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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优雅的贪官生涯 第2172章 人言的力量

    残酷的杀戮下,幸存的团练士兵嘘若寒蝉,他们齐声回答:喏

    单凭口号唬不倒赵兴,赵兴知道没有严格的律条,士兵们答应的好好的,转脸就会在背后做手脚,即使有严格的律条,也无法保证人亡政息。所以赵兴接下来公布的是一套军功计算方法,这一套军功计算是严格用数字计量的,比如值勤一个白天算一分,夜晚算一分半,遇敌战斗则算三分

    怎么判断巡逻船完成了执行,赵兴也有办法,他要求巡逻船早晨出前从鳅栈拿一份货单与扬州物价表,传递到目的地后,从目的地带回来当日该鳅栈的财务报表与当地物价表。如此一来,水军巡逻也等于完成了鳅栈信息互通的目的。

    接下来是信息共享,鳅栈会把附近水军巡逻范围内的物价情况,商品信息整理成报表,收费提供给相熟的客商,并从这份收益中,取出一部分付给水军巡逻船。这样一来,水军履行完巡逻任务后,还有额外的劳动报酬,即使赵兴走了,他们也会维持这种巡逻。而赵兴设立的计算方法严格体现了公平原则,所有的任务量都可以用数字表示,每个人每月的收益自己都可以计算出来,如此一来,别人要改动这项规定,就要冒着触犯众怒的危险赵兴的苦心经营果然在不久后取得了回报,他提供的附近几个州县的商品情况,让收费领取情报的相关客商能迅对物价的波动作出反应,此后,鳅栈情报地行量越来越大,并随着运输业的展。逐渐单独出来,成为一张与邸报相当的报纸。随后,大宋商人充分挥了自己的广告意识,在鳅报上炒作起来,最终。在赵兴有意的引导下,这张鳅报成了报导运河两岸人情世态,商品信息地商业类周报。

    鳅报的展也使扬州水军的训练收益固定下来。一日航程内地鳅报送达工作全由扬州水军承担,扬州水军也开始随着鳅报的行量扩张,逐步更换新船,增加水军力量

    这些都是后话了。

    赵兴将自己的军功奖惩条例向扬州水军讲解一遍,为了让扬州水军每个士兵都明白,还让万俟咏誊录十份布告,张贴于扬州水军各个营房,这份与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条例获得士兵们热烈的欢迎。而赵兴相信,那些利益获得绝不肯轻易放弃这份利益,如此一来,二三十年内,扬州这支精锐水军便能一直保持战斗力。

    当然,以后运河沿线的军队最需要抱怨的就是赵兴这条规定,因为这条规定一下,扬州水军越勤勉,挣的外快越多,于是他们就竭力扩张。一日航程内地所有沿江城市都被他们强行囊括其中。压制的沿线水军看着那份丰厚的利润直咽吐沫。自然也对当初制定这条规定的赵兴充满了抱怨。

    条例公布后,士兵们都在热烈讨论,赵兴带上两位属官,悠悠闲闲的出了军营。这份条例也压制了他力行军令的反对声,因为今后再加入扬州水军,成了一份油水充足的活,你不愿意。外头有大堆的人哭着喊着。要求享受这份严苛。

    三人并肩走出军营,万俟咏望了望左右。见左右没有闲人,苦笑了一下,说:大人,你今日严处团练,帅判官还能再入军营吗我怕他一怒之下,辞官而去。

    赵兴眯着眼睛望着初冬的扬州街道,扬州是个水城,在气候变换时,整个天空显得水蒙蒙的,人称烟雨江蒙,半笼青烟半笼山,在这种水气蒙蒙地天色里,城市显得格外宁静,因为空气中水分大,声音传导地远,所以大家都压低了嗓门,这倒使远处的人声充满了悄悄话的意味。

