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洗三
这样想着,却是不由得想起要通知其他两处重新查案。 白尹于是转头去了最近的大理寺。大理寺主事王修来听了白尹的话也是大皱眉头。 要说皇姨的案子,本来就不算个案子,那皇亲国戚的,耍个酒疯掉了水里淹死了的,又不是头一回,偏偏赶上京城里的贵人们集体遭意外,惹得皇上起疑心,案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次,愣是连个鸟毛都没查出来。 “嘿呦,不是我跟你说白大人!这案子,我真是没辙了。你看啊,从事情发生之前看,就是皇姨为国丈爷祝寿的事儿……皇姨年轻,一个月前更是遇上了赐婚安国侯世子的大喜事,这人一高兴,自然是愿意喝酒!可是这难免有喝过头的呀!这酒性一上来,那可不带来点风花雪月的诗兴大发么!有道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啊……念着念着可不就当自己上天了么!” 白尹听了这话却是沉吟道:“王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难道就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三位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地方么?” 王修来冷笑一声,说道:“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京中的贵人,死法都很荒唐。” 白尹无语,忍不住独自运气。 王修来叹口气,拣了白尹身边的一个位子坐了。 苦笑一声:“也罢,再怎么说,咱们这两位死去贵人吧,死的还干净点,你可知道执金吾哪里?嘿呦!他可是接了金陵王的案子,那金陵王可是掉进粪坑里淹死的,你不知道打捞上来的时候那样子……啧啧……你说这金陵王也是风流一世,那上上个月刚听人说在青楼为了一个花魁跟人打了一架,这会子竟是这样不干不净的死了。” “打架?”白尹捕捉到了敏感词汇,不由得皱眉。 哪知王修来摇摇头道:“跟那打架的球不相干!那跟他打架的,孙大人已经查了,原是个不长眼力劲的泼皮纨绔,家里早几辈就开始败落了,由着他折腾。他不认得金陵王,这才跟他出手,早两个月前,他们全家早被金陵王寻了由头,撵到极北方当流民去了!” 白尹听了这话,却也有点目瞪口呆,早听说他金陵王是个狠角色,怎知他竟如此肆意妄为。只是为个妓女,竟是流放了人家全家。也罢,这些年看的丑事也多了去了,且不理他们了。 白尹跟王修来告辞,便去了执金吾哪里。 执金吾左丞孙坚大人不在,给他打下手的司马是个长得极可爱的大眼睛少年,名叫沈书缘。白尹同沈书缘说了重查案子的事,沈书缘也极用心,找张纸记了下来,还不住问白尹要不要留下来吃了早饭再走。 白尹觉得沈书缘人到怪可爱的,甚至单纯的有点傻,怎的就入了他孙大圣孙坚的眼,留在身边当司马了呢? 白尹向沈书缘道了声自己还有事情,也就不留了,沈书缘略有点失望,但也不好挽留。 其实白尹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有点疲惫,想要回去睡一觉。 白尹平日里是住在宫里的。他是御前侍卫,自然要随叫随到,闻人夏给他安排房间在距离养心殿较近,又比较合理的承乾宫的一处暖阁。要说这承乾宫本是妃子住的地方,但是已经多年没人住了,据说是当年有妃子惨死在里面,一直闹鬼。闻人夏跟白尹哪是怕那个的,不就是鬼么!他白尹武功高深莫测,还怕那个! 白尹一觉睡到当夜晚上,有太监赶来传话,说是执金吾的孙大人传话给他。 三个字:知道了。 果然是孙大圣:冷血冷面少说话,天上地下都不怕的德性。 白尹微微一笑,也就打发了那太监走了,回头想想似乎今天一天都不曾去闻人夏哪里看看,虽然闻人夏身边有大内第二高手夏宁看着,但是白尹辗转反侧,却是真睡不着了。 于是他计划起床,哪知一出门,却是一阵阵寒风刺骨。白尹这才想起自己的斗篷给了燕宛。想到燕宛,白尹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燕宛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和那日把斗篷借给他时,他脸上的伤。 白尹心中忍不住骂了声该死,自己为何要想起燕宛!即使他隐隐感觉燕宛身上有某个人的影子,但是却终归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容颜,但是以前总听人讲。那个人的容貌,用号称“阅尽天下美人脸”的先帝的话形容,那就是“尽天下珠玉而无出其右”。只是可笑的是,那样漂亮的人,却终是被自己给跟丢了。 白尹没好意思去燕宛哪里去要斗篷,燕宛哪里也好似忘了一样没有给他送回来的意思。眼看小皇子的洗三宴便要到了,白尹也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小孩子洗三,是北冥国祖祖辈辈遗留下来的传统,便是极为普通的人家对此也是极为重视,北冥皇家,那自然更是办得排场。因着小皇子是淑妃所出。按祖制,排场是比不得太子的,但是闻人夏却着了内务府一切都按照太子洗三的流程办置。地点选在小皇子诞生的启祥宫中,请了接生的大内嬷嬷上座,准备的是新做的鱼龙编花盆,槐条艾叶之水熬开了,倒在盆里搁着,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十三位女神一并排开。 