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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折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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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绵绵,不是出行的好日子,柴宜哥看着暗的发青的天色慨叹道:“老天落泪了,因为我要暂别徐州!”

    为他送行的欧阳晟忍不住背心一寒,然后迅速运转大脑思考如何拍公子的马屁,柴宜哥的马仔不好当啊,他嘴里有很多后现代词汇,而且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让人费解。不过柴宜哥并没有期待欧阳晟说出让他很Happy的话,譬如昨夜收到这位伪文人写得饱含深情的“践行表”,文盲的他表示压力很大。

    “你说张家告诉你愿意献出土地?”柴宜哥抚弄着坐起的辔头,以一副不可置信的口气问。张家愿意表态支持他的工作固然很好,可是无条件的献出上百顷土地难免让人疑惑,要知道另外两家人在柴宜哥猫逗老鼠的境况下还在挣扎,甚至连一向很娘的陈安平都试探着问,以他的工作成绩,是不是可以让陈家多保留一点土地。“张家人是活雷锋么?”柴宜哥低声感叹,他本来计划回汴梁向郭威讨要食盐、皮革的私营特许,以此来刺激大户人家拿土地交换的,现在看来只要张家服软,其余两家人会很快就范,那么这些好处不是可以留给自己了?

    “他们当然是有条件的,想要保留上好的十顷水田。”欧阳晟说道,虽然他很想打听一下雷锋同志是谁,但终究没敢问,因为公子自己似乎也很解释,他有一半的精神活在臆想的世界中,欧阳晟是这样理解的。

    柴宜哥听说张家的要求如此可怜,很疑惑地说:“这个可以有啊,难道我租给军户土地,他们还敢嫌弃质量?”怎么说柴宜哥都不是狠人,收刮了人家的财产,留一点意头也是好的。

    “他们还想给张驰过继一个儿子,希望此事能得到公子的首肯!”欧阳晟又补充了一句,他觉得这个要求值得斟酌,所以故意把语气压低。

    柴宜哥楞了神,问道:“他们?”

    “张家的旁支,并非宗族,因为张驰无子,一直耿耿于怀!”欧阳晟提到,张驰的堂叔张骥想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张驰,虽然乱了辈分,但在人丁单薄的战乱时代也只好将就了,而且他还希望通过张家的合作表态换得柴宜哥认可张驰养子的身份,这是无上的荣耀,因为郭威马上要当皇帝了。

    “荣耀?”柴宜哥笑了,欧阳晟的嘴角也不自然的牵动,两人的表情值得玩味。张驰无子,但是他老婆有鸿宾楼啊,在耕种不足且税赋骇人的年代,再多的土地也生不出银子,而且在这时代,土地并不是最安全的投资,因为社会动荡过后,这必然是再分配的物权,只有房子是例外的,战乱后除了被焚毁的,新政府总会承认房屋的所有权,所以中国人看重房子,这是个绵亘不绝的信念。

    当然,排除这个因素,显而易见,鸿宾楼的收入是远远超过目前土地产出的,只要赚到钱总会有机会买地。

    “想尽办法从活寡妇手中把鸿宾楼抢走!”柴宜哥嗅到了张骥的意图,很明显,即便人丁单薄但在张家找一个吃奶的孩子未必困难,何必要送其堂叔的儿子,这个养子也许会给张驰送终,但郑玉楠是什么下场就难说了,看起来张家和郑家真的完全撕破脸了。

    用哀兵之策博取柴宜哥的同情,建立不可动摇的养子地位,张骥的打算还是很经济,尤其在张家宗族式微的情况下,这个人无疑更能将这个家族发扬光大。可是,柴宜哥会做好人么,在他授意下去探查鸿宾楼底细的欧阳晟笑容很邪恶啊。

    “先把张家的土地收了,至于过继之事等我回来再说!”吃干抹净方显英雄本色,柴宜哥饶有深意地看了欧阳晟一眼,提醒道:“赞助商,懂么?”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这个词汇,但欧阳晟确实懂了,他不明白柴宜哥究竟算什么领导,似乎好大喜功,似乎深谋远虑,但嗜财如命倒是真的。“他爹原来是卖伞的,商贩出身。”欧阳晟又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理解。

    “公子,郭将军已在城外等候!”郑恩策马领着十来名亲卫护着一辆马车行至府衙门前,柴宜哥看了一眼那马车,见陈安平很不自然地护持在一边,促狭地笑了。

    柴宜哥此次离去的声势就没有刘赟浩大,他驳斥了欧阳晟闭市的建议,低调到连地方上几个县令都不知道他究竟哪天走。这些县令真的很想来觐见公子,打听到了柴宜哥喜欢开会的特点,甚至自发练习开会技巧,可是柴宜哥总以基层工作繁忙为由让他们坚持战斗在第一线。

    “太难了,需要组织的关怀啊!”徐州七县的行政官员都如此感叹,他们在后汉时代一直被邬堡豪强们欺负,刘赟不管,盼来个生猛的,似乎也没打算管他们,甚至要召见土豪头目都不理他们。

