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闻匪计思谋翻身
心思想通,转头叫出钱士锋和赵禹道:“告诉兄弟们,今晚安睡,行动作罢!” 赵禹大讶,问道:“为什么?!” 刘涌笑笑:“既然明天不再需要与萧城匪兵死磕,那么,我们有的是机会除jian惩恶,不急在这一时!”顿了下道,“嘱兄弟们各自把那些焰硝分包了带在身上,莫露痕迹,也要注意慎防明火……那些东西我们兴许还有用!” ————————— 连风势也消减下来。 一场在傍晚酝酿的夜半绝杀,就这样又在夏风徐拂中消弥无形了。 刘涌一觉醒来,看到自己露出帐外的绔管上还沾湿着不少露水。 有点焦糊的煮饭香味传进鼻子里,又是新的一天了。 刘涌翻身起来,出帐深吸了口气。 军营中喧闹起来,军士们用过早饭,左厢的人忙着到大营边上去牵动重车,整合归军,各营都忙着拔营,整合辎重。 都整顿完毕,鼓点号角一通乱响,在大帐校尉喝令下,刘涌一屯整队,穿营出征。 他们毕竟是昨天刚刚被任命的,名号吓死人的先锋。不管前方有没有仗要打,行军时总是要走在最前面的。 这一路上也省去了割草之苦。事实上今天可以顺利进萧城,据探报说粮草无忧,连左厢的兄弟们也没有再出去搜割草料。 李金也许是挂心着匪踪,着大军急速行进,哪里还有功夫关心割草这种事。 果不其然,军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畅行进了萧城。 城中三老来犒军,大叙匪类劫掠之苦,多亏李将军神武,匪军望风而遁云云。那些匪徒连很多劫掠的财物都还没来得及搬走,三老们便都拿来敬献给诸位军将,李金等高阶将士们苦辞几句,老大不情愿地收下了。 刘涌一部作为先锋,大摇大摆地率先进了萧城。手下兄弟们自从知道了义帝还心系着他们,一个个恢复了不少神气,加上马匹装备都齐整了不少,番号听起来也不得了,所以人数虽少,但对着其他部曲兵卒的时候,脸上却总能隐隐有着些得意。就差在身上贴个招牌,写上一句我们有秘密,就不告诉你了。 萧县是秦所设的县,萧城历史很久,早先此地荒芜萧条,被称为藁城,后来改名叫了萧城,在这城里任职的贵族便以萧为姓,成为萧姓人士的祖先。可以确定那现居汉中的刘邦死党萧何同志的祖籍便是这里。萧城距离彭城极近,是彭城西侧门户。项羽大军入彭城,人马未歇,萧城有事,便马上派兵来剿,足见西楚对萧城的重视。 刘涌想来也觉得奇怪,这些匪兵的行为也真的不能以常情测度。项羽大名威震天下,他刚刚返回彭城,这些匪徒竟然不知道轻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也真可谓胆大妄为。然而这样的莽夫却可以拿下萧城,战斗力又有点强得过头。 城中到处是焚烧过的焦炭痕迹,木梁屋顶上还不时见到支楞着的箭杆,看得出来这里确实刚刚发生过战乱。 刘涌再想,从他听说匪军攻下萧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是第四天,也就是说匪兵们在这萧城里面安安稳稳地住了三天,这不太像是流寇的行事作风,可能是他们搜刮地太仔细了吧。但他们消消停停地在城里呆了三天,临到要逃跑时,却又没来得及拿走自己抢的东西,真是奇哉怪也。 所以萧城里面粮草还算充足,李金下令开仓犒军,同时还报彭城,萧县已经光复,大家好好吃饭。 看着一切妥当,刘涌也稍感安心。 李金可能有带着军队到萧县里面耀武扬威的意思,加上这剿匪军总共也就三千人,尽数被他拉进了县城。各侯各厢自找地方先且安顿,把个城里街上塞得到处是顶盔戴甲的士兵,四处吆喝哄叫声不停,没有半点威武文明之师的样子。城里百姓各自cao持,领粮出食水,一如匪兵又至,忙得四脚朝天,叫苦不迭。 刘涌勒禁着本部安稳待着,不要扰民。叫来钱士锋,着他再到尤松那里打个晃晃,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从李金急着往萧城猛赶的情况看来,李金大概不会愿意就此宣告剿匪结束,打道回去,应该还是希望能抓得住一点匪兵的尾巴的。 依正常行军速度赶,今天大军也必至萧城,李金却催逼猛进,这刚刚入了巳时,军士们已经都在萧城里面拎着刁斗吃饭了。 