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怎会用柳木棺材 原来是封家余孽
夏侯水听正衡这么一说,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赶紧跑到倾覆在地的棺木旁,扯开裹附在表面上金边丝绸的一角,用指骨敲了几下后好似有所发现,这才回到正衡身边,重又坐下后满不在乎地说: “我还以为你小子有啥惊天的发现,不过就是口柳木做的棺材嘛,有啥稀奇?哥哥我自小就在两广行走,想那广西柳州正是盛产此物。柳木这东西虽然容易因湿度变化引起凹窝,抗弯和刚性均差,好在干燥速度极快,老化程度轻微,所以被很多人用来做成棺木。要说起柳木棺材的名气,有句民间谚语为证,正所谓‘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食在广州’是指粤菜精致美味,食之堪称天下一大享受;‘穿在苏州’则因苏州丝绸誉满海内外,用苏州丝绸做衣服舒适、华丽美观;‘玩在杭州’,是指杭州西湖美如西子,佳景怡神宽人心境;‘死在柳州’则是指柳州有好木材,可以打一副好棺材,作为人死后的最后归宿,实乃上乘之选……” 夏侯水说得吐沫横飞,正衡却早就不耐烦了,做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后纠正道: “首先,柳州棺材名满天下并有‘死在柳州’之称,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柳木棺材,而是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有关。当年柳宗元凄惨客死异乡,柳州乡亲父老为了纪念他,特意在当地订购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殓装着他的遗体千里迢迢地运回其老家去安葬。路上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可等回到河东打开棺材重新殓装遗体的时候,却发现柳公的遗体依然完好无损,面目仍栩栩如生,大家都十分惊讶。柳州棺材因此沾了柳宗元的名人效应而声名大噪,那些达官贵人无不以拥有一口上好的柳州棺材为荣,因此才有了‘死在柳州’的说法……” 正衡心知夏侯水虽然出自盗墓世家,可更像是个商人,遇事喜欢夸大其词,借此彰显其学识渊博,然而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容他卖弄的时机,因为关于柳木棺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趁着四下无人,他继续对夏侯水说到: “再者说了,当年柳州百姓为柳宗元订购的那口棺材并非是柳木,而是楠木——你应该还记得之前我们到过的那家寿材店吧,里面为城中富贾们订做的那些棺材,差不多也都是金丝楠木的,于家身为长春首屈一指的名望之族,怎么反而用起了柳木这等下等货来制作棺材?更何况只要是行内的人就都知道,柳木这种东西最是阴邪,稍微讲究一点的家庭,就算在自家门口种上几棵柳树也会先请先生观观风水,若是将其打成棺木,装殓在其中的尸体就更加不得安生,轻者尸身迅即腐烂,重者尸变也说不定呢……” 见正衡说的认真,夏侯水也不免犯起了嘀咕,不过转念一想,于峰给他老子准备的这口棺材,说得好听点是衣冠冢,说得不好听充其量也就是个摆设而已,根本就没有打算用来装殓死人,既然如此谁还管它是楠木还是柳木? 正衡摇摇头辩称到:越是大户人家,反而越是注重这种门面功夫,东北虽然不是楠木的产地,可只要肯花钱哪有找寻不到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楠木难寻,还有大把的其它木材可以利用,为何偏偏选这有损阴德的劳什子?