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杀青
旌旗烈烈，有大风。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 秦汉城附近的小长城上，《孟姜女》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正在有条不紊的拍摄着。 几百米长的小长城上，方圆五百米，分设了四个拍摄小组，动用群众演员超过三百人，几乎抽掉了横都影视城十分之一的群众演员，黄粱演艺坊的人更是全体出动。 加上工作人员以及其他幕后人员，这一场重头戏，张导足足动用了超过五百人。 国内，甚至可以说华人演艺圈，也唯有张导有这种大场面的拍摄能力，现场调度紧张有序，偌大的拍摄现场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孟姜女》第三百四十七场第十七个镜头第一次，开始！” 工作人员打板，程副导演一挥手，镜头里机位开始移动，拍摄立刻开始。 这是唐年的倒数第二场戏，修长城当苦役，遇到孟姜女的丈夫，这也是两人在这个剧组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上一次的对手戏，则是苦役队伍有人病死时，在城门强抓张安冲人头。 “啪！” 镜头里，一位面色狰狞的士兵，手里的牛筋鞭在空中很甩，带来一声响亮的脆响。 “都给我老实点！谁敢给我偷懒，我就给他丢出长城！” 镜头再给近，露出了唐年（饰张安）的脸，他的整个眼眶深陷（怪梦的折磨再加上妆容的成效），双眼麻木不仁，脚上带着铁链，正踉踉跄跄的背着石头机械的前行。 “嘭！” 正卖着苦力的一位苦役，锤子在巨石上狠狠落下，溅飞的石头砟子，划破唐年的脸，却是一丝血珠都没有露出，只余破开的皮rou翻卷着。 “啪！” 突然间，不知哪里滚落的石头块，狠狠地砸在了唐年露着脚趾头的草鞋上，他的大脚拇指顿时变得血红一片。 “噗通！” 终于，双重打击下的唐年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绊倒了另外一位苦役。 那苦役踉踉跄跄的转悠着，最终站稳了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唐年，便愣在了那里，映入镜头的赫然是任白水饰演的孟姜女的丈夫。 “小兄弟，你醒醒！” 任白水四处看了几眼，见士兵没有巡逻到这里，便赶紧放下背上筐篓里的石头，将即将昏死过去的唐年摇醒。 “快起来！被看到了，少不得一顿毒打……不能睡，在这里睡着，那就再也别想睁开眼睛了！” 瞧着唐年眼里越来越黯淡的光亮，任白水脸色一变，这是猝死的前兆，一旦昏睡过去，那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啪！” 情急之下，任白水狠拍唐年的脸，强行让唐年睁开了眼睛，只是唐年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任白水却是吓了一跳。 “十四号机位，十七号机位，切过去，我要任白水和唐年的眼神、表情！快！” 程姓副导演毕竟在导演这个岗位上沉浸多年，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对手戏出现了超水平发挥，激动的冲着传呼机喊道。 ‘刷’ 机位执行很到位，两个人的神情立刻出现在了镜头里的画面中。 “这个眼神……” 原本在看到任白水的表现时，程副导演还禁不住点头，不愧是经年老演员，可当他目光碰触到唐年的眼神时，他却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神啊，那种灵魂完全被剥离的感觉……忍不住的，程副导演浑身战栗起来，他冲着传呼机大喊道：“十四号机位、十七号机位，锁定唐年，锁定唐年，我要全部画面！” …… “大人，有人过来……不好，他带着一大队人马！” 长城的一处烽火台上，一位负责瞭望的士兵，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正摇曳着往长城走来，似乎是想穿过长城，前往塞外。 “哦？是干什么的？” 正在长城内墙处游走的一位将领，出声问道。 “为首一人骑着大马，他的身后是……不好，这是人贩子！大人，我们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瞭望士兵仔细辨识一下，脸色就顿时大变。 那队人马，前后都是几匹骑着马的魁梧之人，而中间却是一群被绳子从背后绑着双手，脖子上一根绳子绑成一条线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 “慌什么！难道你忘了老王的下场？敢越过长城做这一行生意的，那都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你要是想像老王一样，因为私自释放了奴隶，从而激怒了那些大人物，无故被当做奴隶推出了长城，生死两茫茫……”将领脸色一沉，便开始训斥起了瞭望士兵。 “可是大人，贩卖奴隶，可是大罪啊……”瞭望士兵开始叫屈。 “呵呵……那么，你是不是也想被人双手剪在背后，脖子上被人拴着一条麻绳，像狗一样被卖掉？” 