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新燕啄春泥(20)
她不做声。 也许,的确还是有点生气吧。 有些像很多年前她想要脱鞋下河去濯足,他不肯,她便借故恼了他半晚上一样,竟然是那种恃宠生骄般的生气。 就是明明没有什么事,可是因为知道有个人执着地爱着你,宠着你,所以偶尔就想跟他闹闹小脾气,使使小性儿,换取他更多的宠爱。 当然,这次又还是严肃一点。 除去她还没有打算接纳他,她不想进燕王府,还因为总觉得被李锭封的这个王位,让她觉得憋屈。 他不该受李锭那种人掣肘的。 这是她的结。 “那,将来就让羲儿做皇后可好?”他揽着她,温声说。 “我才不稀罕……” 她低语着,语气里却不觉透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昵。 他扬唇,轻轻扭头,亲吻她的脸颊。察觉到唇下的凝脂微热,他又轻轻挪移到她的鼻尖。 他身上的血液也有些泛热,他想起第一次离开她,准备南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他喝得有点醉,回到寓所倒头就睡下了。 半夜里口渴,却发现身边有人,温温软软的一团,透着淡淡的馨香。 他连忙掌了灯,看到她蜷在他胸前,睡得正香。 那时候他正血气方刚,浑身的血嗖地一下就蹿到他四肢和脑门。 ……不是没有生起过放浪的想法的。 她的存在,令他那一整夜都再也没有睡意,却又不忍惊醒她。 他痴坐了一晚,痴望了她一晚。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心。 爱慕与欲望都是恶魔,不断地拉着他往深渊里走。 那是他活到十八岁,最难熬的一夜。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后来的年月里,类似这样难熬的夜晚还有很多。比如她怀孕的时候,比如她生气时故意撩他,又不肯让他亲近的时候。 又比如眼下。 但无一例外的,这份难熬都是因为她。 “东郊枫山风光不错,过了年,我去山下镇子里给你买个小宅子先住着……” 他轻轻将她圈着,并肩坐在薰笼畔,与她静静看着镂空雕花后热烈的炭火。 窗外飞雪漫舞,屋角一瓶盛放的红梅正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 这一年的除夕,萧放的心情不如以往寂静。 他甚至暗暗里有着欢悦,站在承运殿前望见忙碌的侍官侍卫们来来往往,恍惚间也有那道影子夹杂在其中。 霍究轻快地到他面前,年轻的男孩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魅力,令他彷佛看到昔年的自己。 晚上照旧有夜宴,满座衣冠里,他脑海里只与她独坐。 开春,新置的宅子都收拾好了,也布署好了。 卫羲儿与瑜慧又搬去了京郊。 枫山下有个镇子,叫烟斗镇,离屯营不远。 萧放给她们在这里重新购置了一座三进小院子,派了下人侍卫。 瑜慧不知死活地说:“姑姑,我怀疑你是想进京才借机跟姑父和好的。” 卫羲儿睨她一眼,继续做针线。 她哪里有跟他和好?她才没有跟他和好。 她只是因为两人还有个共同的儿子在那里杵着,不能完全断绝关系罢了。 瑜慧听了却只是呵呵呵的笑。 这孩子没心没肺,她也懒得理会她了。 姑侄俩在屋后种了许多花,因为无事可做。 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却突然传来有人撮合燕王与韩家二姑娘韩凝婚事的消息。 “姑姑,听说这位韩姑娘都自动找上王府去了,淮哥儿气得连夜回去跟他爹大干了一场。” 瑜慧像只小八哥,眉飞色舞地传递着八卦。“我姑父不但让她进了门,还让她进了承运殿。 “淮哥儿闻讯进门那会儿,那韩姑娘都栽到姑父怀里去了来着!两个人抱的可紧了!” 她当场定在那里,有那么片刻才找回呼吸,然后继续低头拾捡花苗。 “那很好。”她淡淡地。 那位韩姑娘的名声她听过,据说是唯一可与淮哥儿媳妇媲美的京师贵女。 她年轻,她貌美,还有好家世,好才气,当然要挑个好的嫁。 但是心里怎么那么酸呢? 再想想,打从过了年,他也确实来得少了。 是熬不住了么? 英雄配美人,还真是绝配啊。
“好什么好,淮哥儿要有继母了呢。”瑜慧眨眨眼说。 “听说是户部尚书史棣作媒,这要是成了,淮哥儿很快就得有弟弟meimei,他要是有了弟弟—— “姑姑,您想过没有,淮哥儿小的时候姑父都没有在他身边,本来就疏了一层,这要是有了小儿子,姑父老来得子,还不得宠上天去呀?” 心底有割裂感传来。 “姑姑,苗都被你掐断了!” 一直观察着她的瑜慧提醒她。 她扭头看她一眼,站起来,慢慢地洗了手,回屋去了。 瑜慧又追上去:“他这原配正妻之位可是姑姑您的,您就是不回王府,先跟他生个小的出来也成不是? “他都守了十三年了,您也该犒劳犒劳他了。我保证他有了您,绝不会再出去乱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小矛盾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睡两觉。 卫羲儿把门关了,背抵着房门,想起她话里的那句“淮哥儿很快就有弟弟meimei”,心里仍在疼。 她曾是那么想要生他的孩子,想看着她和他的儿女们叽叽喳喳地围在跟前转,如今,别的人要来实现她的愿望了吗? 她抹了把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事隔多年,还是没忍住。 他怎么能让别的女人挨近他?与他谈婚论嫁,与他拥有未来肌肤相亲的可能? 想到那些画面,她闭上眼睛。 她是霸道了。 没有她不让他接近,也不能让别人接近她的道理。 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卫羲儿不要则已,要起来就是这么霸道这么自私! …… 瑜慧例行又见到了配美人的这位“英雄”。 “很难过,很伤心,很气愤,很纠结。”她摊摊手,说道,“现在花也没种了,三两银子买来的两车花苗,全都送给隔壁人家喂猪了!” 被她试探出了姑姑的心思,她应该得到奖励吧? 她美滋滋地托着腮,手指头在脸上轻叩着。 最好赐她良田百顷,让她回头当个幸福的土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