    轻军而入,不怪帅范,他训练水军,劳苦功高,我已经给他准备了额外的赏赐水田一千亩。等他回来,事情已经凉下去了,谁还指责他。

    单锷伸出手掌放在空气里,感受着空气的湿润,笑眯眯的说:按朝廷的意思,明年我们还要继续垦荒,可是垦荒易,修路费工,许多河岔上还要修桥,光石料就是个头疼事,离人有什么想法

    拍卖赵兴笑眯眯地回答:走,闲来无事,我们就这样走回州衙。林雷你刚才问修桥怎么办,这就需要大佛出面,佛曰:修桥铺路,善莫大焉。我准备让扬州寺庙出面,给每一个修桥地人在桥上祈福,宣传:千人渡,千人福。你把需要建桥的地方都选出来,我向那些富商兜售,允许他们自己命名自家地修的桥,而后刻碑留念,高声为之祈福。

    杭州富商有多少,大约也有千余户吧,我们需要建的石桥有多少,估计最多百十座,数量不多,欲购从,由不得他们不抢。

    单锷听了,马上接话:我家新封一千亩水田,那些家人要在扬州安身,也需为扬州做点好事,我先订一座桥吧,一座桥不足百贯,也就十亩水田的价格,这钱我出。

    万俟咏一听,也急了:季隐先生,你家在苏州有百余顷地,原不指望扬州这份田地,我在杭州可没有多少地,最近我已经把杭州的地全处理了,打算在扬州安家,这八百亩土地就是我的立身之所,所以你也得给我留一座桥,最好靠近我家水田,也便于我今后修缮。

    单锷连连点头:当然,既然如此,我们索性将桥的数量扩大一倍,每五米一桥,让扬州成为千桥之城,但凡有心修桥的,都让他修一座,如何

    顿了顿,单锷又说:雅言小弟,扬州物价腾贵。八百亩田地养活一家人,可是不够,你打算把家搬到此地,可要细细思量人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万贯家私不够扬州几年的花销。八百亩水田只够做一个乡居翁,你行吗

    万俟咏咧嘴一笑:你不是明年还开荒吗,明年荒地多。我再买点。此外,我昨日从赵大人那里拿了份水磨图,听说这是梦溪先生新近研究出来的水运铁磨,我那块地刚好靠近一条河,借修桥的活,我打算按你所说的,抬高河段水位,建个水磨磨坊。以后家里磨磨面粉,炸炸香油,也算一个长流不断地进项。

    单锷击掌赞叹:好主意,八百亩水田,拿出靠河的五十亩田地,建个磨坊,自家居住在后院,水磨坊靠近河边,进货出货都通过水运而出,实在是个好主意。

    只是。离人那的图纸我也看了。那些图纸中最有价值的还是纺机,听说杭州那里纺机开成了片,一日之内一个小作坊可以织出上百丈布来。扬州这里是天下枢纽,棉花运送方便,在此地开织布厂,更有出息。

    赵兴背着手,欣欣然的听着两名属官商议挣钱大业。他穿地是龙血树做鞋底的木鞋。坚硬的木底踏在青石板路上,在薄薄地雾气中。脚步声清脆而悦耳,活像一个人在不停鼓掌。

    万俟咏在那里摇头:小门小户的,开不起织布厂。我听说杭州那里百余名织工的作坊都是小厂,还有千人以上的大作坊,每日产出哪用丈量,听说每日织出的布要用船量,能装满好几只船。

    我家中一子,尚未成年,家妻没有陈支婆那样计算的手段,所以学不得离人,还是开个小作坊,守着这作坊教书育子,也算一种逍遥。

    单锷调侃说:多收了三五斗,何不娶一个会算账的小妾,像赵大人那样打点家务。

    赵兴走了几步,听到后面聊的热烈,他头也不回地说:季隐先生,家师前不久来信说,如今朝廷又许了动用民夫,黄河修缮工作也提上日程,他已经上奏朝廷,希望你能主持水利。若季隐先生打算走,还望早日对扬州垦荒事宜做个规划,也好让我们在你走后继续。