要我说这其中肯定有大古怪,或许…… 正衡话说一半,就听屋外传来汽车的刹车声,一阵喧哗后韩四和于峰带着几个亲兵迈步走了进来,两人神色紧张中却又透露出些许兴奋,只在走进厅堂并发现这里的混乱后这才转变了神情,忙问正衡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衡之前正满腹狐疑,被于峰这么一问立刻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心中暗想自己只是客居于此,没有受到韩四那样奉若上宾的待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替于家收拾丧尸这个烂摊子,劳心劳力姑且不说,就说眼下只是打破了几副桌椅,在那于峰看来却好似是窃光了他家的祖业一般,横鼻子竖眼的好不吝啬,如此不招待见,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想到这里,正衡便也不甘忍让,转而冲着于峰没好气地说:“我们在人屋檐下自然凡事都谨小慎微,只是那丧尸作怪这才不得已出手将其制服,哪知道人微力轻,投鼠损器在所难免,不像于大少爷你那般神乎其技,只凭一柄铁剑就能成事,实在是佩服佩服。至于这次造成的损失嘛,我们自然会尽数赔偿,包括这些名贵的红木桌椅以及打烂的青花古瓶等等,哦,对了,还有您为令尊准备的那口棺材,恕我眼拙应该是柳木的吧……” 于峰一向对正衡礼遇有加,这次本也没有因为打烂了东西而有所嗔怪,只是错进错出间惹得正衡平白恼怒起来,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忽然听闻他提及柳木棺材一事,脸上瞬间就变颜变色,一副做了亏心事似得表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蹦出半个字来。 正衡心知戳到了于峰的痛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逮住落水狗就往死里打:“于家不愧是倒斗世家,行事风格都有别于常人,什么红木楠木的一概弃之不用,转而用柳木做成棺材,可惜的是于三刀于老爷子魂断在东陵之内,若是真能被葬在这口棺木里,不消十年半载定能尸化重生,届时于府上上下下可就无比热闹喽……” 于峰的脸色由青转黑,唯唯诺诺道:“也没老弟说的恁夸张了,不过就是两个小兵,现在不是已经都解决了嘛,只要大家都安然无恙这事就这么过去算啦,行不?” 正衡从于峰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可又并不十分确定,他眼珠一转,故意用似是而非的口吻道:“那是两条人命啊,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这么算了?” 出人意料的是,于峰并不直面质问,反而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韩四。 正衡暗自一笑,心下琢磨着那两个小兵可是韩四的手下,当初在崇岛上时也是由他指派给于峰帮他运送于武的尸体的。没想到在于家发生了这等意外,两人皆变成了丧尸,于峰身为一家之主于情于理都难推卸责任。先前韩四初来乍到,因为需要借住在于家,所以不好立刻就跟他计较,此时被自己这么一搅合倒要看看他如何下台! 韩四自打进了屋子一直都面无表情稳坐泰山,此时既然被正衡硬是拉进了话题也就再无沉默的理由。只见他仍旧不紧不慢,轻轻地拍了拍他旁边的椅背,待到正衡如他所愿地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正老弟啊,咱哥俩自相识到现在也有几年了吧?我知道你对东陵的事心存芥蒂,埋怨哥哥我没有将所知道的事据实相告,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哥哥虽然委身军营,可说到底也算半个江湖人,因此你我之间尽量坦诚相待客套话能免则免——要说起来,咱们都是寄居在于家,于峰这个小兄弟呢,对你我都算是不错,至于那两个小兵嘛死就死了,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就当是为国家在战争中牺牲的好了,这事于老弟还在崇岛的时候已经知会过我了……” 韩四站在于峰一边替他开脱这倒并没有出乎正衡的意料,只是他的话语中明显有不合情理的地方——那两个小兵是在到达于家后才发生尸变变成丧尸的,至于后来分别被于峰和正衡降服火化则更是发生在这一两天的事情,可韩四硬是说在他们离开崇岛的时候,于峰就已经将他们的死讯告知给他,这怎么可能?