淑妃俨然是众星捧月的样子,将自己慵懒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将小皇子搂在怀中。些许是小皇子刚刚出世的缘故,近来内务府也是拼了命地给淑妃宫里添炭火。上好的银炭流水般地往启祥宫里送,淑妃身子也娇气起来,虽说屋里的地龙也甚是暖和,她却偏多此一举,非给自己的身边又多加了个火盆子。 太后紧紧坐在她的身边,说着些什么产后需好生调养的事情。皇后虽不情愿,但昨日有了嬷嬷的提点,说什么: “太后与皇后都是东门家的人,谁亲谁远还能分不清么!这小皇子是淑妃生的不假,可谁养却不是她说了算,太后这是给娘娘您拉拢势力,娘娘可别不知。” 于是到也不像昨日那么生气,反而对淑妃有了些许的不屑和同情。便是太子一直往淑妃面前凑,说想着看小弟弟,她也不再呵斥。淑妃哪里知道太后的心思,只当是自己产子有功,如今人家都对她热络的紧,一时间竟越是春风得意。 闻人夏按祖制交代了御膳房给每个前来贺喜的嫔妃皇族们做了大份的炒菜面,各宾客也纷纷给淑妃带来了红糖,鸡蛋,油糕之类的份子礼,道喜的人说的虽是客套话,但热闹的气氛却是极喜人。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的是祝寿的曲子,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白尹和夏宁并排在闻人夏的附近,打量着周围的动静,白尹平日里是极不愿意待在这种喜气洋洋的环境中的,眼前的场面越热闹,白尹越觉得无所适从。 夏宁似乎看出了白尹的不高兴,到时不时跟白尹搭几句话。 要说白尹,为人向来大方有礼,宫中的口碑也是极好的,况又是天下第一的名头,像夏宁这样的好男儿自然是对他钦佩的紧。 白尹知道他好心,也就不时接几个话头。哪知说着说着,夏宁的目光却是一阵发亮,推推白尹道:“白大哥,看那人不正是燕宛先生的侍女么?”
白尹惊诧,顺着夏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燕宛房里的那个侍女——但见一个高鼻梁大眼睛,头发微微有点发黄,绾的十分随意的宫女打扮的女子,正拎着一个篮子,站在送礼的人群之中。全宫里的女人,也就只有她的头发这样不整齐,还带点营养不良。那身淑女无比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却是根本掩饰不住她原有的野性!尤其是她那双大的快要凸出来的眼睛,老喜欢直勾勾地看人,看的人怪瘆的慌。 白尹看了她周围一会儿,竟是没看到燕宛。于是不动声色道:“怎的不见她主子?” 夏宁轻轻一笑,摇头道:“她家主子忙着哪,白大哥看看宫前搭的那戏台就是了,小皇子洗三,自然要有节目助兴,此番皇上除了用了宫中梨园《满床笏》《麻姑祝寿》,还多加了燕宛先生的一出燕宛舞《龙王女》” 白尹听了这话,却是暗自放心,能出来跳舞,看来脚是没什么事。他以前也曾见过燕宛的燕宛舞,白尹虽是个武人,又瞎了好多年,对于这种文雅高尚之事不是很懂。但不可否认,燕宛跳的是极美的。 燕宛虽然一个男人,但是却是个骨架极为轻巧的男人,他虽比一般的女子高些,但是大部分都是他那双修长笔直的长腿的功劳,燕宛平常极爱披散着自己的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他又是生的极好看,不仔细分辨,到真真是男女莫辨!到时上了场,燕宛舞用的面具一带,戏服那么一穿,燕宛那极柔软的腰肢一扭,纯熟的步伐轻迈,虽是瞎子,竟是丝毫看不出破绽! 白尹想到这里,忍不住地感叹造物者的神奇,竟是生养出了燕宛这样的尤物,只是人无完人,却终是个瞎子。 闻人夏本是做在主位上的,视野最好,自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阿莲来。嘴角不由得扯起了一个冷笑,闻人夏回头跟白尹打了个招呼:“白大人随我走一趟,这《满床笏》,朕也有点听腻了,忍不住想去看看后台的佳人。” 白尹愣了一下,仔细想想,闻人夏竟是只叫了自己去,而没有叫夏宁。真不知道打了什么算盘。 白尹跟着闻人夏穿过花花绿绿的画廊,画廊之中一片莺莺燕燕,纸醉金迷,佳人公子,王侯将相。见了闻人夏走来,都是忙不迭地跪下行礼。闻人夏脸色淡漠,仿佛根本看不见众人对他的朝拜,只是一味高傲着,如同一只鸷鸟,不可靠近。似乎众生本就应该臣服于他的脚下,而他什么都不用在乎,只要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就是。 江如意拈着兰花指给闻人夏挑开了后台的帘子。 白尹但感觉一阵甜腻腻的脂粉香水味道直向着他的鼻子扑将过来,细眼看着后台中的光景,竟是不比外边冷清半分,大大小小的角儿忙着洗脸的.化妆的,卸妆的,穿衣裳的忙的不可开交,管着服侍的婢女们穿花夹蝶似得走来走去。一片热闹非凡之中,不知哪个眼睛尖的一下子就认出了闻人夏,高呼一声皇上驾到!一群人顿时人仰马翻,掀了盆子,倒了凳子,丢了粉盒的声音噼里啪啦。 几十号子人哗啦啦高呼皇上万岁。场景好不滑稽! 闻人夏也似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般,露出了一丝狡黠得意的笑。但是这个笑还等收起。房间的深处的角落里却是走突兀的响起一阵沉闷的凳子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