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对峙妖怨
在陌千秋脑海内汹涌而来的怨念就像是层出不穷的惊涛骇浪，而他自身清明的意识则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会倾覆于深海。 即便是有石碑上"三千石阶各一劫"的隐晦提示，陌千秋还是没有料到那所谓的"劫"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所以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就陷入了最为危险的境地。 那种源源不绝的怨念，好似一定要将他拖入九幽冥府之中才会罢休一般，不断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啊，好恨，我好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该死？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该死！" "你们，都是魔鬼！" "好恨，我恨这天地，让我不得不经受这一切！" "我恨你们，恨你们这些随意判定他人生死的虚伪之辈！" "等我回来，我要一个一个，把你们杀个一干二净！" "等我回来。。。我樁池，会回来的。。。" 那妖灵的声音在陌千秋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并且隐隐接近着陌千秋的声音，而陌千秋的意识，也在逐渐被那怨恨同化，他在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己好似就是那樁池，经受了最为苦痛的折磨。 若是当他的意识完全被同化，那么他便会成为另一个充斥着怨恨的妖灵，不同于以往的樁池，也不同于以往的陌千秋。 他自身的记忆，会被樁池的记忆所压制，他的魂魄，也会成为点燃那怨恨之火的燃料，供其生生不息。 陌千秋的思维也在逐步地退缩，他甚至开始混淆自己与那樁池的界限，并且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对那些杀死樁池的村民产生了欲要生啖其rou的怨毒之感来。 此时，陌千秋的识海之中，也就是那一片截年山所处的山林的上空，那些怨毒所化成的漆黑的浓雾，似乎是将某种一直蛰伏着的东西给吸引了出来，揭开了那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那是陌千秋的心魔，是他多次与之抗衡之后却从未能彻底将之抹灭的心魔。 在一次又一次的对抗中，陌千秋的神识固然是变得尤为强大，但是相对应的，心魔的难缠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但是，令陌千秋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心魔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侵略性来，反而是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截年山的上空，不曾有过动静。 而更为诡异的是，陌千秋的心魔相比于他曾经与之对峙之时相比，是当初大小的数万倍之多，而且，在陌千秋的感觉之中，他的这个心魔中似乎混杂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陌生中却又带着熟悉。 那心魔呈现一种漆黑的圆球之态，好似其中包裹着什么东西一般。但是陌千秋此时忙于和那石阶引发的怨念抗衡，却是来不及思索那心魔的异常来。 竭尽全力地固守了识海的最后一丝清明，将之作为自己最后的阵地，陌千秋的神识开始做出了反击之举。 他先是在脑海中不断加固着"我是陌千秋，并非樁池"的念头，让自己的神识不致于被怨念同化，接着，便尝试与那怨念开始沟通，试图瓦解那股源源不断的怨气。 "你天生有缺，是命运不公，你的怨恨是理所当然。"陌千秋在脑海中如此说道，冷静地与那包裹着自己魂魄的怨念对峙着。 对于陌千秋的话语，那怨念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进行着侵蚀，试图突破陌千秋的防御。 "而你被村民误以为妖魔，导致你被生生砍死，你恨他们，这也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陌千秋继续以耐心平和的口吻说道。 当陌千秋说出第二句话之时，那怨念的浓雾似是停顿了一丝，但是转而便变本加厉，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 "你的恨，我能理解，而你化为妖物的痛苦，我也懂得，你是被迫而为，而非主动向恶。" 