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大清洗（下）
公元一八九年，东汉中平六年，十月底。 洛阳城。 刘辨修建的忠烈祠，位于辟雍（即太学）以东，主殿坐北面南，殿外石阶高达十丈，有阶六十六槛，阶下则有一宽阔的广场，东西约四百步，南北约二百五十步。广场外并未修建围墙，于是更显得气势恢宏。其磅礴与庄严绝不下于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只是眼下还未完工。 洛阳局势未稳，百姓堪堪果腹，刘辨自然不敢加大百姓的压力，反而是通过修建祠堂，给予自愿参与修建的民工以丰厚的酬劳，用后世的话来说，也算是暂时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不过修建的主体还是军队，确切的说，是裁汰下来的一些弱旅。 刘辨并非好大喜功之人，便未严格规定竣工日期，算是给了修建者极大地宽松，不过还是没有人敢懈怠。 所以眼下，虽然还没有完工，但主体已经建成。 这日，忠烈祠外广场上，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就连附近一些民家的屋顶之上以及大树上也堆满了人。 看，那几户人家已经在哭爹喊娘，为什么？因为木质结构为主体的房子被压垮了啊。还好，很快就有兵士帮助修建，这几户人家才不再生气。 还有几颗瘦树被生生的压垮了，在一旁维持秩序的新北军士兵赶紧疏散附近的人群，对伤者进行救治，还有一位小校模样的军官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说：“尔等虽然心切，也须注意安全啊！” 你道这些百姓心切什么？往两侧墙上观望便知。 只见一排排墙壁上，挂满了告示，好在告示都挂得比较高，不然恐怕早就让观望的百姓给撕扯坏了。 他们倒不会有心撕扯，只是人挤人、人堆人的，那里管得住。 其实这些百姓大多并不识字，所以告示之下有人反复的高声念着：“……治礼郎张丑，勾连董卓，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祸国殃民，夷三族……太仓令丞华安，附从何进，交通反贼，纵兵劫掠，坑害百姓，霸占农田，夷三族……祠祀丞程不究……夷三族……” 原来今日是“问斩大会”，刘辨特意公告全城，邀所有百姓前来“观礼”。这次“大问斩”于史书上，称之为“初平问斩”。 石阶之顶，忠烈祠正殿檐下。刘辨在典韦、许褚、夏侯渊、夏侯惇及一部分羽林卫的簇拥下，面南未立。其下，百官按品级由高到低排成两行，刘辨左手为文官，右手为武官。 再往下，则是一排军士，军士高举白旗，白旗之上，绣有“剪除乱党、以靖国威”、“忠烈祠外，儆恶锄jian”等标语。 执旗手之下，则是一排侩子手，侩子手个个五大三粗，彪悍异常。 侩子手左侧聚拢了数百军士，军士旁则跪满了一干人犯，人犯中有参与逼宫、弹劾及非议变革的一众官员，也有搅乱城内治安的一众家丁，还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匪盗、兵痞，张丑、华安、程不究、杨二等正在其中。 再往下则有堆积如山的竹简、绢书，全是那些官员与何进、董卓通谋的书信。 刘辨没有想到此事会在百姓中造成如此大的反响，这架势完全不下于国庆节天安门升国旗时的盛况。好在刘辨派来维持秩序的兵士极多，否则若发生踩踏事件，那就不美了。 前来围观的，也不乏妇女儿童，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将早将老弱妇孺与青壮男性分开了，比起男性那边，妇女这边显得安生多了，虽然也有年轻女子叽叽喳喳个不停，但总体而言还算有秩序，拥挤之下起码没有发生推搡。 叽叽喳喳的人当中就包括赵雨，那赵雨依然和蔡琰及红衣少女一道。其实本来蔡邕是反对她们来的，不过有了赵雨这个鬼灵精，三女还是偷跑了出来。 幸在刘辨与三女隔得极远，否则三人恐怕早就认出刘辨这个“轻薄浪子”来了。 只听赵雨道：“你们能看清陛下长得什么样吗？” 蔡琰摇摇头。 红衣少女道：“只是依稀能看见身影，的确挺拔伟岸。” 蔡琰却道：“不过陛下此次杀罚过大，恐有伤天和啊！” 