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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折腾(1)

    公元950年11月25日,郭威率军重回开封,同日,刘赟抵达宋州(今河南商丘),距开封不过百里,侍卫亲军副指挥使王峻令郭崇率七百骑兵赶赴宋州“保护”刘赟。武百官出城迎谒郭威,隔日,李太后下诏,命郭威“监国”,中外庶政,并由郭威处分,汉庭对中原的统治行将就木。

    这时候,徐州已经恢复了平静。

    柴宜哥杀掉巩庭美后,武宁军根本没有进行抵抗,城内有两千多士卒卸甲投降,以至于柴宜哥妄图用杀戮来震慑周边邬堡组织的愿望落空。两千多人被分别羁押在城内南北两个大校场里,虽然因俘虏众多导致看管的士卒不够用,但武宁军的合作态度倒也没有惹来sao乱。

    但是徐州还是不可遏止地进一步萧条了。

    由于柴宜哥的强势入驻,城外富有活力的勾栏瓦舍在一夜之间沉寂下来,原本在这里倒卖私盐、人口、皮革山货以及卖艺,做皮rou生意的摊贩都识相地回到了各自隶属的邬堡中。

    徐州城外有几个豪强本来蠢蠢欲动,但在满熊、赵凤带领的一千精悍步卒,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开进徐州后,周遭的邬堡组织也暂时失声。很明显,徐州地界并没有因为徐州城被攻破而趋于和平,一场更剧烈的纷争正在酝酿当中。

    不过柴宜哥还没有心思去整顿整个徐州,他此时正坐在刘赟的府库里,一脸愤然,“这个家伙在徐州到底做了什么?”

    史书上对刘赟的描写并不多,只说他颇为仁慈,冯道将他骗到宋州后,郭威即已黄袍加身,当时刘赟的手下要杀冯道泄愤,但刘赟阻止了。柴宜哥对刘赟的看法是,他应该和邻家大哥差不多,或许还有点迂腐,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在徐州当了三年节度使,府库居然穷得跑老鼠,据说他离开徐州时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三年的?

    “公子,目前粮秣还不够半年之用,如果将那两千武宁军重新整编,可能只撑的住三个月!”欧阳晟戴着熊猫眼,拿着一叠账册出现。柴宜哥在抓住这个人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因为自己不是谋略型的人,所以想找一个谋士,他一直有着刘备遇诸葛的幻想。但事实却不一样,欧阳晟虽然对天下大势有一点了解,但绝对不是一个战略家,这毕竟是武夫当国的时代,文人之于军事多少都有纸上谈兵的感觉,所以这几天欧阳晟根本就没跟柴宜哥卖弄所谓的谋略,这一度让柴宜哥以为自己养了个吃白食的。

    不过进入徐州之后,欧阳晟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复杂的账目,降卒的安置,以及对城市财务的估算,显示出他是个经济人才。

    “情况堪忧!”欧阳晟面色郑重地看着柴宜哥,继续道:“多年以来徐州一直放任自流,刘赟的前任还有搜刮的心思,刘赟简直无欲无求,现在徐州要支撑下去举步维艰。”根据欧阳晟近日来彻夜不眠的调查整理,现在的徐州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官田早就被原有的大家族兼并,而且这些家族趁中原战乱吸纳了不少流民,各自都具备一定的武装力量,其中沛县耿氏,淮北李氏以及赵氏影响最大,且幸徐州另有大族陈、郑、张三姓都在城中。

    不过这些大族毕竟不敢扯旗自立,尽管赋税极少,隐户众多,但每年的钱粮多少还是会交一些,最可恨的是如今遍布徐州的寺院,不仅占据了不少田产,还分文不纳,其豢养的僧兵也是一大威胁。

    “邬堡,寺庙,这便是当前徐州的两大毒瘤!”欧阳晟长叹一声,虽然柴宜哥夺取了徐州,但能战之兵只有一千多,就算把降卒消化掉也只够坚守,要想扫荡整个徐州,非得向朝廷请兵不可。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重新盘活徐州城。

    “不若招抚邬堡豪强,公子尽可以给他们派发职衔!”欧阳晟建议,以柴宜哥的背景,邬堡组织自然纳头来拜,暂时认可他们的利益,让他们缴纳钱粮,等到羽翼丰满之际再清剿不迟。

    这个建议倒是中肯,但柴宜哥并不同意。

    “暂时不动他们罢了,给他们派发职衔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将来还官兵打官兵?”对于柴宜哥来说,那些邬堡组织并不可怕,无论是军队素质还是装备都比不上官兵,还能用来为自己的部队磨刀,现在只是因为自己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罢了。

    柴宜哥在清洁溜溜的府库中踱步,“听俊如说原本城外摊贩云集,这是好事嘛!”

    欧阳晟摇了摇头,“这商肆也是因各个邬堡互通有无而兴起,原本武宁军可以对他们抽取商税,只是公子来了之后,邬堡们持观望态度,这商肆冷清下来了,而且就靠他们的赋税也是不够!”

