“那便算了，这个交易并不划算。” 说着，向门外招了招手道：“将梵音取来。” 此刻便轮到那假冒的苏小七震惊了，他不解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君凌天，虽然自己所下之毒并非真的会要了苏挽汐的命，却也会让其陷入癫狂，丧失心智，难道君凌天根本就不在乎？ 他所听到的看到的难道都是假的？！ “萧然，起来吧...”北堂胤麒见他神色如此，挑眉驱动傀儡蛊，随着床榻上的苏挽汐起身之际，萧然僵硬的撤下幻术，那假冒的苏小七顿时脸色惨白，紧接着吐出大口鲜血，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由我来看看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君凌天接过古琴梵音，淡淡的注视着他。 假冒的苏小七神色一动，已然有了决定，就在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被君凌天尽收眼底，他悄然动指，滑过琴弦，随着凌厉清脆的琴音传来，他的动作顿时一僵，紧接着陷入到一片幻境之中。 他的意识太过黑暗，以至于君凌天只能简单的看到一些画面，而这些画面里，除了那座漆黑的小岛就是一个脸戴面具的灰袍男子在一片昏暗古怪的房子里对他说着什么。 君凌天行走在这唯一的一方天地里，打量着仅有的一丝线索之后悄然停下了动作。 北堂胤麒见他没有了动作，脸色也愈发凝重，不由立即问道：“怎么样？” 君凌天低声道：“果然那人脸上带着面具。” 北堂胤麒闻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段时间被拷问之人的记忆里都是带着面具的男子，竟没有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南域时与云巫族族长交涉，那人也是带着面具，只是他那时已经发现那人不过只是一具制造出来的傀儡而已。 这个人太过神秘，如若说从最开始道今日的种种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那这个人太过可怕了。 紧接着，假冒的苏小七此时终于忍受不住毒性，喘息之下倒地身亡。 “那人心思缜密，巫族更是蛰伏多年，对于教给我的巫蛊之术必然也会有所偏差和保留，地牢里的俘虏尽数毒发身亡，死状恐怖，我怕帝都并不安全了，”北堂胤麒突然想到这一点，立即出声说道。 君凌天脸色一变，又迅速恢复正常，苏挽汐早已被送往云沧，以昆仑冰晶压制血誓，更有北堂胤麒的安睡之药定期让她陷入沉睡，想必不会危险。 他与北堂胤麒早已发觉异样，所以有昆仑仙境为屏障的云沧目前最为安全，更何况昆仑边境有自己的大军驻守，任何异动他都会知晓。 想到此处，他松了口气，诱饵已经抛了出去，现在只等着大鱼上钩了。 魔族帝都，一片萧杀，劲风猎猎之下，君凌天长袍飘然，伫立在城楼之巅。 未过多久，雪鹰遥遥飞来，落在他的肩头，也带来了驻守在九重山下的云沧将领传递的消息。 潘雅馨带着数千九重弟子离开，似乎正向着魔界方向而来！ 君凌天终于有了几分动容，不详的预感自心底蔓延，他看向身边的北堂胤麒，问道：“你去九重时，可有发现异样？” 北堂胤麒疑惑道：“怎么了？” 君凌天皱眉道：“九重的人正往这边过来。” “怎么会？”北堂胤麒惊愕的睁大的双眼，仔细回想了片刻之后摇头道：“潘雅馨并非大意之人，且修为极高，不可能轻易中招，且九重圣宗素来有护山阵，且有方法防备蛊虫，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侵入的吧？” 这些地方君凌天自然清楚，所以他也陷入疑惑，疑惑潘雅馨为何会在自此突然有所动作。 苏小七当时在南疆时就已身死，黑巫族早已做好准备，将另一个人安排进去，因其并非是被巫蛊之术控制，所以能够顺利避过检测，但这不代表巫族人能轻易侵入九重圣宗核心内部，无非就是在外宗弟子处小打小闹一番。 君凌天的困惑并未过多久，天际便亮起各类法术光芒，随着九重弟子的临近，帝都戒备重重，君凌天眉头一皱，突然飞身而起踏着雪鹰迎面而去。 而那些九重弟子似乎也得到什么命令，在帝都之外的停了下来，唯有一人冲出人群，与君凌天在帝都上空相遇。 “你...”亲眼看到潘雅馨的那一刻，君凌天终于被一股莫大的悲恸和愤怒侵袭，自己面前的潘雅馨已然被人做成了傀儡。 “怎么样？这个礼物可还喜欢？”潘雅馨神色空洞，歪着头问道。 这一幕异常恐怖，君凌天心痛之余，也知晓了那个人的可怕已经超出了他的计算，如今的九重已经沦陷，他突然开始自责起来，自责自己低估了那个人，低估了整件事，才导致了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你看起来很丧气，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潘雅馨继续说着，话音落下之后突然发出怪异的笑声。 君凌天冷冷的注视着她，心里自然知道幕后之人必然能够通过潘雅馨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的眸子似要喷出火焰，紧紧看着她道：“你有如此能力，何必鬼鬼祟祟，不如出来一见？” 潘雅馨桀桀笑道：“你陪我玩个游戏，我就出来见你，你说怎么样？” 君凌天眉头越皱越紧，一时没有接话，潘雅馨接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她顿了顿，见君凌天依旧没有给出答复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你若不想我撤了她身边的冰晶，再将她弄醒也做成傀儡，还是尽早给我答复吧。” 话音落下，君凌天原本冰冷的面容之上顿时浮起巨大的震惊之色，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潘雅馨，一股莫名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涌心头。 另一头透过潘雅馨双眼的林轩看着他的脸色，甚为满意的露出笑容，然而只是瞬息，他的脸上复又被一抹巨大的失望之色代替。 “你到底是谁？！”君凌天手中剑芒大涨，周身气势逼人，浑身萧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我？”潘雅馨一笑，没有回答，反而说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也没有什么人是绝对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你自己。” “所以，你还是按照我的话去做吧，毕竟我手上有苏挽汐，呵呵呵...”阴测测的笑声传来，君凌天脸色苍白，颓然收剑，那人敢以此威胁，必然不怕自己前往证实，只是没想到云沧国竟都被他渗入了么？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不会轻易信他人一面之词，更不喜被人威胁，他在心中盘算着，却在下一刻潘雅馨突然说道：“怎么，你不信我？” 君凌天眸子一眯，潘雅馨突然开口说道：“她现在，很痛苦...你感受的到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君凌天手指一凉，紧接着他便看到自己指上的戒指闪烁起急促而闪烁不定的光芒。 “你想让我做什么？”君凌天双拳紧握，冷冷道：“想要天机剑么？” “不不不，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游戏而已，”潘雅馨的脸上浮起僵硬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