    有很多苦想跟组织汇报啊,县令们很无奈。他们并不清楚实际上柴宜哥是担心无间道,毕竟那些长期和邬堡豪强打交道的政府官员不干净,柴宜哥可是暗地里准备清洗运动的,召见这些官员万一走漏风声就不妙了。柴宜哥只想表演出他来徐州只是为了圈钱打酱油的模样,诚然,这个表现已不能用谨慎来形容了,完全就是懦弱。

    他不是个强势的人,靠着郭威的实力才走到这一步,并且乐此不疲。他也好大喜功,希望全城百姓夹道欢送,但是目前残破的徐州即使这般做了也无法达到满意的效果,所以他选择低调离开,不过从他打算搞个建军仪式这样的面子工程就可以看出,他贼心没死。

    军方也没有代表来送行,除了亲卫队长郑恩,其余都被派出去锻炼扫荡军和新军了,但柴宜哥还打着另一重主意,再向郭威借兵,他没把这个想法告诉王延昭等人,怕影响他们的信心,但柴宜哥本身还是不信任自己的一千老兵,在经历过两次颇具运气的军事行动之后,他深深觉得自己不是打仗的材料,所以相信绝对的实力,目前郭威是绝对的实力,所以这大腿他抱定了。至于后期建设,他的目标很明确,军事上他不懂,那就拿钱砸出一支胜利之师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郭崇执拗地劝说下,柴宜哥无奈钻进了冯道的马车。郭崇那尊敬的神态让他很不自然,可是越表现的平易近人越让这位节帅客气,譬如他在柴宜哥的坚持下,在马车上玩了二十把*,结果把从鸿宾楼赌来的钱全输了,而且输得很明显,连冯道都不好意思继续了,柴宜哥只得同意郭节帅下车指挥行军。

    “把陈安平叫来。”柴宜哥的牌瘾似乎一发不可收拾,郑恩立即屁颠屁颠地去绑架陈安平。

    这让冯道很郁闷,柴宜哥为啥不给独处的机会,他可是有很多话要说的,譬如柴宜哥那套减租政策,“应该痛陈侍中,百姓太苦了,连年征战该歇息一下了。”

    在徐州的时候,柴宜哥曾经和冯道交流过,作为比五代众多君主还要出名的臣子,柴宜哥直觉地认为这是个擅长谋划的老狐狸,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他觉得多听听总会有好处,如今手底下只有一个欧阳晟会出鬼点子显然是不够的,而且冯道长期把持着太师,太傅的位置,在全局观念上肯定比欧阳晟更高。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乱世中苟活的冯道并非想象中的纵横家,而是一个爱听故事,做人厚道的老头,就是那种会在老干俱乐部里碰到的品茶下象棋的老爷爷。他总是旁敲侧击地希望柴宜哥能够将土地政策系统地整理出来,似乎他本人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可以交流。

    也许五代君主都信任冯道的原因就在于他不恋权术,只坚持他的文官理念,在军阀的夹缝中尽力施展文官的抱负,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能够成为这时代文官崇敬的对象,从而让每个要建立政权的军阀都需要他,毕竟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是离不开文官的,而冯道就是招徕人的活招牌。

    此时,也许因为柴宜哥的年纪小,冯道想用仁爱的儒学来感化他,如同碎碎念的唐僧,其实面对这样一个仅因骗了刘赟就惭愧的老头,柴宜哥是很愉快的,但他不想跳出来去给郭威的政府指手画脚,就算太公再怎么宠爱他也不行,至少要等到柴荣确立了储君地位再说。

    “缘何会顶撞柴荣呐,明明很谨慎的说。”柴宜哥在听冯道碎碎念的时候却在胡思乱想,当然,他也会扯一些所知道的豪言壮语,譬如拷贝范仲淹等名臣的文句,只不过把话题从经世治国扯到学术研讨上,他更加招架不住,不过冯道很快乐,他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学问”的世家子了。

    这时候陈安平终于戴着不情愿的表情登车解放了柴宜哥。

    “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逃婚吧!”柴宜哥立即点燃八卦的兴趣,这是打断冯道思路的方式,如前所述,冯道其实很喜欢听故事。看到冯道嘎然收声,以趣味盎然的神态关注陈安平时,柴宜哥默默地说了句,老冯,其实我太公是你心仪的君主,你这次骗人是正确的行为。至于陈安平,他就没什么对不起的了,揭这家伙的疮疤已经成了他的乐趣。

    陈安平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当他看到柴宜哥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所护持的马车时就明白公子爷叫他来的目的,可惜,在柴宜哥面前他永远是个小受。

    “在下曾以为郑氏貌丑,心有不甘!”陈安平说,一个很无良的解释,不过柴宜哥表示同意,冯道则哈哈大笑。

    可是她的胞妹活寡妇不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吗,姐妹的差别会如此之大?

    “女大十八变啊!”陈安平苦笑,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捶墙几百遍了,那女子小时候确实丑嘛,谁知道会成美人呢。

    “不过……”陈安平在柴宜哥和冯道的大笑中窘态纰漏,但决定豁出去了。

    此时,徐州城南鸿宾楼外,一身白衣的女子戴着面纱钻进了马车中,马车里还放着一口重重的箱子。

    “赞助商。”她无奈地说出一个自己很陌生的词,检查了一遍自己那身暗藏玄机的衣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紧要银牙道:“去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