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五
旱魃城如果是安宁之地的粮仓,那么位于城外的小庄村就是旱魃城的粮仓。 这个村庄虽然叫小庄却并不小,住着近两百户人家,世代以种地为生。 算算日子,三十岁的破穷命已经从父亲手中接过家传锄头五年了,他的大女儿破拔草年已八岁,已经开始学习去田里拔草了。二女儿破拉磨六岁,距离学习拉磨还差四五个年头。 每当左邻右舍嘲笑他两个闺女不单名子好听且人如其名的时候,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破穷命总是乐的合不拢嘴,并谦恭道:“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破穷命已经穷了十八代了,他爹破有钱种了一辈子地最后也没能成为有钱人。要不怎么说人这辈子一是命,二是运,三是姓,四是名。 村里人一直奉劝破穷命改个姓,这个破姓实在是太不吉利了,他活该是一辈子住破房子的穷命人。 破穷命心知肚明,他们破家之所以穷只因他们是这小庄里的孤门独户,一村人都姓邱而且祖辈们还是叔伯兄弟。邱家人每家每户都包着良田百亩,而他破家只有祖祖辈辈遗传下的八亩开荒地。 旱魃城非但不旱,而且多雨,破家的土地外高内低,一下雨就积水。田里积水,庄稼轻则减产,重则患病枯死。 万幸的是,邱姓人虽然爱愚弄他们,却从来不欺负他破家。每当他们庄稼颗粒无收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送给他们几袋粮食。你还别说,这一袋袋加起来甚至比他那八亩地在丰收年的产量还要多出一些。虽然不少,但要维持到来年开春,那还必须要省吃俭用才行。 不过这一切也都随着破穷命十年前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崔花心而改变了。 这崔花心生的是花容月貌,但生性风流,曾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因为勾三搭四被毒打一顿逐出了家门。崔花心无奈之下只得回到娘家,父母得知她做了不守妇道之事便将她逐出了家门,并因此开始了她的流浪之路。 后来就浪到了小庄村,村长邱多云是个大善人,考虑到破穷命还是条光棍于是就有意为他们撮合撮合。 在邱多云安排下,破穷命终于有了个媳妇。就在二人成婚后,村里人发现崔花心不仅仅生的美丽,那眉梢眼角的万种风情根本就数不尽,不免心生嫉妒。崔花心虽浪,几个月的流浪生活让不得不恪守妇道珍惜眼前的穷苦日子,并很快为破穷命两个女儿,五年前又为破穷命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诞生的那一刻,破穷命注视着墙角的家传锄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感谢上苍怜悯并没有让他们破家绝了根。 破穷命对这个儿子非常重视,他和父亲破有钱找遍了家里所有的农具并对比了家谱,一比对下这才发现仅剩的拔草和拉磨也被用在了自己两个女儿的身上。后来,父子俩一商量决定先叫这新生儿为破三娃子。 三娃子三岁那年,崔花心旧病复发,将一顶无形的绿帽子扣在了破穷命脑袋上,和村长的大儿子邱甲乙打的火热。跟着破穷命八年穷途,让崔花心这朵鲜花接近凋零;邱甲乙的及时出现,就如同春雨一般滋养了朵花,崔花心又一次变的千娇百媚了。 崔花心恢复了往日的气质,也回复了自信,每天在家大吵大闹,骂完破穷命骂公公,骂完公公就咒婆婆,咒完老的之后便开始折磨小的,唯有生的和她很像的三娃子让她下不去手也下不去嘴。 破有钱看在儿媳妇疼孙儿的份上也就忍了。 邱甲乙作为大家公子对这种少妇的兴趣十分有限,玩了崔花心一年多之后便将她一脚踹了。 被踹之后,崔花心就想到了回心转意继续恪守妇道,可她发现大女儿和二女儿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鄙夷。不用脑子用头发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这破家两个老农夫教唆的结果。 崔花心也只能先忍下来,毕竟三娃子只听她的话。这一忍便又忍了三年,三娃子也越长越大。在崔花心的教导下,三娃子只认他这个娘,并一直将自己的爷爷父亲以及两个jiejie当狗一般看待。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过成了仇人。夫妻二人常年分居,儿子追随母亲,大女儿跟着爷爷破有钱,小女儿追随父亲破穷命。 三娃子六岁了,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崔花心曾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秀,自然而然就成了三娃子的启蒙老师。 有什么样的老师就能交出什么样的学生,更不用说这位老师还是自己的母亲。 一辈子被男人玩弄的崔花心也不管三娃子的性别,从小就为之灌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天下的女人都非常可怜的理念。 