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指连抖法（上）

    望着一道道如同被招魂的人儿一般通通往前方跑去。隐约间，可以看到纷纷赶往前方的人们都异常兴奋，似乎还夹藏着许期待。人流越聚越大，如同洪流般流向远方。

    随着人流的移动，发现人们缓缓停下了脚步，有些身高较矮的人居然踮起双脚，伸长如同鸭子般细长的脖子，两眼瞪的跟灯泡似的死死往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极为宽广的人群包围圈，而包围圈里头中央处正搭建着一个十多丈宽大的木台架子。架子上方摆放着一张长桌，一位银发老人正伏在长桌上挥毫执笔。值得注意的是这位老人的服饰很有意思，镶着金边的紫色长袍后背中心赫然有个颇大的圆形图案，而这橙色背景圆形图案的中心却画着一把乳白色的毛笔。这把毛笔图案随着银发老人的一举一动竟然活灵活现的飘动起来，远远望去，似乎此笔也在跟随者银发老人的灵动而动着，十分的诡异神奇。

    目光再次移到银发老人的长袍正面胸口处，那里正挂悬着一颗独特的五星徽章，如此绚丽的长袍穿在银发老人身上立刻显得星耀夺目。运筹帷幄的自信在银发老人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此时老人笔下的每一划每一顿，都迎来了场下所有观众的喝彩以及雷鸣般的掌声。在最后一笔的停顿下，银发老人缓缓收起毛笔，满意的望着自己眼前的作品点了点头。

    接着，低头扫视了在场所有围拢而来观他写字的人们哈哈大笑了一声。飘逸修长的白羊须立即配合的颤了颤，接而老者往前伸出一双略显干枯的手掌，对着底下激动异常的人们虚空一按，扯着洪亮的声音道“多谢大家捧场了，老朽献丑了，哈哈！”。

    话音刚落，银发老人身旁的一位做将军打扮的中年汉子立即走过来拍马屁道“墨老您太过谦虚了，您这幅字写得甭说地上没有，我看连天上也没有吧！这真的是堪比瑰宝，若是再给学生数十载恐怕也不及您千分之一呢！”。虽然墨老知道前者在拍他马屁，不过在场众人哪位不喜欢被人吹捧呢！墨老也是一笑置之。

    地下的群众听那位将军这么一说就更加的激动了，掌声拍打个不停，浑然不管自己已然红彤彤的手掌，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墨老以及他的字幅。

    但就在这时，一时极不协调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和谐。

    “垃圾，这也算瑰宝？哼！”不屑的声音如同点燃的zha药包一般在现场观众的耳边爆炸开来，并且很快蔓延出去。随即，兴奋不已的观众甚至都忘记了继续鼓掌，双手悬在空中的他们张大着几乎可以容纳一颗鸡蛋的嘴不可思议的望着从左角处缓缓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男人。

    破烂不堪的长条衣服，枯燥苍白的头发，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浓烈的酒味以及许久未洗所产生的刺激发酸味，也就是这‘独有’的气味使得人们自动的让出了一条通道，让其毫不费力晃悠的走了出来。如果有心人仔细看的话，定能发现在白发遮掩下瞬间露出的那双蕴藏有着一丝常人所不能读懂的傲意。

    墨老也被这一鄙夷之声惊的愣在那儿，他几乎可以肯定在他出师之后没有人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喝斥，哪怕是质疑的口气都从未有过，这叫他如何不惊讶，甚至身旁的将军也发现了墨老眼里隐隐闪现的一丝怒意。看出墨老想法的将军知道再次吹捧老人的机会来了，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对着此人喝斥道“哪里来的臭乞丐，来人呐！把他给我轰出去。”。

    将军一声令下，顿时从中走出了四名身穿铜色盔甲的将士，提着长枪立刻就欲往‘乞丐’那跑去。但就在这时，墨老此时终于清醒了过来，虽然他有些愤怒，但总不能在众人面前落了个欺负‘乞丐’的身份，也更不能让人觉得他的字只允许他人言好不言坏。正因为如此，墨老急忙阻止道：“住手！”，雷将军闻言立即大手一挥叫住了将士。紧接着，墨老身排众人缓缓的走到木台边缘处，但就在墨老想开口说话时，突然发现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毕竟对方披着白发还是难以辨认对方的年龄。顿时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也就在此时，善于琢磨人心里的雷将军再次替墨老解了围。

    “你这乞丐不去好好乞讨，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还是乘本将军还未后悔时赶紧走了吧！”说完，将军向其厌烦的挥了挥手，如同苍蝇一般驱赶着。在旁观看的墨老心中也是暗暗点了点头，心想这位将军还真是不错，回头一定要向城主好好说下。

