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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成眷属

    夜色中的河边路上,黑色魅影般的S600急速行驶着。

    车里薛浮竹表情严肃,也有点忧虑。陈一素咬着牙,泪光闪动。

    姜辉耀不是什么有气量的人,相反他瑕疵必报。江水泉废了他两条腿,虽是还医得好,但痛入骨髓,耻入心田,以后也不免落下隐患成个跛子。姜辉耀对江水泉的恨只怕是胜过地主不知多少倍,那么他为江水泉安排的杀局又怎么会简单。江水泉却是让自己别担心,让自己先别上前去。江水泉其实是很关心陈一素的。

    想到这里,陈一素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自语声微不可闻:“江水泉,你这个傻子,千万不能死。”

    “别太担心了,他堂堂南方第一高手,又怎是几个小虾收拾得下来的。”

    薛浮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陈一素心中的恐慌似乎就找到了发泄口,眼神冷厉:“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不知道,这所谓南方第一高手,不过是南方沿海这一片,这一个半省的地界。江水泉这种水平真要放到其他地方,顶多就一金牌打手。若是带枪的人多一点,他是必死无疑的。江水泉若是死了,我就要广川会所有人的命,姜辉耀的女儿老婆情人一个都不能活。”说完,陈一素定定地看向薛浮竹。

    “好吧,江水泉今夜若是死了,我让广川会明天就消失。”薛浮竹点点头,做出了承诺,灭掉一个广川会,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句话的功夫而已。

    两人复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前路。

    在弯转不定的水泥路上,这辆奔驰S600的车速已高达一百二十多码。今晚的没有月亮,这夜才是真的漆黑,所以经过改装的车灯比寻常的车灯虽是照得远些,能见度还是不太高。一般人这么个开车,不出一分钟准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但在黑人司机的手下,S600不但以这么快的速度行进,车内的人还感觉不到多少高速过急弯的颠簸。每一次甩尾都是恰到好处,稳定和速度被完美地平衡起来。这等车技,绝对堪比国际顶级的拉力赛车手。

    忽是一阵刺耳的急刹车,薛浮竹手撑着前排的座位才勉强稳住身体,而正出神的陈一素一头撞在前排的靠背上,胸口也被安全带卡得疼痛。

    “干什么。”薛浮竹了解自己这两个才换来不久的保镖。虽然没有正式的职业证书,但他们的实力绝对比得上自己祖父那些元首级人物的贴身保镖。两人当年都是ISN公司的外编保卫人员,因为打伤一名五级保镖而被开除。

    ISN公司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保卫雇佣公司,其内人员的能力和他们昂贵的雇佣价格是成正比的。获得正式ISN保镖证书的人被分为六个等级,前四个等级对外开放雇佣,四级ISN保镖的雇佣价格已是寻常富豪难以承受的天价,按资历和任务难度他们的年佣金从一百万美金起步,最高可到八九百万美金。

    而五级保镖已经不是有钱就可以雇佣的了。即使作为ISN公司所在国珐兰西的大公爵们也只有几个人有五级ISN保镖贴身保护。即使ISN公司人力资源如此庞大,五级保镖也不过两位数。他们的实力,在寻常人眼中已是接近传说,以一敌百不是夸张。最高等级的当然是六个ISN的教官,他们几乎是不接任务的。所以五级保镖已经是私人保镖界顶级的存在。

    这两个黑人可以联手击败五级保镖,那他们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薛浮竹觉得他们做出此事绝对是有原因的。

    “前方有人。杀气,很浓。”黑人的中文水平只能说中等偏上,有些时候还是表意不明。但薛浮竹也接触过不少军队或者秘密部门的高手,能理解杀气是什么东西。陈一素既然和东北黑道巨枭寒偃月交好,那对于这些事还是明白的。

    然而看看车灯所及的几十米内没有一个人影,陈一素不禁心寒。以前寒偃月曾说过,拥有可以被感觉的气势,并能引动气势进行攻击辅助的人就算踏进了世间高手的门槛,杀气气势就是气势的一种,一个高手若有杀气,不但心智要坚定,杀意要重,所经过的杀戮也不可少。姜辉耀到底派出了个什么样的高手,这么远的距离,竟是让自己感到阵阵寒意。陈一素像小女孩一样抱着双腿蜷缩在座位上。今夜打扮得格外清秀的她,在淡光中静静流泪颤抖,这般模样不知能让多少男人看得心伤,可惜此刻却无人欣赏。

    杀气似乎是散发在空气中,像是凉风,让人手脚凉丝丝的,却止不住有些颤抖。陈一素身冷,心却更冷。

    陈一素这个妖媚开放的尤物其实是个极简单的女人,不论在寻常人眼中看来她是风sao,拜金,还是骄横。但实际上她多年的愿望都很简单:有一点钱,有一些漂亮,然后遇上一个值得自己爱一生,也会爱自己一生的男人,谈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恋爱,然后结婚,最后白头偕老。

