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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扫荡(6)

    鼓声隆隆,就在双方阵势已然摆开之际,山丘下乱军阵中走出一个披着两当铠,头目模样的人大声骂阵,无非是恐吓扫荡军已身处绝地,命令交出从耿家堡搜刮的财货。不言自明,这确实系耿家的流民军,而他们也很清楚扫荡军的来路,是故虽然在形式上占据上风,但并未大肆进攻。

    鲁邦和满熊凝视着下方,流民们虽装备简陋,却阵型严整,持白杆枪或木矛成密集的横队,恰好与山丘坡面等量齐观。虽然看不懂这阵型,但乱世人命如草芥,这般人浪似地冲将上来,己方的圆阵恐难以抵挡,就算是骑兵硬冲,恐怕也伤亡不轻。对于鲁邦和满熊来说,此战就算胜了,若是伤亡过重也无颜去见柴宗谊。

    下边的人还在挑衅,满熊正待回应,鲁邦突然道:“为我压阵!”说完,只见坐骑上人影咻地消失,蹿出阵营朝敌阵冲去。一众骑士想要去追,满熊却勒令不动,而是命弓箭手上弦准备。

    此时鲁邦已朝那骂阵的人奔去。没看见马上有人,那人也不知有诈,竟笑嘻嘻地跑过来牵马,

    身后的流民军更是山呼海啸,“马匹已降,人尚不如马呼?”士气大振。

    然而就在那人走到马前,鲁邦却猛然从马腹下翻将出来,竟是个鞍里藏身,斜挂在马的侧面冲出,暗夜之中哪看得仔细。只听一声惨叫,那头目已被鲁邦提了起来借着马力抛起掼在地上,顿时倒毙。

    此时,流民军前锋才如梦初醒,见鲁邦并未返阵,便咒骂着抢了上来,不过即便恼羞成怒,出击的阵型却保持一致。站在坡顶的满熊看得真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耿家堡何人竟练得如此好兵!”

    身陷敌阵之前,鲁邦丝毫不惧,拨马掉头的同时不断弯弓射杀前排流民,幸得对方没有骑兵,箭矢也少,他才如此自如。此时,站在山丘上的士卒见主帅如此勇武,爆发出阵阵欢呼,因遭遇战而被窒息的士气猛地提升起来。

    “骑兵冲锋!”满熊见鲁邦闯阵成功,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很清楚鲁邦的意图,漏夜遭遇狙击,士气低迷,若不能激发斗志,恐怕难以坚守。

    一百余骑在满熊的命令下齐齐朝鲁邦抢去,利箭齐发,跟在鲁邦身后的流民军如同麦子一般被割倒了一片。受此撩拨,底下的人再也经受不住,一声呐喊就冲了上来,几个领军的头目招呼不住,也被裹挟在人浪之中,先前严整的方阵已逐渐崩坏。

    “好了,流民果然是流民!”满熊再松一口气,这才想起当初柴宗谊练方阵时所说的重形不重意,他们当初在汴梁城里横冲直撞也是因形式骇人,如果真的打起硬仗来,恐怕也和这般流民一样乱了阵脚。

    “弩箭,弓手准备!”见到鲁邦已让骑兵分散,满熊举起手臂猛然向下一挥,锣声大作,便听到一阵嗖嗖声,随后下方传来一阵阵惨叫。射过两波弩矢以后,弓手也上前射出最后一波弓矢。此时乱民已经冲到近二十步远的地方,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张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夹杂着咒骂和呐喊如同炼狱的大门打开后冲出来的厉鬼。中箭的人倒下后很快被践踏成了rou泥,满熊虽然经历过汴梁大乱,但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战场。

    冷汗早已湿透了额头,他庆幸自己居然能够保持镇静,如果当初柴宗谊没有强硬地让他去经历郭威军中的兵变,刘子坡大战,夺门后的屠城,他现在哪能站在这里沉着指挥。

    “点火!”恍惚之中满熊一声大喊,早已预备好的柴草球顷刻间被点燃,士卒们用矛柄一推,火球便从斜坡上滚了下去。夜间湿气虽重,但浇了火油的柴草燃得飞快,在滚动的过程中越来越大,冲起来的火焰将来攻的人流乱作一团,被烧着的呼天抢地,没烧着的匆忙躲避,自相践踏。

    就在这狭窄的山丘坡面上,被点燃的生命,噼啪的灼烧声,人rou的焦糊味,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听觉、嗅觉,满熊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强忍着没有呕出酸水来。

    “骑兵冲锋!”满熊再次嘶吼。

    剩余的百名骑兵从圆阵中留出的甬道里冲了出来,一到坡口就提速,沿着火球滚开的通道,冲了下去。与此同时,坡下被鲁邦分散的骑兵也从两侧斜刺里杀出,犹如在沸水中倾入了三注滚油,绞杀着已经溃乱的敌军。

    “列阵!”在满熊的命令中,倚靠车马结成圆阵的士卒也抬枪而出,列成了横队。抬眼看着下方战事,满熊拿不定注意,此刻是否让步卒出击。

    山丘之下,鲁邦所率的骑兵却是打老了仗的,不断地横冲,砍倒射死敌方脱离阵型的人,同时把那些已经快被吓疯了的乱民往后面还能保持秩序的敌阵上驱赶。惨叫声,呼救声,倒在骨头被折断的声响汇成了令人崩溃的死亡交响曲。