    但就在此时，‘乞丐’不温不火的声音再次飘进了众人的耳里。“如果我能证明你写的字是垃圾的话呢？就用我写的字来证明！”强势的自信顿时使得台下的观众怪异的看着这位‘鹤立鸡群’的‘乞丐’，似乎视线受到了些干扰，于是‘乞丐’拨弄了下白发，也就是这一下，使得现场包括墨老在内的众人终于一睹了乞丐的芳容。众人心中都不禁呼道：“好俊俏的年轻人啊！”，丝毫不知道自己暴露年龄的‘乞丐’此时一改往昔的晃悠姿态，宛如磐石般稳当的站在台下与墨老相视。

    这下，尽管墨老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俊美，但脸上还是明显流露出了怒意，换做他人的字幅如果被人如此三番两次的称作垃圾，那还不直接暴怒如雷。如此对比下来，墨老已经算好脾气了。但饶是如此墨老还是沉声道：“年轻人，自信固然是好事，但太过于自信就不大好了。”。

    听到此言，‘乞丐’只是冷冷的望了墨老一眼。但愤怒的墨老眼里此时却是发现‘乞丐’的腰板挺得更如钢枪一般笔直，而眼里不加掩饰的骄傲与自信却是更加的夺人眼目。

    墨老皱了皱发白的眉头，暗诌道“这年轻人难道真的能写出一手好字？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才多大岁数，我至少也是学习了二十载才有如今的成就。不过……”随即，墨老再次望了一眼台下冷眼旁观年龄近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萌生出想试试的意思。

    这时，墨老深吸了口气，对着乞丐朗声道“好，老朽就让你试上一试，看看老朽的字幅是怎样的垃圾。哈哈！”墨老虽然不相信‘乞丐’有着怎样的实力，但却对于‘乞丐’眼里溢出的骄傲之色感到一丝好奇。心中也是想着‘乞丐’到底是凭借什么而如此骄傲！

    在墨老的允许下，观众立刻空出了一块人行道路供‘乞丐’上台。‘乞丐’一点也不怯场，极其稳当的步步踏前而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观众望上一眼，就是墨老也很难在其眼里留上几眼。因为他的眼里此时全被那些摆放在长桌上的笔墨纸砚吸引住了，随着‘乞丐’缓缓上台，隐约间可以发现其眼里此时冒出了对事物炙热般的火焰，这让在场的众人不禁吃惊万分。

    墨老有些吃惊的望着‘乞丐’说道“需要准备些什么？这些笔纸可以吗？”墨老可是知道，越是笔法精妙之人对笔墨纸砚的要求就越高，若精妙到了一定程度上时，这些细微的差距足可以影响一切。出于好意，墨老才如此问道。

    ‘乞丐’两眼直直盯着眼前的笔纸，头也不回的应声道“谢谢！不用了，我就用眼前的笔墨纸，来写一副跟你方才一样的字幅。就让事实来验证一切吧！”。

    墨老心中暗道“这年轻人是真有实力还是故作悬疑，笔技略微有所成就的人定然有着属于自己擅长的字样。这年轻人居然要书写跟我相同的字样，他是想从全面来告诉我他确实有这个实力吗？”墨老向后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雷诺将军不要去打扰他，而自己也站在左侧方向更好的关注眼前是否会带给他神奇的‘乞丐’。

    此时两眼深处仿若冒着两道火焰一般的‘乞丐’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桌上的一笔一纸一墨水，而手上却极为认真仔细的卷起了略长的衣袖。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但是看上去却丝毫不觉得着急，反而透露着一丝典雅的高贵气质。

    终于把长袖卷起后，‘乞丐’伸出清瘦的右手缓缓的摸向右侧伏在砚上的毛笔，而就在此时‘乞丐’心中突然暗道“笔身长十寸，应选择握在离笔锋近四寸处的最佳握笔点。宣纸为玉板宣，此纸吸墨性极强，运笔过慢者，墨汁就很容易渗透开来，形成一个墨团，影响美观。”。

    仔细认真的铺放好宣纸，但就在这时‘乞丐’却静静的闭上了双目。众人望着‘乞丐’此时的做法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在旁观看的墨老暗暗吃惊，就瞧着‘乞丐’方才书写前一系列的动作，至少算是懂得笔技的人。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的评头论足时，暮然间，‘乞丐’双目一睁，身上平和的气质陡然间烟消云散，一股冲天的气势似乎瞬间都把天上的云朵给冲散了。而这陡然间转变的气质立刻就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乃至墨老的眼球，两个词几乎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自信、骄傲。