    单锷笑着,随着赵兴穿过小巷,一边顺着河岸走,一边说:蔡大人太心急了,其实扬州垦荒事宜,厢军们只管修路就行了,先期垦荒的流民安定下来,自会招朋唤友,将那些无主荒地慢慢开垦,强求反而不免。

    扬州能有多少荒地,许多荒地实际上是有主的,田地的主人不指着地里的出产,所以任田地荒芜。今年还好,还能有一些田地垦荒,明年呢

    蔡大人急功好利,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无主的荒地垦完了,必然要重新看地,其中不乏巧取豪夺的手段,离人呀,我们再垦荒一年,收手吧。继续下去,就不是有利于民了。

    赵兴的垦荒实际上不是主要目的,因为朝廷不允许动用民夫,而要疏浚河流,又必须动用大量地劳动力,所以赵兴才打着垦荒安置流民地旗号,向朝廷申请调用厢军。如果垦荒终止,则意味着厢军也不能无理由调动了。

    若再干一年,能把扬州附近的河流疏浚完善吗赵兴问。

    赵兴这一点,单锷明白了,他叹了口气:疏浚扬州附近河流,那可是个大工程,非得十年之工不可,我们现在只是绕着运河做点小手脚,算不上大工程唉,现在,我只能说,明年结束后,扬州附近扬州城内可以整理一新。如此罢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吾愿足矣,何必强求。赵兴慨叹道。有时候,他真捉摸不透单锷这个人,人世间真有如此单纯的人,不为名,不为利,只是一心想将太湖水系疏浚。

    太湖水系疏浚了,干卿何事单锷居然为了这个单纯的目的,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若说他的目的是为了做官,赵兴也就认了,但刚才他提及苏轼地推荐,单锷却不支口。

    为了一个单纯地目的,耗上自己三十年地生命,这让凡事追求效益最大化的赵兴感觉极不可思议,但同时。他也对单锷产生了深深地敬佩。

    这世界,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赵兴嘟囔一声:扬州天下枢纽,我们为官一任,也可能做不到使扬州百年无水患。但能让这座城市畅通,能让它坚不可摧,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样吧,明年再干一年,我们便请旨,就说扬州不堪承受人口压力,请求朝廷暂缓安置流民,而后罢了垦荒这事。

    单锷点头:正该如此你跟子瞻兄说一声,就说老朽熟悉的是太湖水系,对黄河并不熟。疏浚黄河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干吧。

    赵兴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清楚,苏轼的推荐根本不起作用,现在朝廷吵成一团,蜀党看似势力庞大,但洛党的攻击无日不休,他们根本不会允许苏轼再招揽人手壮大自己,所以,苏轼不提单锷。单锷他又有希望凭政绩升入工部。从事水利工程,苏轼一提,单锷今生反而要以这种小官郁郁一生。可这些话不能明白告诉了单锷,这位单纯地老头不懂官场倾轧。万俟咏懂,但单锷是苏轼介绍给赵兴的,赵兴待单锷非常恭敬,平常都以师礼迎送。赵兴不肯揭穿。万俟咏也不愿做恶人。他笑了笑,转移话题:不如单先生也转来扬州。你我二人比邻而居,如何

    单锷笑了,他没听出万俟咏话中的意味,开心地说:一年相处,倒是主宾相得,若是离人也迁来扬州,

    单锷话没说完,旁边一个小巷子里传来一声喝骂,那是用吴侬软语进行的斥骂,语声娇软的不像是谩骂,像是对情郎的抱怨:打死你个拗相公,打死你个拗相公,吃了睡睡了吃,光打呼噜不长膘,连小崽子都不会照顾,打死你,打死你。

    赵兴停住了脚步,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单锷苦笑的摇着头,万俟咏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拗相公是人们昔日对王安石的称呼,这乡中民妇居然敢言称打死拗相公,这是毁谤,严重地毁谤,难道她不怕被人民衙役抓起来