    耿舍儿抓着手中的哨棒,紧盯着前方战场,被骑兵斩杀的手下让他心疼的抽搐,然而山丘顶上的步卒却只列阵而不出击又让他着急,手指捏在哨棒上已然发白,暗道:小弟耿六连刀子都没亮就被摔成了一滩rou泥,今天给足了那外姓人面子,也该撤了。不管这一仗打完会出现什么状况,要是手底下一点人都没有了,将来在耿家还有什么地位。自己当rou包子到了这个份上,狗不肯下来追也怪不得某家。

    “前队出击!”看到骑兵越冲越远,满熊再也按捺不住,他确实担心步卒的战斗力,毕竟和骑兵相比算是新兵蛋、子,就算这段时间不停地训练打仗,但都没有遇到如今这等残酷的阵势,可是眼见着骑兵已经将对方阵势冲垮,此时不让步卒上去补刀子怎也说不过去。

    “他奶奶的,终于动了!”耿舍尔见坡顶阵中的步卒方阵开始向下移动,忙不迭地将二头领耿安拉了过来,“让后边的兄弟们掉头赶紧撤,这乱子该那外姓人收拾了!”一边喊,一边心疼自己死的私兵,心说这次不去哭个功劳出来就再不信耿了。

    这时,突然听到阵中欢呼,耿舍尔转头看去,刚刚从坡顶出击的步卒阵型一乱,倒下了十来个,不知从哪来的弓箭正射向他们。

    “贼厮鸟,这外姓人果然有点门道,老子定要讨些大长弓来!”耿舍儿一面说,又拉住了耿安,“让弟兄们先稳住,看清情势再说!”

    “不撤了?”耿安有些担心,“万一那些骑兵冲将过来,只怕收拾不住阵型,几波箭雨也未必奈何得了那些步卒,你看他们穿的是些啥。”

    “啊呸!”耿舍儿怒道:“已经白死了好些人,这会儿有了转机还撤个屁,等那外姓人上来,俺们再跟着上,总之耿家的人要建功也是我耿舍儿,如果老子顶在这,那外姓人终究没能抗上来,那微山湖就得归咱家,如此血功,拼死一半人耿家也得念我一个忠勇!”

    说得热闹,见耿安犹自不解,耿舍尔皱眉道,“不动如山你个蠢材,姓陆的这番箭必然让官军转移注意力,我们这厢压力小了就缩着看热闹,若是姓陆的冲上来,就跟上去咬一口,说什么也挣点功劳。要是姓陆的冲不上来,撤也来得及,本来就是让我们当rou包子,到了最后才走,也算是个苦劳。”

    话说到这个点上,耿安也不管真听懂了没有,光是耿舍尔那一大滩口水就值得拍个马屁,可就在他要歌功颂德之际,战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满熊诚如柴宗谊所断言的谨慎,刚才被弓箭偷袭后就立即响哨回转将旗,方阵慢慢变成圆阵,中箭的伤兵全都移在了内里,慢慢收缩,长枪层层外露,内层盾牌高举,就像一个仙人球一样又撤回了本阵。

    见到变阵成功,满熊长出一口气,“果然不敢让步卒出击啊,幸得训练有素还知道临危变阵,耿家也不愧是第一邬堡,乱军竟如此厉害!”不过那弓箭究竟从哪里射来的,看其发射速度不似弩箭,但这射程未免可怕,且幸步卒铠甲精良,损失不大。只是眼见着骑兵已经快冲垮对方阵型,但步卒不能跟上,努力只怕要付诸东流。想到这里,满熊又痛恨自己的犹豫起来,怕有损伤就不该打仗啊,只是此时再让步卒出动已然不智了。

    “传令,让骑兵回撤!”满熊苦笑,鲁邦的冲击被自己给耽误了,这是两人搭档以来最大的失误,也许早点让步卒出击,底下的乱军早就破掉了,现在只怕要和最初一样死守。

    这时候同样郁闷的还有耿舍儿,坡上的步卒回了本阵,他就开始跳脚了,“直娘贼,TM缩卵了,哪个憨货在领兵,还他娘是官军,如此龟蛋!”骂归骂,他身旁的耿安却是急了,“哥哥,赶紧撤吧,骑兵冲将过来哪还抵挡得住?”不用说,这支当rou包的流民军此时早就被杀破了胆子,刚才飞来的箭雨虽然阻延了对方的步卒,可暗夜里的骑兵岂是弓箭能阻挡的,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大长弓虽然厉害,可也不能无休止地射,此时若没有生力军上来,这支rou包子自己就要散掉。

    “没想到徐州军还有如此沉稳的人。”这时陆飞轻骑已到耿舍儿阵中,而阵营之后,一个更大的骷髅旗下,精干的士卒正向前线靠近,有别于耿家的私兵,这些人的脸上都有浓烈的肃杀之气,只是让耿舍儿失望的是,来的人毕竟太少了,显然就是刚才的长弓手。

    眼见着对方的骑兵仍然没有回撤的意图,而己方的阵线一退再退,耿舍儿就算对陆飞有千般不满此刻也是眼珠凸出,哑声道:“援军呢?”只差要大声喊老子不干了。

    陆飞只是微笑,“还不到全军出击的时候啊!”一边说,一边肆意跟上的弓手朝前线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