蔡琰说得极小声，但因为拥挤，仍是被旁边的一些妇女听到。 那些妇女怒瞪蔡琰一眼，有人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非议陛下！那些人那个不该千刀万剐，陛下当真是杀得好！” “就是，就是，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莫非也和反贼有勾结吗？” 有人作势要喊来士卒抓捕三女，气得赵雨大怒，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怒道：“休得胡言！我等也恨那些反贼入骨！” 那些妇女见到赵雨满面威势，又看看三女的服饰，知道惹不起，遂不再做声。 蔡琰暗叹了一口气，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忍。 红衣少女却道：“琰jiejie，这次虽然会诛杀很多人，但刚才告示上也写得很清楚了，这些人罪证确凿，的确死有余辜。而如那尚书周奂等人，虽然非议改革朝制、弹劾功臣，但并未与何进、董卓等勾结，也未参与搅乱治安，所以陛下并未深究，真正被处斩的，毕竟还是那些别有用心，祸国殃民之徒。” 蔡琰道：“话虽如此，只是夷灭三族，牵涉太大，如那些幼童、妇女，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雨闻言却道：“琰jiejie你好迂腐，陛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于妇孺，陛下只是将他们打为官奴，好歹保住了性命啊！” 红衣少女闻言连连点头。 蔡琰却依然有些不忍。 三名少女毕竟多少都与朝中显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消息倒是颇为灵通。一旁本来对她们义愤填膺的众妇女，倒也老实下来，倾耳偷听。 不说下边的人群，刘辨等已经开始了“问斩大会”。 本来应该由宦官主持仪式，不过阉人那公鸭般的嗓音实在教人恶心，所以刘辨特意在众卿之中，精心挑选了嗓门大的人，不过张飞、许褚等莽汉虽有大嗓子，但语无伦次，也不适合做“主持人”，选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让曹cao来，起码曹cao虽然长得矮小，但毕竟允文允武，又是诗人，“主持节目”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曹cao来到一个“大漏斗”面前，往细端的窟窿里望了望，不明白为什么刘辨要求他对着这个说话，不过毕竟圣明难违，曹cao只得老实遵从。 其实刘辨也是没有办法，毕竟那时候没有扩音器，刘辨无奈，只得令铁匠打造了一个“大漏斗”，其实就是个没有导电功能的大喇叭，能稍微提高一点点声响也是好的。 好在百姓们见“仪式”即将开始，全都屏气凝神，一时间广场之上竟十分安静起来。 曹cao鼓足力气，要命的喊道：“天子圣明，特于忠烈祠前举行问斩大会，乃是要于洛阳万民面前，弘扬忠义，儆恶锄jian！ 今众逆贼已然伏罪，本当早日斩首。然天子英明，特令将一众叛逆押赴忠烈祠，乃是欲于万民面前，数其罪恶，以正视听！万民之中，如有被这些反贼欺压过的，大可放心伸张，天子必为尔等做主。” 这简陋的“扩音器”实在没什么效果，反而让曹cao身后的人感觉声音变小了，不过阶下的百姓总算能勉强听清。 一众百姓闻之，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广场上顿时一片嘈杂。 自有兵士鸣金，示意百姓安静。 曹cao又道：“天子所以将这一众叛逆押解于此，便是要令万民知其罪恶，然而这些叛逆平日作恶多端，或有罪行尚不为廷尉府所知，尔等若能揭发其罪恶，便如同为国立功。天子有令，能检举叛逆罪恶者，赏钱一贯！” 曹cao说完，刘辨亲自说道：“你等且放心，朕说到做到，只要你等能揭发罪恶，又有证据证明，朕必有赏赐，一条罪状便是钱一贯，十条罪状便是钱十贯。不过，他人已经检举过的，就不可再重复，重复者不予赏赐。” 