将领冷视瞭望士兵好长一段时间，见瞭望士兵不在吭声，便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瞭望士兵，你的一等士兵评价即可降级为七级士兵！” 随着将领的命令，便有两个士兵上前，摘掉了瞭望士兵的头盔，将他拖走，而另外一名瞭望士兵则背对这一切，看着辽阔的塞外草原……什么？你说越过小长城，看到的是高楼大厦？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塞外草原什么的……这个需要后期特效，戏不够，特效凑，你懂得…… 袁红（饰演人贩子）很快走入镜头（废话，几百米的场景，镜头再怎么拉长，骑马也是很快走到），望着将领笑道：“大人，好久不见！” “王将军可好？” 将领拱手，便见袁红示意手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将领。 “原来是蒙将军的意思……只不过，我手上也有一个奴隶，想请问一下价钱，可否？” 将领拆开信封看了几眼，便笑了，尔后大手一挥，刚刚被拖下去的那个瞭望士兵便一身白衣的被推了上来，嘴里塞着布团，支支吾吾，挣扎着。 此时镜头锁定奴隶队伍的最后，原本跃跃欲试的孟姜女（李双冰饰演）眼睛顿时一黯，绝望的低下了头。 “呵呵，一切好说，这是定金，待卖了大价钱，少不了请大人喝酒！” 在手下将该士兵并入奴隶队伍，绳子缠在脖子上之后，袁红（饰演人贩子）笑着扔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哗哗！” 将领颠了颠，眼睛一眯，“哈哈哈哈……放行！” 这个区域的长城段值守士兵，如同人rou背景一般，都没有了一丝动静。 …… 镜头一闪，奴隶队伍已经跨过玉门关，弯弯曲曲的消失在了镜头里。 “袁大人，有人逃了？” 镜头给进，已经深入塞外的人贩子队伍里，一个手下正在给袁红汇报情况，在昨晚上驻扎这个山谷休息的时候，队伍最末的一个女的逃掉了。 “无妨，少了一个无碍，在这野狼肆虐的地方，她活不过明天！” “出发！” 袁红一挥手，整个队伍再次前行。 “大人，前方有大队狄夷逼近！” 突然间，在前方打探的一位手下，脸色惊恐的纵马归来。 “莫慌！我有狄夷大汗的亲手信，可以通行塞外无任何人敢阻碍！” 就在袁红大声安慰手下的时候，那大队狄夷人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刚刚惊慌跑回来的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背后一直被狄夷狠狠的咬着跟来。 “亲手信？拿来我看看！” 马上的一位狄夷首领（秦霈饰演），一把夺过袁红手里的亲手信：“呵呵，还真是我父亲的信，只可惜……他已经被我亲手杀了，这么老了，也该去见长生天了！” “什么？”袁红大惊。 “都给我统统杀掉，攻城的消息一点也不能泄露！” 秦霈大手一挥，狄夷人马便纵马挥刀，很快便将这个人贩子队伍杀得一干二净，伏尸一片。 “等等，那是什么？” 在秦霈的眼光注视下，一个穿着白衣的奴隶倒下去的身子背后，一个有着特殊标记的布锦露了出来，让秦霈的眼睛一亮。 “首领，这是我们狄夷的文字！” 一位手下将布锦递给了秦霈，秦霈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原来这是我们的内应给我们的关于长城的布防图啊，有了这个，攻破长城指日可待！” “走！” 秦霈一勒马缰，浩浩荡荡的人马便直奔长城而去（浩浩荡荡？其实也就十几个会骑马的群演跟着秦霈，至于如何浩浩荡荡，后期会处理出来的……） 人马远去，山谷附近的一个草堆里，有了动静。 只见孟姜女（李双冰饰演）从躲藏的草堆里跑了出来。 “狄夷要寇关！” 孟姜女一脸的焦急，不知该如何将消息传递到长城，忽然间她看到地上还未熄灭的火堆，有了主意。 很快，被收敛在一起的尸体堆上冒起了厚厚的浓烟，浓烟直直升起直冲高空。 “驾！” 袁红等人所骑的马，并没有被杀掉，孟姜女骑着马，顺着另外一条路也往长城那里赶去。 …… “将军，有一女子骑马过来，说狄夷要寇关，长城驻守人员有内应，已经将长城布防图泄露了出去！” 玉门关附近的将军营地，一位士兵匆匆来报。 “哦？带上来，我要亲自盘问！” 转过身来，将军（李辰饰演）看着跪在地上的孟姜女道：“你是何人？既然不是狄夷，为何从塞外而来？狄夷寇关的消息是否属实？谎报军情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大人，民女来自***，婆婆自从我丈夫被抓长城服苦役之后，便郁郁寡欢，今已病倒在床，民女为了医治婆婆的心病，便将婆婆托邻里照顾，孤身一人前来边境寻找丈夫，可谁知半路上遭遇人贩子，被抓往塞外……此番前来，一是身为大秦子民，有义务禀报敌情，二则恳请将军让民女和丈夫见上一面，如果不能，也请我夫手书一封以治婆婆心病……” 孟姜女跪在地上，凄凄道。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立了大功一件，如果情况属实的话……” “将军！” 突然间，一位士兵闯了进来，这士兵是自己的心腹，轻易不会做出这番不经通禀便闯入进来的举动，非大事要事急事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心里这般思量，只见李辰的眉头一皱，道：“来人，带孟氏下去，好生照看！” “出了什么事？” “将军，有人在苦役之中散步谣言，说狄夷就要寇关，左右是个死，还不如这般逃走，说不得还能留下一命……” “哦？