三娃子当时还是个懵懂的孩子,虽然对崔花心的教诲听的非常认真,对于这些他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的话语能真正记下的寥寥无几。 可能是上天垂怜三娃子,就在这年秋收的季节,村里迎来了两个陌生的行客。 丰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农夫忙着收割打粮忙碌于田野,地主忙着四处清点粮仓盘点收成,两个陌生人也就被村民忽略了。 在任何年代,总会有一些踌躇满志的人,这些人或怀才不遇和高不成低不就,总之就是一些恨天忧人的人。这样的人中也分为两类,一种只会抱头兴叹并麻木不仁的活着,另一种则会变成厌世厌生,想要四处杀伐泄愤。 这两个陌生人便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厌世厌生之人。一个是个年纪三十八岁一生未和女人产生任何缘分的中年人名为郑如风,自诩为风法之父;另一个是个少年,乃是郑如风在世上唯一的崇拜者孙伯,深得其真传。 郑如风是个不拘一格的人,少年时曾四处拜访名师学艺,安宁之地各方修为都学了个皮毛,而他却自以为自己像开元师太一般精通各种修为的术理。他喜欢探索未知的东西,未知的修为,崇尚来去如风的他最终发现了造风的秘诀,在达到能召唤龙卷风的境界之后便再也无法突破这个瓶颈。自以为这已是控风之法的极端,他已经创造了一门新的修为。 当他四处炫耀自己风术的时候,发现外人对这一切根本不屑一顾,人们认为他的龙卷风用来只有观赏价值没有实战价值。每当这种时候,郑如风便会引来一道肆虐天地的龙卷风,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龙卷风总能被星术士轻松驱散,甚至被那些修道之人的封禁道法瞬间消除。 若是旁人肯定会夹着尾巴逃走并放弃,可郑如风则不然,对自己风术迷之自信的他将龙卷风被驱散当成一种幻觉,并不断地自欺欺人。自己坑骗自己,再加上孙伯一直不离不弃地支持着自己的恩师,这让郑如风更加自负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种迷之自信让他成了安宁修行者闲谈中的笑料,当他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击败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从此变的一蹶不振并躲了起来。 人虽然离开了尘嚣,可世人的嘲讽嘴脸却在他的心中梦里挥之不去,这让他开始仇恨世人,最终决定报复世人。 当他说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的徒弟孙伯也非常积极的响应着,并建议自己的恩师找那些不懂修为的平民下手。经过反复的推敲,二人认为到农户居多的旱魃小城动手,到了城中,他们发现城中的修行之人也很多,遂一路来到了小庄村。 来到村子中央的交易中心时,师徒二人是一通仰天大笑,正狂笑间,一个小孩莫名奇妙地跑到他面前问道:“大叔,求求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像你们这样笑的这么开心?” 郑如风哪里是开心,一听此问收住了嘴,恶狠狠地瞪了这小孩一眼。就是这么一瞪,郑如风吃惊地发现,这小孩的双目炯炯有神,而且天阁方圆似有星芒闪耀,不禁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好像刺猬一般的冲天短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被郑如风那一瞪眼吓的直哆嗦,好半天才哭道:“我叫三娃子。”这正是趁着破穷命和母亲崔花心吵闹时跑到街上闲逛的三娃子。 “不许哭!”郑如风咆哮道。 这一声怒吼吓的三娃子急忙闭上了嘴,眼泪也不流了。 孙伯在一旁冷眼瞪着这个衣着朴素的小鬼,劝说道:“师父,和这小鬼费什么话,何不先拿他开刀?” 郑如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遂带着狞笑问那小男孩:“我要杀光这里的人,包括你爹,你娘,你的兄弟姐妹。你害怕吗?” 三娃子居然摇了摇头,并说道:“我不怕。” “真的不怕?”郑如风有些吃惊地问道,“你姓什么?” “我姓破。”三娃子回答的很干脆并用期待的眼光注视着郑如风,看那表情似乎希望郑如风赶紧杀光所有人一般。 “破?”郑如风听到了稀罕姓氏并在嘴里重复着,“破三娃子……破三娃子……”重复半天之后又问道:“你这名字太过俗套,一个男人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字。我来问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三娃子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流淌出的鼻涕后才问道:“你能教我什么?” 郑如风缓缓坐下,一双眼死死地盯住三娃子的脸面。三娃子的脸好似一面水镜,内中的影像满满都是自己毕生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人生路上的每一个愚蠢且象征着错误的足迹,遂长叹一口气并地下了头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郑如风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徒儿,你说我的人生可以重来吗?”郑如风说着将脸面转向孙伯并问道。