难道于峰有提早预知的本事,能料事于前未卜先知? 正衡提出的疑问令韩四颇感尴尬,只见他略微想了一想后,这才下定决心般地下令,让于峰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不用再有所隐瞒了。 经他这一说不要紧,直听得正衡脊背发凉,心中不由得暗想:人都说鬼妖恐怖,可比起人心之恶来,那都显得小巫见大巫了。于家表面上看似光鲜亮丽,谁能想到私底下竟然藏污纳垢,为了一己私利而草菅人命,却还不以为然乃至堂而皇之,可恨之极,可恨之极…… 凡是涉及到于家的龌龊事情,虽然都发生在长春城中,可要追本溯源的话,不得不提及明朝时权盛一时的巴蜀封家。 据说当年朱洪武龙兴“大明”,将胡人逐回漠北,一日在金銮殿上以烧饼为“象”,请刘伯温推算今后天下兴废之事,但天机难言,于是刘伯温当即做《烧饼歌》据卦撰词,将明代以后的兴亡成败之数都藏于这首歌诀之中。适时正是明朝刚刚建立之时,朱元璋自恃从蛮夷手中夺回了汉人的江山,功绩堪称空前绝后,就想在自己死后也能继续在阴间为王,由此便开始着手修建一座亘古未有的帝王陵寝。 这一重任自然落在了明初第一智臣刘伯温的身上,为造皇陵刘伯温自知需要帮手,便为皇帝保举了一位“奇人”,并说此人身怀异术通天晓地,足可担当建造“皇陵”之重任,但他本是深山中的隐逸之辈,恐其找借口推诿,故献画一卷,等将他召至宫中先明示其意,然后不论他答不答应只要把这轴图画给他一看,他必不敢再行推托。 洪武皇帝将信将疑,就立刻遣人将刘伯温保举的“高人”请来,此人姓封名王礼字师古,本是巴蜀之地烧炼铅汞的方外之士,也常做些倒斗的勾当,专门喜欢搜寻一些“丹砂异书”之类的古物。封师古被召至金殿之上,得知是要让他修造“皇陵”,自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这是极容易掉脑袋的事情,哪肯答应?忙谎称自己不懂“葬制”和“寻龙”之道,想要推托掉这份“皇差”。 洪武皇帝一看果不出刘伯温所料,就让人把那卷图画取出来,给封师古当面观看。封师古看了图中所绘,当时就惊得魂不附体,跪倒驾前连称:“皇上恕罪,草民实该万死!” 原来刘伯温这幅画中所绘是一派险峻的悬崖绝壁,壁上挂棺悬藏了许多“悬棺”,画中有几个盗墓贼,其中一个贼人抱着松皮粗鳞的棺材盖子正在用力挪动,显然是刚刚揭开棺盖;另有一贼攀在绝险的陡壁上,拿绳索套在棺中古尸颈中,把棺中老者的尸体拽得坐了起来;还有两个盗墓贼蹲在棺材旁边,从棺中抱出一块块“骨甲”,那骨甲上满是“星图”和“蜗虫古篆”,画幅旁边注着一行字“观山盗骨图”。 封师古看此图看得心惊rou跳,原来画中所绘的盗墓场面正是其先祖所为。“封氏”自古就是地方上极有名望的豪族,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蜀地巫山棺材峡一代。那峡中地形险恶剥断,藏有无数“悬棺”,但因地势险峻数千年来始终不为外人所知。然而封家历代游走期间,就在“棺材峡”中盗取过许多“天书异器”,借此发迹,封师古本人更是习得了许多失传已久的巫术,痴迷炉火之术自不必说。
封家有得是钱,其辈盗墓的动机主要是为了那些藏在墓中的古卷古籍。要说起来金银终有定价,古卷世所罕稀,秦始皇一把火烧了多少上古文卷,自那以后《河洛》不再复见于世,《易书》更是散落万言,流传到今的典籍大多都是后人穿凿附会之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封家从悬棺之中着实寻到了不少风水异术典籍,并借此逐渐整理出了《棺山遗卷》,亦即记录“观山指谜之术”的独门心法和理论。传到封师古这辈他便自称“棺山太保”,仗着精通“棺山指迷术”,在各地秘密发掘古冢山陵…… 封师古此刻见了“观山盗骨图”,还以为自家的秘行败露惊动了天子,肯定逃不开灭门之祸,而且这件事从无外人知道,这说明皇上身边有“高人”,对“棺山盗墓”之事必定是一清二楚。