这么快，就有内应跳出来了？走，带上士兵，随我走一遭！” 李辰发布命令，带着士兵很快来到了苦役营地。 “我们要活命！” “我们不要去死，你们身穿盔甲肩背箭筒，可以抵抗，狄夷来了，我等怎么挣扎也是个死！” “就是就是！” “……” 刚进了营地，便见大批的苦役，将脚上的铁链踩得哗哗作响，正向士兵围起来的阵线紧逼，领头的几个更是高声叫喊，双手在空中挥舞，给众人鼓劲儿。 “愚蠢！拿我弓来！” 李辰瞧见这一幕，冷笑几声，接过亲卫递上来的长工，瞄准前面领头的苦役，‘刷刷刷’几箭便射杀了前面的领头者。 “逃啊！” 没了领头的，苦役顿时炸开了锅，谁也不想立刻死在这里，顿时整个苦役营的人四散逃去。 “将军！” 苦役营地的士兵一看是驻守长城的最高长官出现，立刻前来拜见。 “来人，给我将所有苦役给我驱赶到营地中心，敢有躲藏者立刻杀无赦！” 李辰大喝一声，麾下士兵迅速执行了他的命令，不一会儿，整个苦役营地的苦役都被驱赶到了营地正中央。 “刚刚那些是狄夷jian细，尔等不要中了圈套！修长城是我大秦陛下的旨意，为的是守护我大秦万里江山，此前陛下曾有旨意下达，凡修长城者，待长城修建完毕，诸位不但免除苦役，还可得十亩永田，可世袭子子孙孙，免除十年赋税；表现优异者，可再授二十亩业田，免除五年徭役……不仅如此，尔等还可委托人往家乡捎信，甚至可以让妻女前来探望……诸位可是不信？” 见众人半信半疑，还是不敢相信，李辰大喝一声：“来人，将孟氏带上来！” 很快，便有士兵将刚刚带下去的孟姜女带到了众人前，李辰继续道：“这便是千里寻夫的孟姜女，她此番前来带着婆婆的心意……” “娘子！” 不等李辰（饰演驻守长城将领）说完，任白水便越众而出，扑向孟姜女，一脸的不敢置信。 “夫君……” 见到任白水的凄惨模样，孟姜女（李双冰饰演）一下子泪水就出来了，整个苦役营地因为这一幕，所有苦役的面上渐渐地失去了惊疑。 “我宣布，孟氏夫妇两人，暂别苦役营地三天！尔等好好干，都有这一天！” “好！” 顿时，整个苦役营地发出了欢呼声…… 镜头越过苦役营地，越过惊喜中唯一麻木不仁的唐年面孔，尔后略过将军异样的笑容，将狄夷的大队人马扩了进来，他们距离长城越来越近。 “来人，八百里急报……不，大捷，八百里快马，一路奔赴咸阳都城！” 回到将军营地，李辰脸色凝重道，吩咐完之后，他更是提笔书写一封密函，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了出去。 “报~~~狄夷进犯！” “哈哈哈，来得好，来人，传我命令，开城门，放进来打！” “是！” “李丞相，王大人，蒙大人，此番计划是否成功，便全看天意了……我等军人，生不能战马厮杀，困守在这长城，终究逃不逃飞鸟尽走狗烹的下场啊……” …… “杀！” 狄夷大将军秦霈率领人马，直冲苦役营地而来，一时间整个苦役营地哀鸿遍野，所有苦役都被脚上铁链羁绊，迅速成了箭下鬼。 “嗤！” 一根长箭，钉在唐年的胸膛，镜头给过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最终化作一抹灰暗，彻底的泯灭…… “杀！” 狄夷闯入士兵营地，破开一间房屋，找到了孟姜女夫妇，一把弯刀划过，夫妇双双死在房内…… 镜头拉高，整个长城内，一片厮杀声，狄夷和士兵杀得难分难解。 …… “卡！过了！” 随着几个副导演陆续喊卡，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场面，终于宣告结束，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全面把控的张导，终于，他抬起了头。 “我宣布，《孟姜女》正式杀青！” “嗷…………”整个拍摄现场，随着张导的这一句话，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谢谢，张导！” “谢谢，李教授！” “谢谢，程副导演！” “谢谢李姐……” 欢呼声中，唐年却是一个个鞠躬道谢，直至到了任白水面前，“谢谢……” “不用，我挤掉了你的拍摄通告，你这感谢我受不起！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那都不重要！如果你心里怨恨我，那等你到了我这个地位，再考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吧！” 任白水却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唐年的鞠躬道谢，并且冷漠的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谢谢，任哥……其实，这里面，我最要感谢的是你，因为你，我坚定了当演员的信念！” “这一场戏杀青了，可人生的戏还在继续，你我终有重逢那一天！” 尽管任白水已经走得快看不见身影，可唐年依旧恭恭敬敬的鞠躬，冲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着。 而就在众人都在欢呼的时候，张导却是看到了唐年死亡之时的眼神，他的眼睛一亮，脑海里对于《孟姜女》的剧情主线有了一种新的大胆想法，越想他越是激动…… 在这一场戏里，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杀青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