陌千秋叹了口气，尽力将这段神识传入了黑雾之中。没过多久，那怨念的黑雾中便开始回荡出了类似亡魂哀嚎般的声音：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懂得我的痛苦！你不过也只是一个虚伪的小人罢了，你该死！" 听到这段明显情绪激动的话，陌千秋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有回应那就是好的，说明此举有效，若是他苦口婆心一顿乱劝，这怨念却无丝毫反应，他才会真正苦恼起来。 眼见怨念黑雾产生了回应，陌千秋精神一震，继续传出神识道：“我怎会不知？我曾进入过成百上千个生灵的记忆，感受过他们的痛苦与绝望，体会过他们的欢喜与无奈，又怎会不懂你的苦楚？” 这一句话，陌千秋倒是没有撒谎。因为当初白衣青年为了让他对心道的理解更为深刻，利用当初让陌千秋感受到“敌人”时同样的手段，让陌千秋感受过数百生灵的记忆，去从中体会它们所遵循的道理与信念。 而妖，自然是那些生灵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是当初白衣青年并未提及这种生灵名唤为妖，所以陌千秋也就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与方问天的那一次交流过后，才恍然大悟。 所以，对于妖物的产生，陌千秋实际上是比较熟悉的，而对于这樁池的经历，陌千秋自然也是抱有着同情与理解的态度。 “我知晓，化身为怨妖，日日夜夜受到怨恨的灼烧，无时无刻被业力缠身，感受不到欣喜、感动，所能接触到的只有仇恨与痛苦，这并非你所想要的。”陌千秋说道。 “你所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交代，对于你当初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的一个交代。”陌千秋缓缓说道。 此时，那怨气的侵蚀也是缓慢了下来，最后归于平静，一道带着不甘的虚幻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纵使你猜对了，那又如何？那些村民早已死去，我的怨气，又有谁会来替我消去？！我的仇，又找谁去寻？！” 陌千秋的魂魄摇了摇头，轻叹道：“你错了。” “我没错！”那怨气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不，你当真是错了。”陌千秋的态度很是固执。 “我曾说过，你对这命运有怨，对那些杀你之人有怨，都无可厚非，可是你错就不该将你的怨气转移到这一整片天地，以及这天地中的其他生灵。”陌千秋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呵呵，你当我会在乎这些？当初我被乱刀砍死之时，怎么不见有人来制止，说上一声‘不该把你们的怨气转移到他的身上’？”那怨气浓雾中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此时，陌千秋已然是分不清，那到底是樁池，还只是它的记忆所演化而生的怨气。 “固然，这对你而言着实不公，可是你之所为，对于其他生灵而言也是不公，你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成了你曾最为痛恨的那种生灵。”陌千秋凝视着那片黑雾。 “你遭遇不公而冤死，可杀你之人也早已化为黄土，你对他们的怨气，也应随着他们的逝去而消逝。你天生有缺，但是这片天地依旧给予了你生命，让你可以体会这一片世界，恩过相抵，天地并不欠你什么。”陌千秋摇摇头。 那怨气浓雾一阵sao动，似乎就要继续进攻，打断陌千秋的话语，可是陌千秋依旧在继续传出神识。 “你曾有机会选择去选择放下眼前的不公，去欣赏世界的多彩，可你只是把自己掩盖在仇恨之下，终日愤愤。” “换句话而言，你对天地之怨，不应存在；而你对人之怨，早应逝去，这么多年以来，你从一个向往着美好的生灵，最终将自己引向了深渊，这一切，其实就只是因为你自己。”陌千秋总结道。 “一派胡言！”那怨气彻底狂暴了，但是因为狂暴而产生的那些许情绪波动也是让陌千秋抓住了破绽。 “你值得同情，但是也不应怜悯，你虽原本向善，可如今却倾向罪恶，皆可称为咎由自取。”陌千秋继续说道，令得那黑雾的波动愈发紊乱。 陌千秋顿了顿，毫不畏惧那怨气的sao动，而是认真地凝视着那片浓雾，说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当你放下了仇恨，失去了偏见，你才能见识到世间的美好。” “这片天地，除了不公与误解，还有着诸多美好的事物，有孝，有喜，有德，有满足，有眷恋，有理解，也有包容，更有俗世安宁，以及灵秀山水。”陌千秋劝道。 “若是心存绝望，则你看不见未来，若是想要博得未来，便要自己看破那绝望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