    于此同时，更让人颠覆以往思想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气势转变的‘乞丐’，此刻突然伸出那只清瘦的右手，毫不犹豫的往长桌上猛力一拍，随即一条由墨汁形成的长线从墨盘里喷射而出，直指天际。但‘乞丐’似乎不是很满意的皱了皱眉，随即‘乞丐’右手五指在同一时间立即捏住毛笔，心随笔至。二十寸长的毛笔立即在手掌里飘转起来，紧接着执笔的右手立即往空中那些即将飘落而下的墨汁点去。

    在墨老眼里，‘乞丐’此番的动作当真是颠覆了他以往笔技的一切认知，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显得那么有神采，“原来笔技还可以这么使用。”此时，墨老已然抛开先前的不满，极其期待的看着‘乞丐’接下来会是做出怎样让人出乎意料的表演。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此时现场的观众满脸溢出的激动之色已然告诉了此时场面的精彩，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生怕喧嚣的声响打扰了‘乞丐’。

    当然，‘乞丐’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观众一眼，因为此时他的眼里只有空中的墨汁。

    右手驱使的毛笔恍若一条黑龙一般在空中盘旋，真可谓是龙飞九天。时而神龙摆尾，忽而俯瀚大地，速度则时缓时快。快时，居然能看到一连串的残影从空中掠过，而更加奇异的是空中飘落而下的墨汁尽数都落在了笔毛上。等毛笔上蘸满墨汁时，恰好正是空中残留的墨汁销声匿迹的时刻。如此精确的计算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沾满墨汁的‘乞丐’，左手在铺放好的宣纸上轻轻拂过，左手所过之处，宣纸立即宛如变身一般变得平直整齐。如果眼尖的人，定可以从中发现‘乞丐’左手在拂过宣纸时，正进行着细微的颤抖。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能使得宣纸铺放的更平，有利于书写的顺畅。

    这一切只不过是真正开始书写前的铺垫罢了，这时‘乞丐’缓缓低头望向宣纸，点画之间的距离在他心中已然得到了精确的计算。笔锋刚刚落在宣纸上时，就可以发现悬腕在宣纸上的右手此刻居然连连抖动，定睛一看的话，可以发现右手处的小拇指正在进行着极其怪异的律动，而这每一律动都将使笔锋处的笔毛当中部分的毛发分岔开来。这一分岔就使宣纸上出现的点画之间立刻显得丝丝涟漪，藕断丝连。看上去既然是那么的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在观众惊讶的同时，无名指也开始步入小拇指的后尘，也随即抖动起来。但这时的抖动却与小拇指截然不同，它轻轻的触击敲打着笔身。如此的抖动频率顿时促使着毛笔的下端也开始了轻微的抖动，而毛笔上半身却静若磐石。紧接着，中指、食指、大拇指连连抖动起来。远远望去，似乎毛笔此时此刻是静静的悬浮在那，而不停弹动的五根指头此时就如同拉破了风箱一般刮起了阵阵旋风。手指的每一敲打，毛笔也会跟随着移动起来。宣纸上的字迹也逐渐的被勾勒出来，每一个书写出来的字，似乎也随之跳动起来，或张牙舞爪，或尘归土里，或返璞归真。每每弹跳出一个字后，奇异的是它们都能与上一个字浑然天成的融合在一起，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好似每一个字都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它们的本来面貌。

    五指连动，抖动到极致时，忽而又转缓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神乎其技的笔技给吸引住了，而没有关注到‘乞丐’此时苍白的脸颊。就在这时，‘乞丐’突然大吼了一声。身体随地快速转动了起来，与此同时，‘乞丐’高高抬起的右手似乎想要在虚空中横画出让人无法读懂的图形。最后，右手快速的往宣纸上顿上一笔，便结束了这场神奇的表演。

    其实从‘乞丐’开始施展笔法到现在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然而就在一分钟的时间，‘乞丐’展现了一道另类的笔技。

    ‘静水流深’，这副由‘乞丐’书写的字幅已然飘向了墨老的身前。墨老立即用那颤抖枯瘦的双手紧张的捧了起来，十分珍惜的望着眼前的字幅。正当在场所有人此刻完全都陶醉在了‘乞丐’堪称神迹的梦境中完全无法自拔时，一位身穿条状破烂不堪衣服的身影正悄悄的钻出了人墙，快速的走了出去。

    而就在此人逃也似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时，一位也是从观众群中走出来的男人，身体晃动了片刻便如同鬼魅般的尾随‘乞丐’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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