    赵兴抬了抬脚,准备向声音传来处走去,亲眼看一看这胆大包天的妇人,单锷与万俟咏不约而同的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赵兴的衣袖,万俟咏先开口:江浙一地,呼彘为拗相公此民妇是在训猪。

    那民妇唠唠叨叨的骂着,从她嘴里的话听出,她家的母猪生了几个小猪,但那母猪太懒,翻身时压死了一头幼猪,那民妇气不过,就拿着竹枝狠狠的教训了该母猪一番。

    赵兴轻轻叹了口气,说:王荆公也是清平自守,把猪称作拗相公,这太过分了,还是过去阻止一下吧。

    单锷摇头,万俟咏笑了笑说:大人,阻止不了,江浙一地不下百万户,人人家里皆呼猪为拗相公,我等怎么阻止的了

    百万人皆呼猪为拗相公赵兴难以置信的喃喃:怎么会这样

    单锷点头附和:离人看来是不曾与民间交流,不仅民妇呼猪为拗相公,我听说最近出地几本书里,已有人将此事公之于众,书中,他们也直呼猪为拗相公。

    赵兴叹了口气:王荆公生前常说三不畏,其中就有人言不可畏。不知道他死后有知,获悉百姓如此称呼,该是个什么心情

    单锷撇撇嘴,有点放肆地说:王荆公才不在乎呢,人言不足畏嘛

    万俟咏是大约知道赵兴的政治立场,他跟苏轼一样,是个中立调和派,所以才如此大胆的说王安石的坏话,单锷却要老诚着,他嘘了一声,看了看静霭的街头,低声说:噤声,荆公的坏话岂是当街讲得,快走快走。

    赵兴也知道被人认出来很麻烦,他招了招手,让一直随在身边的小船靠了岸,赶紧领着那两人跳上船,躲进船舱里,小船快驶离这片是非之地。

    随着季节进入冬季,百姓地活动迟缓下来,官员们地刑侦量也大为降低,而年底恰好是蔡京最忙碌的时候,他要一船船点算各地送来地赋税,而后转运京师,这倒让官员之间的宴会也消停下来,赵兴开始悠闲的在府中调戏小妾,抱抱胡姬,日子过的轻松而舒适。

    公元1091年12月16日,亦即元6年十一月初四,中国历辛未年庚子月己丑日,星期二,冬至。蔡京主持了扬州的祭孔活动,有了这位文章大家坐阵,再加上扬州繁华不亚于杭州,这次释菜先师活动搞得浓重而热烈。

    扬州今年财政丰厚,蔡京这人在政务上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自己贪污了,也不肯让别人站在干净地方,今年冬至日,他做主,给每个参加释菜先师活动的读书人五百文到十贯不等的纸墨钱这笔钱花去了扬州财政储备的三万贯。

    蔡京乐呵呵的接受士子们的拜谢,趁回礼的间歇,他凑到赵兴耳边,低声问:我听说你跟苏学士离任的时候,给扬州府库留下二十万贯的闲钱,是吧赵兴点头:总数约有二十三万贯七百一十三文。

    蔡京jian笑着,顺嘴问:这些钱哪去了

    赵兴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听说新任知州用了一大笔钱整收驿亭,迎来送往又花了一笔,剩下的钱要修缮佛塔,在西湖沿岸建歇脚的亭子

    蔡京冷冷的笑着,阴狠的说:我才不把府库里的钱留给后任呢。

    赵兴没有说话,向对方递过询问的目光,蔡京接着补充:京中有消息传来,说你我二人不得同地任官,我估计,明年县召的时候,你我二人必有一人调离,或我们两个都调开。有消息说,接任是你家老师。

    赵兴无语,蔡京横了一眼前,继续冷笑:朝堂之上,既然不许我与你同地任官,难道会允许你与老师同地任官吗若是你老师来了,我看你的面子,给他留一半,若是别人来了,我一个钱不剩,全花了。

    赵兴反问:为什么他们不许你我二人同地任官

    蔡京以问代答: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