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中土长歌在线阅读 - 第33章 姑臧名卧龙

第33章 姑臧名卧龙

    张大怀的脸变了,阴沉得可怕。“当真?”

    “此事已非机密,大王召集重臣密议,从事张中郎抬着一口棺材劝阻大王不可废立,王都姑臧传得沸沸扬扬。殿下出使晋国一年有余,自然不知。”

    张大怀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晚夜阎负说的话。阎负cao着温柔的轻语,字字如闪电般击入张大的怀的脑海。“我们得到可靠消息,凉王准备废掉殿下,另立世子。”

    “不可能。”张大怀的确实有几个弟弟,父王再荒yin,再宠爱那个女人,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荒谬的事情。想到父王爱妃,张大怀就心痛,痛得厉害,难以描述的痛楚。

    阎负的话再次敲打着他的脑袋。“殿下对自己太过自信,须知世上无不可能之事。倘若殿下不信,回到姑臧之日便知在下所言非虚。”阎负顿了顿,“权力与虚名,浮云过眼,恰恰凉王看不透,两国交恶眼见刀兵相见,凉王尚有闲心废立世子,实在令人难以对凉王抱有信心。在下辞别天王出使凉州,天王曾有言,谁能使凉州二十二郡、三大营免遭战祸,都将受封归义侯,在长安建造府第。”

    当时张大怀心中冷笑,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我岂看不出此等低劣的离间之计。祖宗基业不可弃,别说归义侯,纵然归义王,比得上张家世代相传的凉州故土么。再说两军未交锋,鹿死谁手尚很难说。

    如今听梁济一番话才知道阎负所言非虚,难道说一年前父王派自己出使江东就抱有这样的心思。我要亲自问问父王,张大怀的手握紧马缰,恨不得一步迈到姑臧城。

    湟水注入黄河,其势滔滔。黄河与湟水汇流处,一座坚固的堡垒拔地而起。

    河会城!

    张大怀一行人骑马越过河中浮桥。五十年来,前后赵时代,无数兵马命丧于滔滔黄河,死于此桥之上。

    石砌的要塞背后,峰峦沿两翼展开,蓝天,绿野,远处祁连山白雪皑皑的山尖骤然呈现。如诗如画的河西走廊美得让人窒息。

    凉州,一个祥和恬静的国度,受群山大河环绕,多绿洲草场。祁连山下广袤的牧场,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田野间小麦、青稞、玉米、高梁,果实累累。古老的驿路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道,沿驿路前行,望见绿洲之上如卧龙般的坚城。

    卞范之摇动手中折扇,娓娓说道:“前面即为姑臧,秦汉时匈奴人所筑,匈奴语盖臧,数百年下来慢慢叫错,便成‘姑臧’。此城不方,大城中套有七座小城,遥望似伏卧的巨龙,故曰‘卧龙城。’有头有尾有双翅,又叫‘雀城’。”

    桓玄骑在马背上抻着脖子望了望,果然前面的城宛如一头伏卧的巨龙,两角、四爪、尾巴一应俱全,遂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卞先生博学广闻,受教。”

    卞范之倒也不懂谦虚,“刷”的一收折扇,瞥了一眼张大怀,“可惜不逢明主。”

    “君不识明主,非不逢也。”桓玄答了一句,再不理会他,催马向前。驴背之上面露古怪之色的卞范之愣了半响,猛得晒然一笑,骑驴赶去。

    进入姑臧城,城中街市繁华,来自中土、西域、江南的客人络绎不绝,骆驼、骏马、牛羊四处可见。

    桓玄初到边陲,乍见各色人等,奇装异服,大开眼戒,升起好奇之心,扯着王凝之陪他去逛。

    张大怀心事重重,安顿好阎负一行,只身一人直奔明光殿。明光殿乃凉国王宫最大最精美的一座宫殿,仿汉代未央宫所建。

    张大怀踏上未央宫的石阶,心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离家二载,回家的感觉真好。

    未央宫豪奢,几十年来凉国垄断西域与中土的贸易,大发其财。未央宫用珠玑为帘箔,处处明月珠,金陛玉阶,昼夜光明。

    张大怀在未央宫并没有见到父王,侍从说凉王正在灵泉池。

    池水清澈,佳木葱茏,奇花灿烂,有一人着一袭白缎锦衣负手沿清溪漫步,不知底细之人皆以为此人乃一书生,丝毫看不出他竟是16岁发动政变,上千名甲兵面前振臂一呼改变岌岌可危之局的凉王张天锡。

    张大怀跪倒叩拜,“父王,儿臣张大怀自江东归来复命。”

    张天锡转过身来,白净的面皮,看年龄不到四十,三缕短须修剪得格外整齐。若非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任谁都会把他当做文人墨客。

    “一年了?”沉默良久,张天锡终于开口。

    “一年零四个月。”张大怀回答,说完站起来。

    “一年多的光阴,他们把你变成江南湿地的花朵。”张天锡语气中充满不屑。

    “不。”张大怀道:“儿臣不是江南的花,而是西北的狼,流淌着西北狼和钢铁的血脉。”

    “他们把你变成一只小小鸟,听话的信使。你先后送来谢安和桓冲的书信,让我去找一块石头,一块有魔法的石头。笑话,孤王岂是傻瓜,会相信石头决定凉国命运。我要的军队呢?他们几时出兵北伐。”

    “当凉州危机来临,晋国即刻发兵。”张大怀顿了顿,很不自信重复着谢安的答复。

    “危机来临,不错,如今秦国大兵压境,危机即在眼前,晋国兵马何在?就算此刻出兵,又有何用。你去建康一年有余,为何未能说动晋师北伐。”

    张大怀低下头:“如今晋国朝政掌握在谢安和桓冲二人手里,二人老成持重,且无桓温的野心。”

    张天锡哼了一声,说道:“桓温尚有些血性,其余碌碌之辈皆庸人也,我大凉国不指望他们。”

    半响沉寂无言,张大怀大着胆子,小心翼翼道:“儿臣从何会城来,闻听秦国大军已经开拔,父王应采纳梁济的建议,撤掉浮桥,坚璧清野,即使河会城失守,敌人野无所掠,纵然兵临城下,也会因无粮而退兵。”

    “你害怕?”张天锡斜着眼瞥了张大怀一眼说,“焚烧孤王的粮食,焚烧孤王的果树,焚烧孤王的草场?”

    “是。”张大怀向前一步,从怀里取出临行前谢安亲手交付的信笺,递将过去,头衔一大堆,“大晋尚书仆射、后将军谢安致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阁下。”内容只有八个字:“坚壁清野,固守待变。”

    “待变?”张天锡冷笑一声,将信笺揉碎扔掉,恨恨道:“晋军出襄阳可入武关取关中,谁敢?莫非待那天雷击杀秦军否?晋朝封我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可曾真把我当做大将军,可曾真把凉州当做故土。头衔和权力不能靠他人给予,要靠自己获取。从我16岁击败张邕,杀掉张玄靓那天起就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