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难相继
短短三字,犹如当空一记闷雷,震得古辰心悸神摇,呆若木鸡,几疑身在梦中。他万万想不到古彦的胃口如此之大,居然打起天清宫至宝的主意。忽又想起元通道人与龙白骨说的一席话,霎时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古彦注视着他,冷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古辰略略定神,压低声音道:“彦弟,那玄天鉴乃是仙灵之器,我们这些凡人是碰不得的。你到底有何紧要之事,非要得到这门中至宝不可?” 古彦似早知他会如是一说,哼了一声,面露不屑道:“笑话,我是凡人,难道那陆清羽便是仙么?再说玄天鉴乃是天清宫御魔祖师相传之物,我身为天清宫弟子,何以就碰不得?” 言及于此,古彦顿了一顿,眼现狂热之色,冷笑道:“假若真有一天,我将玄天鉴上的神功尽都练成,待到那时,又有谁敢对我不敬?哼,莫说是陆清羽了,就连整个天清宫,都要跪伏于我。”说罢一脸狂傲,仰天大笑起来。 古辰呆呆望着他,心神巨震,蓦地想起陆清羽当日所说之言,情知古彦此际入魔甚深,心性已变,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彦弟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彦弟继续错下去。”古辰既是痛心,又是难过,不由暗下决心,绝不能眼睁睁任由古彦行差踏错,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彦弟,此事你一定要听我的。那玄天鉴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陆掌教修为通天,就凭你一人,是万万难以得手的,切莫至宝未得,反倒害了自己!” 古彦垂头望着地面,徐徐道:“阿哥,此事我已下定决心,你不必再说了,要是怕了,尽可回去便是。” 古辰面色发白,焦急道:“不,彦弟,你一定不能这么做,你听我的好么?何况你天资过人,只要一心苦练,练好武艺,将来也一定能够出人头地的。” 古彦斜眼盯着他,语带嘲意,笑道:“如果我说不呢?你是不是也要将此事禀报给陆掌教?”古辰咬咬牙,大声道:“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彦弟,你绝不能一错再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住口!”古彦一声厉喝,目如寒冰,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体会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么,你尝试过内心深处的恐惧么?那种痛苦的日子,你又知道多少?只有练成不世神功,凌驾于诸人之上,方能是唯一的解脱办法。” 说罢,古彦自嘲笑笑,目光神色复杂难明,续道:“人生在世,若无绝世武功傍身,便有数不尽的人想来欺辱你,践踏你,恨不得将你踩得永世不得翻身。”他眼神炯炯,望向古辰,冷道:“你与我不是同一类人,此间痛苦,你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古辰哑口无言,心情五味陈杂,越发沉重,不知该出何言,才能令古彦回心转意,见他在邪路上越陷越深,还待劝阻,禁不住道:“彦弟……” 古彦容色淡漠,不带丝毫感情,道:“阿哥,我什么话都说了。从今往后,我们便各走各路,永不相见。此事若是功败垂成,我也不想牵连于你,保重。”说完转身欲走,但古辰哪肯轻易让他离去,死死抓着他手,指节微微发白。 古彦挣了几下,见他固执依然,顿时心中有气,冷然道:“我话已说明,还不放手?”古辰仍不死心,温言道:“彦弟,你快醒醒吧,别再错下去了。” 古彦面有恼色,冷笑道:“人此一生,倘若都像你这般过活,那还有什么意思?”陡然厉声喝道:“放手,我不想与你动手!” 古辰见他目光犹若寒芒,杀机大显,不觉怔在原地,倏忽手足冰冷,脑中一阵茫然。古彦抽出手来,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时光流逝,日近中天,由东往西,渐而沉落,夕霞彤红,映得山林宛如火烧。古辰立在风中,竟是站了一天,久久不愿离去,心中乱糟糟的,实想不通古彦为何会变得这般冷酷无情。 “都是我害了他,早知如此,我情愿从来没上过天清宫,就算是在幽州城做小乞丐,也好过现在的日子。”