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真幻妖变
“这难道是属于我的妖变?难道李贺嘴的蛮妖是在说自己?” 阳不韦喜出望外难以自拔。 其实李贺大笑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一定是遇上好事了。在吴山镇,白眉便已说过妖的诸般变化,其中由小妖而变幻成蛮妖是个跳跃。这个过程对妖而言相当重要,有许多的小妖就是因为迈不过这个坎,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或者沦落到凄苦之极的境地。 但蛮妖就不一样,阳不韦亲眼见识过林浪的厉害。蛮妖之所以被称为‘蛮’,就是指纯粹的rou体力量已经超过了一般妖的极限。如果抛开人形不计,阳不韦的rou体力量根本就不是林浪的对手,他比林浪稍强一些的地方,无非是不知为何出现的妖纹以及连李贺都看不透深浅的妖田而已。 妖变…妖变! 阳不韦高兴之余,完全忘了自己两只眼睛跟废了一样,毕竟他心中最热切地期望着的便是成为一名蛮妖。 “别高兴太早。” 李贺落地,淡淡地笑着:“想成蛮妖,还有最后一步。” 他的话虽然还有一点点的不确定,但是语气之中的欣喜不比阳不韦少。在转向公孙菡和万年两人之后,李贺十分客气地弯腰深深一躬:“在场的诸位都不是外人,所以两位尽可以细看,不过还请大家不要将所看到的东西说出去。这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很清楚,自然不消我细说。” “嗯嗯,我省得……” 李贺说话的时候,阳不韦忽然静了下来,不过一息之后他便没有了声音,他的身子就像一具完全没有了任何感觉的rou体,软软地瘫倒在田头。 “嗯,蛮妖之变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万年的眼神紧盯着阳不韦的变化:“不过…他的眼不要紧吧?我好像记得他是鼠妖,俗话说鼠目寸光,他千万不要变成一个半瞎的家伙才好。我们枢机卫,可不要瞎子。” “不会有大关系,无非视力差一点罢了,而且这是先天决定的,万年兄你和我,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不应该感到任何的不公。古人云妖难登天,说的就是妖道不是正道,所以就算我们再怎么维护他,也无法打破上天定下的规矩。” “规矩?说到规矩,我是不太相信的。比如有多少人,会把上天定下的规矩放在心里?” 万年若有所思,然后他忽然说了一句连公孙菡也听不懂的话:“比如铁佛兄你,我看你身上就没有什么公平。” 李贺嘿嘿地笑了,他指了指天上的月:“月有阴晴圆缺。你只看到我现在依然活着,却不知道我曾经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过了整整十年……” “是啊,有些地方,我不如你。” 万年不禁神色肃然。以他的能力当然能看透李贺究竟是靠什么活着,又是如何参透到那一步的。 李贺直起腰身,丝毫没有得意:“再比如他,万师或许只是看到他今日跻身蛮妖,可你哪会明白像他这样根底的妖,哪怕是生存都难的。别的不说,就说说在我遇到他之前道宗是如何对他的吧,万师可知道么……” “你是说不公?” 万年牢牢地盯着阳不韦,并不在意李贺的抱怨:“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他的事情。其实何止是他,就算是东宫的枢机卫也正在面对这种在外人看来的不公。枢机卫是离太子最近的禁卫力量,掌有大唐的未来,但是比起皇帝陛下身边的天机卫,东宫禁内的力量实在是拿不出手的。你或许听说过,皇帝陛下历来重视郡兵,再加上河东一直不太平,所以东宫之内的统领都领着虚职被放到下面去了。” 李贺奇道:“哦?还有人拿枢机卫做棋子?” 万年叹了口气:“今天他的事情我绝不会说出去,你不必问为什么,因为接下来我说的话便是一个交换,我也希望你听了这些话之后便忘掉它。” 李贺静静地等待。 “枢机卫如今的状况并不如外人传说的那样风光,往深一点地说,枢机卫这边属于终南一脉的力量,我只不过是个管事的而已。把我放在东宫,是终南一脉和卧牛一脉相互妥协的结果,就算是皇帝陛下,对这个结果都心知肚明。所以当我听说阳不韦的事情之后,就下决心要把他拉到枢机卫里来,哪怕我得罪终卧牛一脉的那些人,也一定要做到这一点。而且这些年来枢机卫一直注重培养有修行潜力的新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李贺的疑惑中不由地夹杂了些浅浅的怒气:“又是终南一脉……对了,难道你有足够的能力对抗卧牛一脉?我就是被终南一脉的人一坑十数年,你可不要步我的后尘。” “呵呵……”万年轻松地笑了:“铁佛兄,难道你认为当年你的那桩事,是卧牛一脉帮你扛下来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那时候广寒镜在卧牛一脉的手上,而当你把它交给终南一脉时,这两派的人却为什么没有有任何的争斗?” 李贺空洞的眼窝里混浊白气缭动,他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道宗就是道宗。它行事的方式,不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包括这一脉那一脉的那些看上去掌控着大道方向的人,都不过隐隐约约地在猜将来的虚无飘渺的事情罢了。卧牛、终南、无数、神农,这些大的流派,又有多少人不是随着各自的领头人在走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唉,不说了,且看他如何过这一关吧。” 万年说完,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也许在他眼里,阳不韦接下来的变幻过程才是他最看重的。 就在这时,天空气势一变。 这时的龙胆谷,月光盈满的山谷上空,月气突然莫名其妙地黯淡下来。 深思中的李贺心中一动,连忙抬头。他虽然不能看到天上挂着的明月,却分明能感受到那月的的圆满,只有万年、公孙菡以及公孙绾才看到那圆月中心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块拳头大的斑。 月流泻洒之间,那月就好像一只被中空的玉圭一般,只留下边缘极薄的一圈光晕。 “这…这是……这是月蚀!” 一边一直啜泣着的公孙绾意外地叫道。但她随即将目光放到烂软于地的阳不韦身上,同时捂住了嘴,唯恐自己的叫声惊动了阳不韦。 “长兄,这不是月蚀。月蚀的变化很慢,不会在这么短短的一刻间就变成这般模样。” 但是刚说完这句的公孙菡,脸色隐隐发白,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间充满了焦急。 “精变?难道是精变?!” 万年一头雾水,他虽然听说过许多关于妖的变化,但他先前的修炼只是沉湎于药石之术,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公孙菡话语里的意思。 不过下意识地,在听懂了公孙菡的焦急之意后,万年就要举步上前察看。 “且慢!不是精变……” 李贺闻言,已然猜到了天空的变化,稍稍侧耳倾听阳不韦的动静之后,李贺不等万年有所动作,陡然向前一步,两手张开将众人揽在身后:“别动!慢慢地后退!不要有任何敌意……” 李贺大声提醒时,一只比满月大上十数倍的冰凉之‘月’,从他的胸前撞了出来,犹如一只巨大的月轮绽放着灿烂的光华。同时李贺的眼窝中,两条乳白光线冲了出来,在发出类似金铁交击的声音之后,这两束光线并成一体,顶住了巨轮光月。 李贺挺胸,这束合成一体的光线顿时将巨轮之月缓缓推动,慢之又慢地向阳不韦凑近。 如瀑汗水由李贺额头淌下。 公孙菡闻言稍稍定神。她对自己刚才所说的‘精变’有些羞惭。她所知道的精变,是指妖向上来晋级蜕变时,如若引动了自然大道的不满,便会有各种异常的自然征象来隐喻这妖将来的最终堕落。