刘涌抬眼看向城外云雾缭绕的郁郁青山,据说便是匪徒窜了入去的凤凰山。那么如果李金打算入山剿匪的话……刘涌微眯了眼睛,山里可是很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 钱士锋答应去了,刘涌扯扯甲内襦衣,正待寻些水来解渴,却忽又听到传令声自街口处声声唤来,刘涌不禁抬头来看。 稍远处的士兵们已经呼啦啦地开始站起来,收拾东西。 刘涌正自讶异,一骑已经弛到稍近处,对着一队正也抬头迷糊观望的士卒喊道:“中郎将军有令,于凤凰山中发现匪踪,着右厢各卒各屯出北门集阵,待命出剿!” 刘涌一怔:又找到土匪了?转念想,是在山中,是溃散了未及逃去的匪众吗? 正想询问,那骑军官已经奔将过来,喝道:“可是先锋别部?” 刘涌吸气,暗道区区溃匪,如果着自己为先锋,那倒真成了个捡功劳的活计,应道:“先锋别部刘涌,敢问上官何令?” “着汝部于城中坚守,不得擅离,速至东城门楼处,向右敷朱国回报,以待军令!” 刘涌稍稍迷惑,骑士已经又飞驰而去,寻那下一营的军卒了。 城中士兵都开始起身整队,吆喝声不断,一团嘈杂,刘涌看向周边,已经有士官领着兵卒开始小跑行进。 赵禹凑了上来,对刘涌说:“李金搞什么?让我们先锋守城?” 刘涌笑下:“他们要去追剿溃军,打不了什么硬仗,自然不想我们占了军功。” 赵禹又是几声骂。 刘涌心系着钱士锋,怕他折回来找不见人,望向钱士锋离去的方向,有心等他回来。 却看到一骑从那中军方向缓行而来,走至这边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刘涌。 刘涌抬头看去,正与那人对上眼睛。此人尖嘴鹰目,身体极为粗壮,一看便是颇历战阵的模样,刘涌印象中好像在李金帐里看见过。这人粗声问道:“你就是刘涌?” 刘涌看他一副军官模样,问得无礼,直视着此人,点了点头。 “我是李将军帐下右敷朱国,李将军着我与你一同守城,你招呼下自己手下,便在此地听命,稍后我会遣人告知你该做什么!”说完不理刘涌,勒马去了。 刘涌哑然,他不知道右敷算是个什么职位,但显然朱国是把自己当作他的领导了。自己这个先锋别部的头头,还真是作得有名无实。 匪兵已溃出城,城中自然没什么好守的,李金留朱国下来,怕是监视于他的意思更多,李金显然已经把工作重心都放到剿匪上了,一时之间,想必也无暇奈何他。 街上人来人去,川流不息,刘涌既得暂时清静,想收心休憩一下,却停到身后一声喊:“刘涌哥哥!” 听来是娇俏女声,刘涌讶异,这时代怎会有人这样叫他? 扭头望去,竟是在彭城时候酒楼里遇见的女扮男装的女子,如今仍是一副士子装束,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刘涌诧异,怎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讶道:“孙家……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女孩腾步上前,喜道:“真的是你!那天我和阿爷知道你在义帝府上任职,第二天就到义帝府上寻你,才知道你已经调到军营了,阿爷急着赶路,再不让我去找你,非要等下次路过彭城的时候再说,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女孩深衣明显沾了些泥痕土迹,想必在这匪寇扰乱的地方,多少有些狼狈。面色却仍是打理地极净,甚而淡扫娥眉,樱唇无丹自朱,正是怀春年纪,想是不肯怠慢了自己的形象。 在大男人堆里疲混了一昼夜,一身汗腥,骤然见到这么个清丽人物,刘涌不免叹句秀色宜人,也咧嘴笑起,正待答话,听得女孩身后一人喊道:“雨儿!” 刘涌看去,正是那位老伯孙正。 孙正看到刘涌,也是一怔,随即欣喜,快步上前叫了声义士。 接着扫眼看向自己女儿,眼神微一幽深。看看刘涌一身甲胄,恍然对刘涌道:“义士到此,也是随西楚大军而来吗?” 刘涌应了,孙正看看刘涌身侧,士卒军备严整,马匹成排,猜刘涌颇有地位,更是起敬,自述道:“老朽行商走到萧县,不料却被攻入萧县的匪兵困住了,迁延了这么多天,竟得以见到义士,实在有幸有幸!”