    她的钱远不能用一点来形容,她的容貌气质也不是只用漂亮美丽之类的词语就形容得下来的,这些都远远超出了她所需要的,然后她最想要的却始终没等到。芳华二十的女人还年轻,还有大把岁月可以消磨,但谁不想在自己最美丽的年纪遭遇到那个与自己厮守一生的爱人呢。

    在二十岁这个最美丽的年华,陈一素终是等来了自己的爱情,却还没发芽就被人扼杀了。

    这一刻,心怎能不冷。

    车灯的尽头,江水泉斑驳的身影从夜色中慢慢显现了出来。右手提着把闪亮的砍刀,只有刀尖处有点点血迹,左手捏着把手枪,不知为何,枪在他手中有些不伦不类。

    微笑着的江水泉用手枪挡了下自己的眼睛,示意司机关掉车灯。若有所觉而抬头的陈一素看到那条单薄的身影缓缓走近,眼泪决堤而出,似悲伤,实欣喜。

    车灯熄掉了,白衣女子甩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奔着江水泉而来。江水泉的世界似乎瞬间被放得很慢。

    陈一素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缓慢地向江水泉奔驰而来。在江水泉的脑海中,这张脸如此熟悉。

    是啊,在自己从车身后冲向枪林弹雨的瞬间,自己想到了关于死的事。然他想起的不是那黑色幽暗的黄泉路,也不是子弹射入身体卷起血rou的痛苦。在他的脑海中,一座孤零零小坟和一个绝色女人不断交替,最后如同天庭炼丹炉上的八卦般飞快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坟上卦起大风,熄灭了几根冥香。女人笑颜如花,却又忽是哭得撕心裂肺。

    坟墓,女人,飞舞的刀,混乱地集中在他的脑袋里,那种快要爆炸的感觉到现在仍是那么清晰。

    陈一素终还是冲到了江水泉的怀里,这一次他没有像几小时前那样推开她,两人这么静静相拥,不觉时间流逝。

    华夏南去有大海,名曰南山海。

    就在离深甽不过百里地的南山海上,飘着片渔船。夜色深重,这不过几米长的木制渔船尽是在四周都不见陆地的深海内,船头坐着的竟是位老人。

    这老人头顶草编宽围帽,在夜色中隔绝了投往他脸上的最后一丝光线。身上穿着淡蓝色道袍,样式极类武当太极袍,可胸前绣的却不是轮黑白分明的太极,而是青色山川。背上挂着无鞘的阔剑,剑长不过近一米,剑宽三寸,色泽玄黄。他手擎支鱼竿,竟是在孤海之上,夜色之下,怡然垂钓。嘴里低声清唱着悠扬的曲子,不似史上有记的任何一类曲种,却是宛转悠扬,沁人心脾。

    船篷忽是传出阵阵咳嗽声,接着一个苍老却很精神的声音从船篷里发出:“师弟这么晚了,仍是不睡么。”

    “心中忐忑,却不知因,如何能安然入睡。”垂钓的老人头也不回,慢悠悠地说着,无风的海面刹时寂静,他声音虽不大,船篷的内的老人却听得很清楚。

    “莫非仍是为了那十二路生阳道的紫葵星。”船篷内的老人话语里夹杂着丝笑意。

    “我今日观天象,那江水泉怕是要冲出你为他苦设了二十年的局了。虽听来他如今本质不坏,但自古这等命数的人不是屠尽万人镇乱世,便是祸乱太平天下。如今天下已算几千年来最太平的时节,却出了他这等十二路生阳道的紫葵星,让我如何不忧。有时我倒是真想提剑入世,灭了他这紫葵。”道袍老者话语平淡,其间涌出的杀气却是引得海水震动,木舟也跟着晃荡起来。

    船篷的人笑了笑:“想我自三十年一时巧合算到天降紫葵起,便处心积虑,巧引风水星宿,设尽天下命中局,切不惜我三十年自由身,本是欲压他命数一生,最后还是被他破茧而出。我怎么会没想到杀他呢。但师弟,世间之事自有命数,紫葵到了该陨落的时候自该陨落,该他祸乱天下谁也挡不住。若我等用这般霸道之法强行逆天改命,其实杀的不过是人身,灭不尽命数,徒劳,徒劳而已。”

    船头的道袍老者鱼竿一扬,竟是在静夜海中掉起了条小鱼,那老人熟练地取下钩上的小鱼,扔到船上。船篷内的老者似也在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到道袍老人继续垂钓,他才说起:“再说我既能三十年前一时巧合前无古人地窥得天降紫葵,也算是缘,一起生活二十年,又得我传授,算是我孙,也算是我徒。我们非是救世圣人,为天下杀亲人这等事,可以不做。当年你不也没有为了天下太平而杀古尘么,今日看来,对与不对?”

    道袍老者点点头,收起鱼竿放在身旁,久久不再言语,不再动作。海风卷起海浪,小渔船摇摇晃晃,道袍老人闭目盘腿而坐,在轻轻摇晃的船头上八风不动,呼吸匀称漫长。

    他竟是如雕像般在轻轻摇晃的船头尖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