刘辨财大气粗，那灵帝与董卓搜刮的钱财何止是堆积如山，每人区区一贯钱也无非是几十万贯，刘辨不在乎，更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加强大汉政府的公信力，何乐而不为。 众人闻言，已经高呼起万岁来。 待鸣金之声响起，广场再次回复安静。却有一员士兵发问：“陛下，我等士卒揭发，可有赏赐？” 刘辨满意的望了一眼该士卒，亢然答道：“赏！一般有赏！”其实该士兵是刘辨等人安排的，毕竟一般百姓惧怕天威，哪敢在这种场合发言，刘辨为调动百姓及士卒的积极性与勇气，才特意安排下这么一个“卧底”的。 于是众人再次高呼万岁。 刘辨见众人情绪已被调起，遂示意曹cao开始。 曹cao吼了一阵，嗓音有点走形了，仍卖力高呼道：“带张丑！” 顿时，军鼓擂响，一队甲士将张丑及其族人带至侩子手身下跪倒。 曹cao开始念张丑罪恶：“初平元年三月二十日，张丑与何进暗通书信，阴谋废立……四月十四日，张丑贿赂董卓，除治礼郎之位，此后素与董逆交通，阴谋陷害大臣……十月四日，张丑暗通书信与董卓，阴谋搅乱洛阳治安，迎董卓东来……” 洋洋洒洒数十条罪状，曹cao念完，早已嗓门沙哑，刘辨遂令赵云暂代。 人群中，赵雨望见赵云，一阵激动，自然被蔡琰等取笑，也被身旁的一帮妇人所羡慕。 赵云中气十足，向人群道：“此人罪大恶极，合该株连九族，然陛下仁慈，不忍多害无辜，遂止夷其三族。你等之中，若有被张丑欺压过的，此时正可伸张，陛下自为尔等做主。” 众百姓中，虽有对张丑恨之入骨的，却皆唯唯诺诺，不敢出言。 又到了刘辨安排的“卧底”出场的时候了。只见人群中，挤出一名老者，众士兵赶紧扶住，老者颤巍巍地跪下。 一旁有识得老者的百姓指指点点：“看啊，那是杨老头，杨老头他疯了吧？该不会真的相信陛下的话了吧？ 一旁有人反驳道：“话不可这么说，陛下虽然年轻，可是个神仙一样的大善人呢？那次何进叛乱，陛下见我等凄苦，可是向我等跪下了呢。” 又有一人假装“睿智”，摸了摸凌乱胡须，深沉的说道：“杨老头上去试试也好，如果陛下说话算话，我等也可以挣上一笔钱财了。” 不说他人议论纷纷，杨老头跪下后，哭诉道：“陛下，草民本有一长女，年方二八，却教张丑狗贼给强抢了去，想要添作小妾，小女誓死不从，便被张丑活活打死了。草民还有一幼女，年方二七，生得和长女十分相似，被张丑得知，又给抢了去，请陛下做主啊！” 刘辨听完，问道：“可有证明？” 话音刚落，人群中挤出一个年轻人高声道：“陛下，小人可以作证！” 一旁有人识得，连忙“解说”：“看，那是方二愣子。” 方二愣子跪倒，高呼道：“陛下，小人知道此事，很多人都知道此事，这事发生在董卓还在洛阳的时候呢。” 说完还回头指指点点，说道：“那，那个江大傻，张小黑也知道此事。” 方二愣子刚说完，人犯当中传来一声疾呼，正是一个凄惨的女音：“爹！女儿在此啊，爹！” 原来说话的正是杨老头的幼女。 刘辨赶紧示意甲士为女子解开绑缚，女子跑下石阶，扑到杨老头怀中，一对父女顿时痛哭不止。 刘辨遂高声道：“赏老人家钱两贯，年轻人钱一贯，那女子也赏钱一贯。” 自有兵士将钱塞到三人怀中，三人遂回归人群。 百姓中却炸开了锅：“是真的啊！原来证人也有赏啊！” “连被害的人也有赏呢！” “真是太好了！”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嘈杂之音一时便成了震天的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卧底”演出成功，百姓们也开始相信刘辨，于是纷纷有人揭发，揭发者自然都得到了赏赐，欢喜而去。 于是这次血腥的“大问斩”，竟然变成了一场“大赏赐”。 事后统计起来，刘辨不禁懊恼不已，原来赏出去的钱，竟然比预期高出数百倍。 而这次大清洗，被处斩的人数，高达数万人，只是洛阳百姓竟没有感到残酷。 刘辨担心此事被士人称为第三次党锢之祸，最终证明，只是刘辨多余的担心。 此事传遍天下，凡有忠义之心的志士，无不拍案叫好！ 而刘辨清除了这些朝中毒瘤，变法的阻力顿时也小了不少。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P.S.】不好意思，昨天身体很不舒服，看着电脑就想吐，所以断更了一天。往后会从字数上补回来。 （第六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