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凭依法

    漆黑的夜幕中，腥红的月色透过塔顶的缝隙，仿佛为整座思念之塔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衣。在绝望感的衬托下，地狱的咆哮声显得更加撕心裂肺。泼溅在脸颊上的液体无疑是鲜血，但它却是那么冰冷，那么稀疏。

    原来从地狱回归的咎人也不过如此，既没有血色的獠牙，也没有惨白的肌肤。无非就是多了一张虚伪的面具、一个内心的空洞，还有束缚自由的沉重枷锁。

    “喂，那里的折磨和这个世界相比……？”我心里幻想着向地狱的鬼魂提问。

    当然，它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一缕黑烟伴随着低沉的悲鸣直上青云，接着无数的髑髅、冤魂涌现，仿佛在向世间倾诉所有的不平等。原本荒芜的沙漠，在那一瞬间添上一枚死寂的烙印。

    “……”

    鬼怪的身体缠绕着锁链，白色的面具似乎在抑制它的行动。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敢靠近半步。透过它胸口的空洞，能清晰地看到一局血rou模糊的尸体，推测应该是作为降灵魔法的祭品被林崎一念杀害的。因为七杀降灵魔法的关系，先后五人无辜牺牲，一人妖格剥离、奄奄一息。

    “谁能料想这最后的祭品居然是施术者本身，真是讽刺至极。”艾米莉亚一反常态，故作深沉地说。

    “怎么了？不像你的风格啊！”我问。

    艾米莉亚恢复天真烂漫的笑容，回答说：“嘿嘿，没什么。只是，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进入这座塔之后，你的表现一直挺奇怪的，是不是……”

    “发生什么事了？”只见林崎一刀他们突然从楼梯口陆续蹦出，“有阵怪声从顶层这边传过来。”

    我默不作声，颤抖地指着那具干瘪发皱的躯体。

    “果然跟你这个死变态在一起准没好事儿！”玛伦摩拳擦掌地说。

    “先等等。”零姬有条不紊地指挥说，“再次确认一遍，所有人质都已经撤离思念之塔了吗？”

    “外头接应的风纪委队员顺利完成了运送任务，相信很快就能启动大范围传送魔法了。”

    “很好，最后的工作就只剩下眼前这家伙。”零姬思索片刻，转向卡特琳娜问，“作为魔导士，你怎么看？”

    “我想降灵魔法的事情还是问安妮比较清楚吧。”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这位小萝莉身上，只见她怀抱小熊，一脸害羞地说：“那无疑是七杀降灵魔法的产物。塞尔苏斯教授说过，仪式一旦完成就会召唤出冥界的亡魂。很显然，术者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完成了这个古代魔法。亦或者说，这个魔法本身就是要牺牲术者的rou体才能够完成的代价术式。”

    “小姑娘，你难道不懂什么叫挑重点说吗？”林崎一刀不耐烦地说。

    “啧，我有什么办法嘛？！”安妮气鼓鼓地说，“降灵魔法的学问浩瀚如海，鬼魂和星灵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鬼魂，那还不简单吗？”林崎二话不说，拔刀冲出，“无念梦想流，鬼剑术——破魔式！”

    刃尖释放出的黑色剑气和洁白的刀刃形成鲜明对比，势如破竹的攻势犹如一条气吞山河的巨龙。剑气所到之处没有片刻停留，无论是坚硬的岩石还是魔法的水晶，全都在一瞬间斩为两段。眨眼之际，剑气距离目标仅有半步之遥。我极力屏住呼吸，因为在下一刹那，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决。

    “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地狱的亡魂？”一只粗壮的大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剑气的飞行轨迹上，一只长有四个眼睛的怪物紧随其后地从地面的影子里钻出，“你们还真是懒惰呢！”

    “你是Killer协会的同伙吗？”

    没等对方回答，又有两人以同样的方式钻出。这两个家伙的样貌想必最熟悉不过了——海德拉和奈亚拉托提普，邪神教七芒星的信徒。这次，后者变身成了零姬的模样，着实令人心情不悦。

    “好久不见，风纪委的各位朋友们。”海德拉的手上捧着一本旧书，十有八九是从图书馆偷走的那本，“阿斯忒里俄斯的事情，就是你们所说的米诺陶诺斯，还真得谢谢你们！老实说，我们也很难控制那个贪吃的牛头人。”

    “邪神教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们是不会轻易透露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无面之邪神奈亚拉托提普化身为零姬的样子后，就连性格和思维模式都如出一辙。

    “战斗准备。”零姬作为风纪委的总指挥，颇有一番王者的风范。

    “想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占据先机吗？”四眼怪物的背后顿时冒出六只大手，“你们还真是懒惰呢！”

    这些大手呈半透明的颜色，任何斩击、冰冻都不起作用。虽然它们没有强大的破坏力，但在防御和干扰能力上却表现出众。仅凭一人之力就拖住了我们八人的行动，看来破解之法唯有击败那只四眼怪物。

    “小兄弟，看好那位吸血种的小姑娘。”林崎一刀做出格挡的姿势说，“无念梦想流，居合——鬼门斩！”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横扫而过。林崎的格挡架势稳如泰山，面对袭来的攻击丝毫没有挪动半步。未等双方冲突产生的气压消散，只见林崎一刀的身后仿佛伫立着一扇阴郁的鬼门。下一秒，鬼门开，林崎好似被一只手提砍刀的魂灵附身，正凶神恶煞地向前方突进。随着一道白光闪过，手起刀落，快如闪电的斩击便夹在这短暂的刹那完成了。

    然而，四眼怪物毫发无损，仅仅向后退了两步：“居然要我阿耳戈斯大人用八只手来抵挡，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懒惰啊！”

    “所有人先拉开距离，Shinos做好掩护！”零姬指挥说。

    “命令接受，请稍等一下。”Shinos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是一名狙击手必备的素质。

    这时，奈亚拉托提普一挥手变出潘多拉宝珠，它把聚满能量的宝珠递给海德拉说：“虽然宝珠内部的灵魂之力被牛头人吞食了一部分，但启动凭依法还是绰绰有余的。这里交给我和阿耳戈斯，快去唤醒沉睡的亡灵吧！”

    只见海德拉吞下宝珠，翻开古书吟诵起来。没有人能够听懂这种语言，令人作呕的、单调的音节循环往复，犹如置身于黯黑的死之洞窟。更加让人颤栗的是，随着诵读的进展，一股介于魔力和灵魂缝隙的物质从海德拉的七窍内涌出。这股莫名的力量在缠绕时还会发出“刺啦刺啦”的怪声，宛如是在为这场死之盛会伴奏。我渴望有人能够阻止这种丑陋的声音，然而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生与死的游离空间。就这样，不断地重复再重复，直至灵魂最终都抵达了轮回的尽头，它才得以停歇。

    “凭依完成，此曲仅献给伟大的死亡诗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海德拉合上古书，叹息说。

    “果然是那本魔法史上臭名昭著的魔法书吗？”很难想象人称“绯红骷髅”的卡特琳娜竟会吓出一身冷汗。

    “那到底是什么书？”我迫切地问。。

    “告诉你们吧，愚昧无知的人类！这正是死灵魔法的最高杰作，描绘了旧日支配者的史诗魔典——【死灵之书】。”奈亚拉托提普举止癫狂地祈祷说，“来自深渊的呼唤啊，沉睡于哭鬼印记下的亡魂啊，现在正是你苏醒的时刻！”

    地狱的哀鸣、咒怨的黑烟，这些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物体全都在向那具干瘪的躯壳收束。它将会成为这个灭亡黄昏的起始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