无论如何此时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按照洪武皇帝的要求设计皇陵。 刘伯温当时在朝中已萌生退意,但在修建皇陵之事上被皇帝逼得脱不开身,想起世上还有这么一伙“棺山太保”,最是精通陵谱和遁甲之术,就把这件“皇差”推到了他们头上,他还算留些情面,只把画卷称做“观山盗骨”,并未明言实际是“棺山盗墓”。 封氏专攻奇门异术,行事手段常人难料,而且从骨甲中掌握了许多风水秘术。对陵墓结构和选址都有独到之处,使洪武皇帝十分满意,御赐封师古和他的几个弟子纯金腰牌,从此以后称为“观山太保”,留在御前听用专职为皇家建造陵墓。 然而真做到了功成名就,往往也到了身首异处时,封师古何等人物,早就把这些生死之事看在眼里,趁着洪武皇帝还未驾崩之前,寻了个机会全身而退告老归乡,回到了巴蜀棺材峡。 封师古毕竟不甘心做个凡人,凭借多年习得的风水秘术,不知怎的竟然萌生了羽化升仙的想法,他倾其所有在棺材峡里暗中修建起了一处险峻无比的陵墓,号曰“地仙村”,并把所有的族人都迁了进去,自此以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封氏一族就此也就湮灭在了历史的洪流中,不复为外人所知到了。 封师古到头来是否真的升仙,无论正史典籍还是野史传说都难觅踪迹,他们这一系本就游离于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派之外,彼此之间更是多有结怨,因此对于他们的消失行内之人并不太以为意。然而事情远没有就此结束,以封师古为首的观山太保虽然偃旗息鼓,可早在地仙村建成之前,他的两个女儿就已经远嫁他乡,借此逃过了追随全族殉葬的命运。 要说起封师古的这两个女儿也不简单,其一是封师古还在朝为官时,嫁到了吴越某地的一个杨姓的名望之族,做起了万金之躯的大少奶奶,从此与盗墓世家不再有任何瓜葛;另一个则更是传奇,小小年纪就跟着一个偶入棺材峡的挑担货郎私定了终身,待到珠胎暗结再也隐瞒不住,便和那货郎私奔从此游走天涯了。 既是私奔,自然要多有筹备,封家本来就富甲一方,按理说封家小妹只需随便拿些金银珠宝,便足够一路上的吃喝用度,可不知是她的主意,还是那个姓于的货郎多留了个心眼,竟然将封师古所著的那本“观山指谜术”的半卷书籍窃走,之后两人暗中研习,将风水之术学成了三四成,只是当时封师古在朝中还有余威,出于对封家可能的追索有所顾忌,两人还是以小贩营生,一直不曾显山露水而已。 时光流转,一转眼就到了民国,于家这几百年来几经沉浮,始终未能大富大贵,直到于三刀这一代,索性不再有所顾忌,趁着时局动荡官匪勾结的空当,开始大肆摸金倒斗偷坟掘墓,由此渐渐积累起了殷实的家底,以及在摸金倒斗行当里的威望,不知从何时起,世人皆言“南观山,北望雨”,却鲜有人知道,于家乃是由观山太保衍生出来的旁系分支…… 正衡和夏侯水曾在于家的后院假山中,发现过一个刻着“封家小妹”的牌位,正是于家的那位来历悬秘的先人,换句话说,无论是于三刀还是于峰体内都流淌着封家的血液,更别说所谓的北宗于家,根本就是承袭了观山太保的衣钵。 这事历来都是于家不外传的秘密,就连摸金行内的泰斗级别的人物也都不谙其中的内情,一方面是因为倒斗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无足拿出来以资炫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年观山太保授意于洪武皇帝,广泛打击同行以至于结怨甚多,正所谓树大了招风,观山太保这块招牌对于于家来说总归是弊大于利的存在。 当然,导致于家不愿“认祖归宗”还有一个更为重要且隐晦的原因,于峰正是基于此而一直不肯向正衡他们明言,只在此时有了韩四的命令这才迫不得已,因为事关重大,于峰在道出原委之前曾经几次三番地做出申明,只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承袭祖制而已,再者原本是非善恶就只在一念之间,屋内的人谁有不曾做过损人利己的勾当?正所谓五十步笑百步,实不可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