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没有谁能阻挡
突厥人撤走时,也有一些被突厥人带来的降奴,因为渐渐习惯了耕作为主的生活,而选择继续留在金沙镇生活。对这些身份特殊的人来说,不管是突厥还是大唐,都不是他们的依赖。 他们之所以留在金沙镇,是因为草原已经没有降奴的生存空间,而大唐边军却有军田供他们艰难度日。十亩军田的收获,刨去两石粮食之后,剩下的恰是一个人一年的口粮。这待遇也许不算太好,但依然有失去牧场的北地人,不断地进入金沙镇,这些人中,就有王老头所知的三名奇奇怪怪的草原人。 说他们奇怪,是因为这三人虽然也领了军田却不耕作,而是整天跟着李贺,半步不离。 王老头转眼便到了镇子的东头,李贺的破院子已然入眼。 跟往常一样,小院里没有李贺的身影,而那三个草原人早早地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其中的两人还挤在一起,细细地研读一本很厚很破的书。而另外一人,双手紧握放在石桌上,不时地朝李贺的破屋里张望着。 王老头走到低矮的石墙外,犹豫着要不要推着虚掩的柴门走进小院。说实在的,他一直不喜欢草原人,更不喜欢三个草原人坐在一个唐人小院里的那种感觉。 “王老爹,你请稍侯。” 王老头正两难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破屋里传了出来。话音未落,一名脸膛白净的中年男子从屋中走出,缓缓走过石桌凑到了石墙边。这男子的衣服虽然满是补丁,却十分的洁净。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两只眼窝居然是空空的。 “今日可是来算日子的?” 男子的左手端着一块磨石,右手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对着王老头点头微笑。 他走出破屋的时候,古旧边的人都已起身,其中双手紧握的那个草原人,在李贺走过身边时,嘴角微微抽动着。 他的手心满是汗水。 “李贺先生,”王老头连忙作了个揖,他也不管这种礼数对不对路,李贺看不看得见:“小老儿求的正是这个事儿!” 这时的初阳已经照进了小院,一身补丁衣服的李贺干净地笑着,沙哑嗓音不急不慢:“王老爹,你那事儿得赶紧,我算过了,最好辰时前完成,不然错过吉时便不好了。” “多谢先生!” 王老头直起腰,有些受宠若惊。方圆百里,要说读书人的可就是李贺这么一个,他的那点烂谷子的破事儿,李贺居然一直都记着。当他还要感谢地说几句时,却意外地看到李贺的脸朝向他身后,笑容渐渐地冷了下来。 王老头一惊,身后有一股火热的气息正在渐渐逼近。他转身时,恰巧看到两名身着土黄大袈的僧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似快实慢转眼便走过了数十步,走到了他身边不远才站定。 这两名僧人的服饰差不多,形容却明显不同。当头僧人肤色黄中发蓝,耳轮肥阔,颌下黄色卷须重重,而后边跟着的僧人却生着一张常见的突厥人的脸。 王老头的眼瞳骤缩,他在金沙镇生活了那么久,自然见过各色人种,可那打头的僧人他却不识得是何种人。王老头还在发怔的时候,那僧人竟然朝他笑了笑,嘴唇默默翕动还低头合了个什。 这一礼罢,王老头的心里突地多出了一把烈火。烈火燥极,王老头几个呼吸之后,顿时压抑不住,咽喉仿佛将要烧着一般,他的视线所及世界皆是血色! 正当他觉得整具rou体都要燃烧时,墙内的李贺沙吵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王老爹,吉时不宜迟,你且去吧。” 王老头顿觉一片冰凉从肩头传了过来,满腔的火气倏地散去,一瞬间便心平气和。 他便是再笨,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传说手不能缚鸡的书生,竟然身怀异术! “多谢先生!” 王老头忙不迭转身飞也似地撒开腿猛跑,一口气居然由镇子东头蹿到了镇子的中心。当他终于喘着粗气停下来时,这才发现已经站在了金沙镇唯一一条算得上街的宽大石路之上。 唉,王老头一时有些失神,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还能像年轻时那样迅捷、那样快速。以这个状态,再活十年八载不成问题吧?那墓xue到底还要不要塞上呢? 王老头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回家再说,然而他才转身,却险险撞上了什么,当他看清了面前的事物时,心脏骤缩。 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喷着热气的毛茸茸的马脸。 “喂,老头儿,你怎么能跑得跟我一样快,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马突兀开口。 “啊!鬼啊……” 王老终于按捺不住,蹿起了三尺之高。 …… …… “咳……” 李贺的手由墙外缩回,缓缓捂上了心口,低声咳嗽着。 墙内的三个草原人,和墙外的两名僧人,都在这吭声里沉寂着,黄须大耳的僧人甚至侧耳认真地倾听着李贺喉间发出的沙沙声。
等到李贺停下来时,这僧人恭敬地施礼:“贫僧摩伽来自西域,久闻李施主的盛名,不过很可惜,李施主的身体似乎不适合接待访客。” 李贺从墙头捡起放下的磨石,自顾自回到小院的石桌边,低头磨着右手的圆形石头。 沙沙声又响了起来。 黄须僧人皱了皱眉,推开柴门走到李贺对面坐下。 “李施主这么多年,可曾参悟了什么?如果有什么问题,不防摊开来,大家一起研究?” 李贺停下动作,风轻云淡的两个字:“不用。” 然后他继续磨着手中的石头。 黄须僧人也不生气,身子前倾:“李施主,金沙镇上的这些人是生是死,可都在你身上。小僧西来之时,也曾悟得佛家偈唱,所谓‘烦恼深无底,生死海无边’,这里边的因缘之果,还请李施主斟酌。” 李贺又一次停下,不过他的脸转向侍立一旁的突厥僧:“什木舍,这就是我们说好的么?” 突厥容貌的僧人面色一僵:“李施主,我薛延陀部落,如今是摩伽藏师做主……” 他还未说完时,脸色便已微红。 “哦?藏师?”李贺低头又磨着他的石头:“不知摩伽藏师,擅长哪一藏?” 摩伽一愣,神色变幻了一会儿,才回道:“论藏。” “哈哈哈!原来是论藏,怪不得……” 李贺笑完,从石凳上起身抬头向天:“摩伽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来自什么狗屁地方,也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更不在意你拿金沙镇上的百姓来要挟我。” 他说到这里时,竟然弯下腰来,对着摩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摩伽听罢起身,脸色已变得靛蓝,他仿佛看到两条精光由李贺空洞的眼窝里刺出。 “为何?” “我若想走出这金沙镇,没有谁能阻挡!”李贺的笑声沙哑着:“你也可以把这句话,写进你狗屁不通的‘论’藏里!” …… …… 李贺刚说完这句时,镇子中心马蹄声急如战鼓,奔向他的小院。 李贺倏地转身又一次面对墙外,不过这一次,他的脸色竟在瞬间变得十分欢喜。 ———————— 抱歉,陪老婆逛了会儿超市,所以今天的这章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