接着转向身旁女儿道:“雨儿!商队就要起行,你赶快回车里去!” 刘涌知道孙正是不愿意自己这个叫做雨儿的女孩子在外与人交接。不过这位雨儿竟能在纷乱人群中,只凭一个背影就认出自己来,刘涌觉得颇有些意味。 孙雨眉头微蹩,显然很不乐意,孙正再催,孙雨低首晃开。 刘涌自知仍在局中,对儿女情事也不想太多牵扯。看孙正身后道上也有数匹牛马拉着的大车正在缓缓行走,应道:“孙老伯这是要出城离开了吗?” 孙正正在回头望向自己的车队,顺便也盯了盯缓缓走向车队的女儿。刘涌顺着孙正目光看去,车队旁倒有不少精壮汉子,也有几人牵着马,腰上还挎着剑,想来是在孙正商队里面作护卫的。齐国复国后,开了民间兵器之禁,商队也因此才敢于长途跋涉,行走各方,但如此一来,匪人强盗也同样凶悍多了,商队中不得不配上不少剑士以护卫安全,至少也有个壮胆的作用。 孙正听到刘涌问起,回转点头道:“前日里一到萧县,就被匪兵掳了,整队人马都给撵到了城里,原以为这次凶险,命且不保,结果昨天那帮匪兵连夜撤出了萧城。虽然明白知道他们是走了,但是夜**险,老朽也不敢趁夜逃去,听说西楚大军要到,就一直等到大军入城,我们这才打算赶紧离去!” 接着孙正又上下把刘涌看了看,迟疑道:“义士戎装来剿匪,如今匪兵逸去,我听那街道上的军官吆喝,说是又要出城了……这是要去追击匪军吗?” 刘涌随口应道:“当是如此吧。” 孙正却眼中忧色一闪,左右瞧瞧,下了决心般走近刘涌道:“义士,老朽昨日在城中,倒是听到一个消息,事关西楚剿匪大军,本来想着这是西楚国内的事情,我一个齐国贱商自然没必要多嘴去报,但如今义士竟在军中,老朽若再隐而不说,便是有负义士了……” 刘涌愣怔,看向孙正,不晓得孙正所知何事。 孙正咳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低声对刘涌说:“攻入萧县的这帮匪兵,此次撤出萧县是假,要设伏大创西楚军队才是真!” 刘涌吸气,盯着孙正道:“老伯何以如此说?” 孙正点头道:“义士听我细说,前日里老朽商队被驱赶进了萧县城中,那匪首来查时,见我们是商队,第一件事却是询问老朽来处,老朽不敢瞒报,说出博阳名字之后,竟然就没有受到更多的恶待,我的财货是被拿去了大半,但还留了一部分于我,按他们的话说,拿的那叫征用,也没有对我们作杀伤侵扰。到了晚上,有兵丁沿街搜酒,各家撞开,有酒的都要交出去,搜到我们商队时,却格外的客气,只是询问有没有存酒。老朽队中有酒,哪敢不予,便拿出献上,兵丁却叫我自行送去县府。可那匪首所在的县府怎么想也是龙潭虎xue,哪里是能随便去得的,老朽不愿意让手下年青人冒险,估摸着自己年岁大了,人们多少要敬上几分,人同此情,哪怕是乱匪,大概也不至于例外,于是就自己拎了酒去给那匪首送去。” 刘涌细细听着,却越听越奇怪,这帮土匪的行径哪里像是土匪,作为土匪竟然还会顾及“国际关系”,在搜掠东西时候区分对待,对“外商”还不多加sao扰?再加上他入城时候就思忖到的,这些匪兵的古怪行径,刘涌越发觉得这帮土匪不像是简单货色。
孙正续道:“匪兵霸据的县府倒是守的不严,听说我给他们‘将军’送酒,也就放我进去了,里面果然酒气不小,还有人高声谈话,老朽也不是故意要听,只是那堂门关着,外面也没有兵丁侍候,老朽在堂门前一时惶惧,既不知道问谁,也不敢轻易敲门,却正好听到了些他们的谈话!” 刘涌看着孙正,等着听他那隔门得来的消息。 孙正咽了下口水,道:“那里面至少三个人,似是密谋,又粗声大气,道明日将在凤凰山陡山口燃烟引诱上国大军,待上国军队进入山口围剿时以火攻之,而他们的主力将埋伏在虎山脚下,趁主力离城时再返回攻城,其后还要到北门截堵逃回的散兵,想要一举把楚军全歼呢!他们甚至知道这次剿匪楚军主将的姓名,料定这个将军是个贪功冒进的莽撞人,一定会中计入了埋伏的!” 刘涌听得惊疑不已,依孙正的说法,匪兵们不但对剿匪军的情报了如指掌,还立志要全歼剿匪军?! 到底谁是匪,谁是剿匪的,正经的老鼠怕猫,纯属谣传了…… 心中奇怪之极,这帮匪众怎的如此大胆? 当下道:“老伯就没想着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那个的剿匪将军?” 