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凡尘蝼蚁

    “西皇山去往崦嵫山，间中路晦，须经幽都。到达之时，天又近黑，黄昏以后，已是入夜。幽都乃是卿娲发明结绳记事的古遗址，直至贱姑娘这一代，仍然受到继承者守护。只是这次匆忙，凶姑娘仅仅推断了崦嵫山的将来，却对幽都之事，忽略了过去。六人进入幽都，发现偏安一方的这个古遗址，居然像是发生了天灾，城墙崩塌，岩板尽裂，满地尸体，残忍至极。还有一些存活者，但也大多身受重伤，断手残脚，缺耳瞎眼，难有无恙。帝泽本甚善良，上前一问，才知幽都近邻，此前来了敌袭，幽都向来坚守，却也居然不能挡住，折损大半。帝泽怔了怔，又问敌往何去，得知还未离开，不由得怒了起来，沿着方向，径自赶去，到了都内，果然有刀光剑影，血腥飞溅，两方高手正在交战。忽有一名刺客飞来，试图暗杀帝泽，帝泽冷哼，时间流赫然出招，瞬间把那名刺客化为白骨。”

    虢山树林上空，夜风比此前更阴森了。

    那名矮胖道士的身躯忽然颤了颤，也是没来得及叫一声，躯体面容，五脏六腑，整个人迅速老化，仅十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已经衰老成一具干尸。

    干尸继续老化，再过片刻，连皮肤也化掉了，只剩皑皑白骨。急速之下，空气阻力非常大，速度一旦慢下来，又失去了往前动力，那副森森骸骨转眼间便被急风吹飞了开去，连同身上衣服，也被吹到了树林下边。

    “这是你们自己找的，莫要责怪嫣儿。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刹那间的凡尘蝼蚁，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嫣丫鬟降下来，双脚着叶，停落在漆树顶上。

    月夜，宛如少女曾经美好的梦想。嫣丫鬟缓缓转过娇躯，望向五个月亮的方向。

    嫣丫鬟一动不动站着，绿色衣裳妩媚了周遭，手脚铃铛发出一声声乐响，却都是听来熟悉，大概从前也曾有过相同经历吧。

    更遥远的东方，山头红霞，愈加明亮。

    不一会儿，第六个月亮爬了出来。嫣丫鬟幽眸抬望，面容沉默，心底却是暗道：“丁酉时刻到了，嫣儿且再起一卦吧。”她正想弯腰下去，折一片漆树叶子，哪想这时，树林下边却传出打斗之声，而且听得清楚，猜是不远。嫣丫鬟本不想理会，哪知片刻之后，竟从树林下边传出一声哭声，听着像是婴儿。嫣丫鬟乃稀世雏鬘，不怕诸侯乱雄，不怕帝王将相，不怕仙妖鬼魔，不怕天地神明，却对这些刚出生的小生命，最是怜惜，不愿伤及。她耳朵非常好，听得出来，婴儿哭声颇为惨状，必不是好事。只是夜深时分，虢山又是陡峭，来此之人多非善类。嫣丫鬟只好飞下漆树，落入树林里边。

    一处丛莽草地，几个人聚在一块。

    月光斜斜，照在地面，映出了好多条人影。还有一群黑衣人影，把林间草地团团围住，瞧着陌生面容，不知是为何方势力。他们脚下，躺有许多具尸体，鲜血还在流淌，俨然刚刚死去。

    嫣丫鬟抬起头，往前瞧去，忽然发现被围住的几人，有两个很熟悉，不禁一怔。这熟悉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做道轮回，乃是道氏宗族上一代的族长，与道太清关系很好。女的叫做嫣菖蒲，也曾经是嫣姓世家的掌上明珠。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非同一般。世家里有过传闻，道轮回让出道氏宗族族长的位置后，便是带着嫣菖蒲离开了边春山，再也不知踪迹。嫣丫鬟没有料到今夜在此遇到，当真有些古怪。嫣丫鬟把目光放在两人身上，发现道轮回样貌没变，只是颜容看起来沧桑许多，嫣菖蒲则是穿着黄色长袖襦裙，怀里抱着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瞧不出来是男是女。

    道轮回身边的三个同伴忽然都朝着天空凝望而去，森林上空逐渐出现三道耀眼的光影，来得声势浩大，然后从天而降。嫣丫鬟也还认得这三人，分别嫣姓世家第五氏的第五仙剑、嫣姓世家钟离氏的钟离有希、嫣姓世家李氏的李沧留。第五仙剑和钟离有希落在道轮回的左右两边，仙器应声而收，光芒散去，便是现出两人身影。李沧留则是落在嫣菖蒲的对面，瞧着甚么仙器也没用，但是当她落地的一瞬间，却有一环一环尘埃绕着她的身躯，缓缓旋转，然后就像下雨，最终势弱，无数沙粒便开始缓缓流散，落到草地上。道轮回逐渐抬头，片刻后，迎上第五仙剑和钟离有希望过去久违的目光。

    夜风啸啸，血腥更深。

    嫣丫鬟躲在树后，此刻没有绿纱蒙脸，不敢胡乱现身。倒是飘在草地半空的林间夜雾，越飘越浓，也把嫣丫鬟的身子围个严密，藏得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们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关于中州各派的事情。”

    钟离有希缓缓把目光往侧边移开。不远处那些一群一群黑衣人，刀光剑影，目目狰狞，此刻瞧着，让她难以掩饰愤怒情绪。

    第五剑仙说道：“他是在城郊被西宫纳夷暗算的，因为他知道雷剑和土剑的去向。西宫纳夷现在已依附血魔，中州地界无人不怕，所以……”嫣菖蒲愣道：“西宫纳夷？我好像见过，让我仔细想想，呃，好像是都天府……”道轮回却是忽然问道：“西宫纳夷和他是结拜关系？”钟离有希迅速地回过头来，愤怒说道：“是的。我和西宫纳夷，还有一个叫做蒹葭的姑娘，我们四个曾在中州天地湖跪过天地，同生共死，歃血为盟。谁想西宫纳夷为了保护西宫世家不受欺负，竟然屈服于血魔，沦为邪教，着实可恶。这些黑衣人就是血魔派来的吧？西宫纳夷把他暗杀以后，已失去理智，我们最好小心谨慎，不要乱来。”道轮回点头道：“有希有理，我们被困至此，正是打算返回边春山嫣姓世家，去找帮手对抗血魔。哪想这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我和菖蒲难以敌对，居然怎么也逃不出去，气死我了。守卫又死了许多，你们再不来，我和菖蒲估计就要在此交代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