古辰双拳紧握,后悔万分,一想到原本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的兄弟,却变得形同陌路,便不禁陷入深深自责。 古辰呆怔时许,仰首望天,眼见天色昏暗,忍不住长叹一声,低头便走。他此时脑中空荡无物,浑噩懵懂,就连俊鹤儿何时跟在身后,也浑然未觉。迷迷糊糊间,忽听流水潺潺,伴随鸟语轻鸣,悄然拂过心间。 古辰举目望去,却见不知怎地,竟又走到山谷之中,怔怔瞧着两栋木屋,触景伤情,心头大怮,落寞已极:“彦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彦弟了,芊芊又生我的气,不愿见我了。” 他念及芊芊,越发伤感,但觉一股悲愤直冲胸臆,霎时眼角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当下倚门而坐,望着如钩银月,木然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睡意袭来,歪头睡去。 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光亮,古辰揉揉惺忪睡眼,站起身来。忽听一声鹤唳,循声望去,却见俊鹤儿早早抓来两条大鱼,放在地上,朝古辰连声直叫。 古辰大是感动,一扫昨日不快,笑道:“俊鹤儿,还是你对我好。”随即生起火堆,将两条鱼烤得酥软香脆,与俊鹤儿分食。 饱餐一顿,古辰舒展腰身,正待收拾残物,忽见一道白色人影站在对面河岸,虽然背对自己,但身段婀娜,乌发如瀑,显是女子无疑。 古辰初始一怔,紧接大喜过望,放声叫道:“芊芊!”一边喊着,一边往河岸走去,笑道:“芊芊,你不怪我了?” 话音方落,那女子翩然回身,容貌竟是极美,顾盼生姿,出尘绝俗,淡然含笑。只一瞬间,古辰如遭雷击,目定口呆,万不想竟会在此地遇上花寂幽,一时僵在原地,口舌打结,讷讷道:“花……花仙子?”
花寂幽微微一笑,颔首道:“古师弟,你也在这里?”古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息,面如血染,一颗心砰砰狂跳,几乎蹦出喉咙。又自忖身份卑微,与之攀谈,不免自惭形秽,没来由心间涌上一阵羞意,浑身犹如万针齐刺,不适到了极点,忽一转身,落荒而逃。 “我……我干嘛要害怕她?我干嘛要逃?”古辰低下头去,大步飞奔,心跳如鼓,清晰可闻,“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跑什么?”心中虽作如此念头,但不知怎地,双腿好似不受控制,恨不得插翅而飞,跑得却是更快了。 他毫不停歇,一气奔到七星斋门前,方才停下脚步,满头是汗,气息粗重,一屁股坐倒在地。敢情心慌意乱之下,竟连真气也忘记运转。 古辰喘气半晌,摇了摇头,委实想不明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抬眼,忽见卢天铸负手立在门前,瞪着被毁得七七八八的药圃,脸色铁青,痛惜不已,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俊鹤儿亦在此处,围着药圃,团团打转。 古辰见他神色灰败颓然,显然大病初愈,应当是替苏武打通经脉之后,耗损真元过多所致,不由暗自担心,上前道:“卢道长,你身子好些了么?” 卢天铸却不答话,略带愠怒道:“辰儿,你知不知道是何人,敢如此大胆,来盗采老夫草药?”古辰心中一惊,欲要如实回答,又有些畏惧,生怕卢天铸一怒之下,前去找清诃的麻烦。 卢天铸瞧他目光闪烁不定,欲言又止,心下了然,语气稍缓,道:“辰儿,你既然知道是谁,何不痛痛快快说出来?”古辰犹豫一阵,吞吞吐吐道:“卢道长,我……我怕说出来,你会生气的。” 卢天铸一怔,哈哈笑道:“怎么会呢?现今苏儿经脉已通,伤势大好,为师要这些药草来,又有何用?老夫只是好奇,到底何等人物,敢来我七星斋大肆掠夺。”他深知古辰性子老实,不爱惹事,若不诳他一下,定然不肯从实招出,是故此话言不由衷,压下心头怒气,脸上却笑眯眯的。 古辰一听,果然深信不疑,老老实实道:“其实是清诃前辈偷的。”于是将昨日情形,完完整整说与卢天铸听了。卢天铸默不作声,待一听完,登时破口大骂:“我道是谁,果然又是清诃这老匹夫,想不到竟敢偷到老夫的身上!”说罢重重在围栏上拍了一记,只听“喀喇”数声脆响,围栏被击个粉碎,散落一地。 古辰吓了一跳,望着卢天铸,惊疑不定,忖道:“怪了,卢道长他……他不是说不生气吗,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卢天铸大发脾气,骂了一阵,旋即安静下来,冷笑道:“礼尚不往,非君子也。辰儿,你现去厨房拿一只麻袋来,随老夫去找那老匹夫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