孙正摇头:“义士,这本是楚国的事情,老朽只是齐国商贩,只求商队一众人性命安全,多的事情顾不得,如今趁着事态还稳当,赶紧逃去才是。这消息我是听来了,但那帮匪兵会不会真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万一报信有误,还要怕再惹出什么祸事来。这是看到义士在这里,不然对这事情我绝不会对另外一个人多嘴。” 身边已经渐渐静下,大军差不多都拉出城外去了,刘涌心思飘乎,念道如果孙正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剿匪军此去只怕要凶多吉少。 自己该怎么办? 正想间,钱士锋却也回来了,看到刘涌和孙正两人谈话,站在一侧没有上前。 刘涌看到钱士锋,自思正有事要问钱士锋,向孙正告罪,孙正点头道:“老朽所知,不过如是,尽数都告诉义士了,我观楚国大军都已出城,义士却未动,是否是要留下守城?” 刘涌点头称是,孙正看看刘涌身后的人又道:“我不知道同与义士守城兵士还有多少,但如果只有义士这些人,依那匪兵的兵力,如果真的要以主力攻城,这城定然危如累卵,义士可要慎思妥行啊!” 刘涌何尝不在想这个问题,孙正拱手道:“老朽是不多言了,这就赶紧出城避祸,义士神武,却也要保重啊!”说完便要告辞,刘涌心中挂事,告谢别过,便来问钱士锋。 劈头第一句是:“有问守城的朱国有多少兵吗?” 钱士锋一怔,擦擦汗道:“老大你又没安排问这个,还好我真的问了,朱国被安排和我们一起守城,他手下也大概就百五十人的样子。” 刘涌吸了口气,没错,以他和朱国这么点人,匪兵如果主力来攻,这萧城是定然守不住的。 李金已经率军出城,与孙正所说的匪谋若合符节,那些匪兵十之八九是真的做了安排。李金如此轻易中计,战败也许就在眼前。 刘涌前世的不多的腹黑经验作祟,他立时想到的却是,李金终于犯下了大错! 上级犯错,一般是极难被下级知晓的,然而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竟从孙正的口中清白地看到了李金的错误! 刘涌眼睛不自禁地微眯起来,周身也开始兴奋,如果不能准确地抓住李金的这一错误,打一个翻身仗,彻底清除李金,同时让自己手下兄弟翻身,岂不白费了自己两世为人? 刘涌周身兴奋起来,静神宁气独自沉思,逐渐把全盘计划在脑中编织起来,再推衍数遍,自思尚算妥当。时间紧迫,当下拿定主意,转身拉了匹马来。 他要去找朱国。 消息还是要告诉朱国的,他需要朱国支持自己的行动,别给自己添乱。他没有功夫跟朱国耗。他要自由行动,朱国显然是第一关。 刚一上马,却看到一员兵士小跑过来,喝道:“先锋别部刘涌何在?” 刘涌勒过马缰,问:“我就是,什么事?” “朱右敷令你带手下士卒,随我去领守城军械!” 他喊的声音不小,刘涌手下们都听到了,个个奇怪起来,赵禹更是当即骂出声来,对他道:“这是哪门子事情?那些连梃羊石都是更卒城役负责搬去城上去的,怎么又叫我们去做苦力?!” 有几个兄弟们也跟着吆喝。 刘涌倒是没空跟朱国计较该谁搬东西,缓声道:“现下确有急事!朱右敷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这兵士眼睛一瞪,也颇有乃主的腔调,道:“右敷明令,你屯中所有人,必须同时全部,随我去搬领器械,不得有误!你不能自专行走!” 刘涌手下自从昨晚之后,脾气个个变大了很多,如今见一个小兵对刘涌无礼,纷纷呜吼叫嚷。那兵士昂然而立,趾头要翘破鞋子,倒不怯场。 刘涌合上眼睛沉下气,翻身下马,走近这士兵,微向右偏扬了下下巴。 士兵微怔了怔,才理解刘涌是让他带路,口中嗤了一声便待转身。 刘涌骤然前探,擒臂勒肩将士兵左掣,右腿已经设绊。士兵毫无防备,一声惊呼,两腿翻滚腾空,嘭嗵一声重重侧摔地上,嘴巴冲进不少土。 刘涌闪电入手,绕他胳臂狠狠一压,这士兵又发一声痛叫,屁股已经被刘涌膝盖顶住。 抬左手掀飞了他的兜鍪,照脑袋拍上一巴掌,刘涌喝道:“军情紧急!你小子要是耽误了大事,祸害一军,担待得起吗?!快说朱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