    “钱啊~!”柴宜哥闻言叹了口气,这和当初在何园小打小闹不同,真的要独立建军,钱粮是最大的问题,虽然他可以腆着脸朝郭威伸手,但必须让徐州本身有所发展,否则郭威也不可能在禁军之外再背上武宁军的大包袱,“随我去城外看看!”

    徐州治所称为彭城,城内又纵贯南北,横跨东西的四条大街构成一个井字形,中间是武宁军节帅府邸和徐州府衙,北住豪富,南行客商,此时九个大坊,只有衙门和城北郑、陈、张三姓家宅还算齐整,其余房屋多显破败。

    柴宜哥和欧阳晟在郑恩的护持下驱马前行,一路上所见到的徐州百姓大都面黄肌瘦,神色漠然,认出柴宜哥的人都纷纷躲进近旁的巷子里,显然对军阀的恐惧已深入骨髓。置身城南主街,就在柴宜哥感叹这座古城凋零残破之时,却恍然发现此街上一家酒楼热闹不凡,即便门口站着几个全副披挂的士卒,依然没有震慑住进去消遣的人,对了,这家酒楼门口怎么会有卫兵?

    柴宜哥地探了探身子,身边郑恩立即驱马向前,行至酒楼门口指着那几个站岗的士卒问道:“尔等在此地作甚?”

    那几个士兵确实认得郑恩,便要下拜,郑恩却不耐烦地一再发问。

    “好教将军得知,贺兰将军说此间女主人颇为不凡,吩咐属下们在此戍卫,免得不晓事的兵痞冲撞此处!”一个机灵的士卒朗声答道,远处柴宜哥听到女主人一词不禁笑了,“这个贺兰瑾倒是逍遥,这次攻下徐州我没发赏钱,他把士兵约束的很好,左右无事,就让他快活吧!”说完便策马继续前行,走到酒楼跟前却驻足打望。

    此楼名曰鸿宾楼,立面气派恢弘,十分宽敞且有四层,在整个彭城都算第一高楼了,周遭的屋舍比之相形见绌,更显其鹤立鸡群。

    “这酒楼的掌柜是个女人?”柴宜哥不禁心生好奇。再看身边,几个打算进酒楼的人正畏畏缩缩地想要偷跑。彼时仅士兵卫戍时,这些人没那么畏惧,但柴宜哥伫立在酒楼门口,气场大不相同,这些人便不敢造次。

    见此情景,柴宜哥有点得意,见这些人的衣裳质地精良,便俯下身子问道:“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缘何来此?”

    听柴宜哥语中有疑,一个皮肤黝黑的路人慌忙道:“吾等是淮南行商,前些日子滞留在此处了,目前栖身在这鸿宾楼!”听口音是南方人,柴宜哥点了点头,扭头问欧阳晟,“如今城里有多少淮南客商?”

    “不多!”知道柴宜哥话里的意思,欧阳晟解释道:“徐州本是交通要道,只可惜刘赟在任时过于谨慎,固步自封,所以现在淮南的商人大都从宿州经卞水入中原。”

    怪不得中原的门户竟如此萧条,柴宜哥只能叹息,却听欧阳晟继续道:“若非外间的邬堡需要交换物资,只怕徐州的客商会来的更少。”

    “城外的商肆还是要搞起来,而且要搬到城里面!”柴宜哥握着缰绳,仔细看了看周遭,继续道:“田地暂时指望不上了,只有想办法朝商贩伸手,彭城有汴河之利,哪能让宿州把利全占了。药师,财赋之事我交付给你,你拟个条陈出来。”巡视徐州城,柴宜哥是真着恼了,收不上粮也就算了,作为江北重镇,像样的商业都没有,城里面除了几个开暗门子的娼妇,连个像样的妓家都没有,他原本打算实在不成就在婊子身上捞钱的,结果无论怎么计划,事实总跟他想的不一样。

    欧阳晟应喏,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定睛看去,只见满熊领着十来名骑兵,护着一辆牛车从街角绕了过来,后边还用绳索绑着几十个挂彩的平民。

    “满熊!”柴宜哥大怒,虽然刚进徐州城时,自己下令杀武宁军的威风,当时有军人顺便抢劫他也视而不见,但此时局势稳定,他可不允许官兵再干这种事,所以满熊耀武扬威地领着牛车过来,他如何不怒。

    满熊不差的就是机灵,听见柴宜哥怒吼就晓得公子爷想岔了,急忙跳下坐骑连滚带爬地奔将过来,就差以头抢地,他身后的骑士也一起下马,动作倒是整齐划一。这一幕把牛车后边的仆从们惊呆了,没想到那华服少年如此有威势,一声大吼,这些煞神般的骑兵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俯首帖耳。

    “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满熊如此作态,柴宜哥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冷冷地看了那厢一眼后踹了满熊一脚,“给我起来说话!”

    “公子,末将带着哨探在城外巡视,却见这些泼才在汴河岸上殴斗,说是活寡妇和耿家堡在抢这牛车上的小娘子,末将也不甚清楚,就一并带了回来!”

    “活寡妇?”柴宜哥楞住了,满熊连忙站起来,转身呵斥道:“领头的出来,跟公子爷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