可是这‘征象’既是月,总不能说阳不韦将来会变成一只破损的‘圭月’吧?妖就是妖,怎么可能变成其他东西呢? 但是公孙菡太在意公孙绾了,她浑然不知道自己在拉着公孙绾慢慢退后时,一支缦紫间青的软剑被她握在了手中。 这是公孙菡赖以成名的‘紫姹剑’,被她视为生命的另一半。就算是每年一度的‘万花剑舞’大会,她都不一定会拿出来使用,也只有在李太白出现龙胆谷,驱动‘青莲剑’作舞时,她才在一时忘我的情况之下,与李太白凑成双剑在花田中舞动过一回。 但是现在,她被阳不韦妖变引发的异像镇住,所以不知不觉地祭出了自已的‘紫姹’。对她而言,剑即是心,所以一股十分不安的气息,不断地由‘紫姹’上一点一滴地融进了徐徐夜风之中。
正在催动巨大车轮一样的‘月’往前行的李贺,在刹那间感觉到了‘紫姹’上的不安。他悚然回头,以极快的速度大声叫道:“快退!快退!这不是什么月食,而是‘真幻妖变’,你们看到的东西,是真亦假,就算是他也分不太清什么是真假!如果一不小心陷进去,除非他是清醒的,否则没人能救你们……” 李贺的面容,模糊月色下,居然变得极为苍白可怖。 公孙菡这时才回想起李贺先前所提醒的话,握住‘紫姹’的手不禁轻轻地颤抖起来。她虽然不明白李贺所说的‘真幻妖变’,但仓促后退时,一块广袤无垠的原野兜头对向她罩来,还没等她扬起手里的‘紫姹’,一丛丛紫色叶脉的花便在这块原野上卷天卷地生长着、开放着、凋谢着。公孙菡不用看,也知道这些紫色的花是什么花,她生来便爱这种花,甚至有些时候胜过她的生命。 于是公孙手里的剑便难以挥斩而下,她心中稍稍犹豫之时,这些紫色的狂野之花已充塞天地,无数的花爪不知从何处钻出,不过一个呼吸便缠上了她的手腕。半酥半麻间,花爪又蹿上了‘紫姹’,长长的须髯样的爪节毫无阻滞地钻透的‘紫姹’的剑气,朝软剑的更深处绵延而进。 而她的另一只手变化,又是另外的情景。 公孙绾挣脱了她的掌控,一路欢欣地跑进了花野。在她时停时走之间,那些狂野的花仿佛识得她一般,纷纷让避。转眼间,一条曲折婉转、胜似‘万花剑舞’的不停地繁复变化着小径,出现在公孙菡的眼前。 花错花落,当公孙菡努力摇头想要看清那条小径时,原野倏地一变。 在将要随着满眼花原一起消失的花径那边,公孙绾视线的终点之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从虚空中跳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哪怕隔着那么远,公孙菡都能看到,这个熟悉的人气息里却满是酷虐残暴,就连他的眼瞳中心,都有着一条刀锋斩过rou体的血线。 “绾儿,回来…去不得!” 公孙菡下意识地呼喊,她认出那人正是阳不韦。 可是任她怎么喊,公孙绾还是一头扑进了阳不韦的怀里。 “哈哈…妞儿,来得正好!” 阳不韦扑地将公孙绾推倒,骑了上去,然后伸手往脸上一抹,变成了另一副猥琐之极的模样:“这是送上门来么?” 公孙菡顿时心如刀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转眼间阳不韦会变成那个与她有着刻骨怨仇的人! …… …… 万年色变。 公孙菡扬起手中的软剑后,李贺回头厉呼。万年不能理解为何李贺在刹那间变得疯狂,但那苍白的脸色,却让万年立时明白了一件事。 这便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恐怕李贺和他都无法完美地解决。 可是等他想到这里时,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公孙菡,身形正在变淡。同时,一股夹杂着温补与焦燥奇妙合一的气味,不着痕迹地钻进他的鼻孔。 这种气味怎么可能混在一起? 于是万年在刹那间由大袖里摸出一颗药丸,匆匆丢进口里。接着他果断伸手,拽住了公孙菡的一只袖子。然而万年用力一拉之下,顿时心生不妙。 他手里捉住的,仿佛不是一只衣袖,而是一块沉重到极致的大幕。 幕后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