孙伯摇了摇头道:“不能。” “不!我可以。”郑如风说完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这种笑容只持续了一秒便消失了。 “师父……”孙伯早就发现师父已经不再是他所崇拜的那个智者了,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追随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郑如风,可他的意识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直到此时,孙伯才意识到,自己和郑如风在各种观念上都是惊人的相似。 “孙伯,你走吧。”郑如风叹息道,“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二人说话间,三娃子以纯真的眼神时而看向郑如风时而看向孙伯,他不懂这师徒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可他不敢多嘴。 听师父要赶走自己,孙伯的瞳孔在收缩,激动道:“恩师,徒儿已侍奉你十年,你为何要赶我走?” “因为师父要重生了。”郑如风指着三娃子说道,“师父要借助这孩子重获新生。” 孙伯终于明白过来,郑如风显然是看上这个小孩了,想将自己毕生的修为强加在这小孩身上,如果这小孩借助他的修为在若干年后成了人上之人,他失败的人生就能得到救赎。遂跪倒在地上,“师父,我愿像守护您老一般,保护这孩子成人。” 郑如风又是一生长叹,遂招呼三娃子坐在自己面前道:“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叫破风者,我要赋予你御风之道。而你,即将成为安宁之地第一个能够冲破风暴的人。” 得到郑如风风术的破风者一路跑回了家,调皮捣蛋的破风者在院子里引导出一道灭绝人形的风暴,他的亲人、家园就这样覆灭了。 这件事在破风者幼小的心中留下了阴影,曾有一段时间不愿施展风术,孙伯及时点醒了他:想要挽救陷入风暴中的人,你就必须追寻冲破风暴的法门。孙伯跟随郑如风很多年,知道师父的风法在星术面前不堪一击,遂引着幼小的破风者拜入了大星术士--散二一的门下。 散二一的星门不过是个小门派,在安宁之地敢自称星术大派那他们的掌门人必须是银河十老之一。散二一是个懒惰且喜欢走捷径的人,他的绝学便是从他人身上汲取星能。 “徒儿,想要从他人身上汲取星能,就必须杀死他。想要杀死他人就必须听从为师的教导。”散二一总是这样教导为数不多的徒弟们。 散二一从看到破风者的那一刻就仿佛看到了破风者未来的成就,将自己汲取他人星术的门道毫无保留地传给了破风者。而孙伯就扮成一个不懂修为的家仆伺候在破风者身边并教导着年幼的破风者为人处世之道。在孙伯的教导下,破风者渐渐成长起来,变得愤世嫉俗,他同情弱者,憎恨强者。 以郑如风毕生修为作为根基,散二一的精心指导,再加上天资卓绝,致使二十岁的破风者在和恩师散二一的斗法时以星术和风术的结合术杀死了自己的恩师,并将散二一的毕生修为纳为己有。 看着散二一的尸体,破风者非但没有一丝悲伤,反而狂笑不止,并说出孙伯一直跟他说的那句话:世上没人够资格成为破风者的师父。 看过本书的人自然从叶骓口中得知过破风者未入住凌霄岛之前是何等的暴戾,破风者的成长之路几乎是由鲜血铺成,倒在破风者手中的都是破风者眼中那些目空一切之人,甚至连他最尊敬的叔叔孙伯都因为阻止他行凶而被已经窃得浑厚星能的破风者毫不犹豫的处死…孙伯之所以被杀是因为破风者发现他这位叔叔仗着他的威名开始目空一切…每次行凶前总会说出那句后来被他淡忘的口头禅:席卷万物的飓风,刮散世间悲欢离合;遮天蔽日的风暴,虚掩宇宙洪荒。 当安宁人逐渐意识到破风者的威胁的时候,这位大星术士已如同银河中的繁星一般不可触及了。后来,破风者被一个叫田雅的女子迷惑被骗进了茫茫沙海中最险恶的十五里飓风阵中,而田雅付出的代价就是为破风者生下一个儿子。 破风者被困飓风阵五十年,直到他最终将这片飓风阵纳入自己的修为之中才得以摆脱,此时的他已经是八十多岁了。 之后的日子,破风者与风暴同行,他厌恶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更反感人们口中象征着天外天界外界且虚无缥缈的宇宙洪荒,致使安宁之地各地狂风四起。 直到得到朝野赋予的至高无上的银河使者的官位时,那时不时就会在安宁肆虐的风暴才得以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