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话 一阵大乱
几人先后走入清心药庐,谢天涯在屋一角置了一张竹椅,令姚织锦坐上去,从药柜中取出一点新鲜的化瘀草药,嘱咐小蝶替他捣成汁,自己则拆开姚织锦头上缠着的布,回头冲诸人笑道:“怠慢了怠慢了,稍待片刻,我得先给这不省心的丫头把伤口处理一下才行,要是弄得不好,以后破了相,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天涯兄何必客气?”谷韶言款款而坐,伸手接过小牛递来的茶碗,一派轻松地笑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奉了二姐之命,专程送姚织锦回来。//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走到药庐之外一瞧牌匾,才知道故人在此,所以,就顺脚走进来打个招呼。” 姚织锦疑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谷家三少爷当真奇怪,在都尉府时明明说是要出来散步,“顺便”送一送自己,怎么现在倒变成“专程”了? 不过这时候,她哪有心思琢磨这些个事情?进来清心药庐这么久,她还始终未曾见到红鲤的踪影,也不知那妮是否听到了谷韶言的说话声,她要是聪明的,这会可千万别出来啊! 她忍不住抬头问询地和谢天涯对视一眼,后者手上动作麻利,眉毛眼睛也不肯老实呆在原来的位置,乱七八糟动个不休,不住地使眼色。一心二用,难免就出了岔,手腕一抖,指头正正戳在姚织锦额头的伤口上。 “哎哟!”姚织锦躲闪不迭,单手捂住脑门,恨恨道,“你轻点,要杀人啊?!” “咳。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不过妹,你既然怕疼,当初怎不知道小心些?”谢天涯随口敷衍,回身见凌十三木着一张脸斜倚在门框上,便冲他一笑:“凌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啊!今儿我新进了一批药材,数量多了些,你妹还在后院替我收拾呢!其实要我说,你也用不着天天来接。若实在不放心的,每晚药庐关门之后,我让小牛送一送她。这死伢别的事不中用,但还算机灵,保管你妹安全!” “不必了。一个小孩,再聪明也有限。”凌十三淡淡吐出一句便不再出声,似是很无聊地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仿佛对他和谢天涯的对话,以及这屋中发生的一切全无兴趣。 屋里顿时又是一片寂静。这样的冷场,让姚织锦浑身不得劲,偏生谢天涯在替她重新敷药包扎伤口后。又颠颠地跑进内堂去煎药,她想走又走不了。实在难受得不行。 谷韶言瞧着她那副如坐针毡的模样,突然间抿嘴一乐,扭头看向凌十三:“这位公姓凌?我倒从未听说红鲤还有一个哥哥,听口音,你是京城人士吧?” “我不是什么公,寻常百姓罢了。”凌十三冷冷道。 “不知何故,我倒觉得凌兄弟有点面熟。”谷韶言便也改了称呼,说出来的话,却惊得姚织锦瞬间飚出一身冷汗。 凌十三双眸一暗:“是么?凌某这些年东奔西走讨生活,许是偶然打过照面,也没什么出奇。”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谷元亨虽然已死,但凌十三对谷家人的敌意却根深蒂固,轻易很难去除,短短两句话,已经令人察觉出他对谷韶言全无好感,再耽搁下去,还不知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哪! 姚织锦转了转眼珠,扯开嗓就是一通大叫:“谢大哥,你出来,快点啊,谢天涯!” 内堂中传来大神医瓮声瓮气的应答:“嚎什么嚎,老不是在给你熬药吗,又咋的啦?” 这家伙八成是借着熬药的机会来躲避眼前这尴尬的局面呢,真没义气!她不依不饶,继续直着喉咙喊:“疼,疼死啦!你是不是要毁掉我这张脸哪!” “嚷嚷什么,让我瞧瞧。” 姚织锦还来不及闭上嘴,就见谷韶言已经从椅里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托着她的下巴将脑袋往上抬了抬,轻手轻脚解开缠在她头上的软布,冰凉的手指从额头伤口的边缘处拂过,因为离得近,鼻息直喷到她脸上,温热的,还有些发痒。 他低头在姚织锦的额头仔细看了半晌,道:“无妨,敷了新药,有些许疼痛是正常的,忍忍就过去了。” 姚织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脸一阵发烫,不自觉地朝凌十三方向偷瞟了一下,见他仿佛混没在意似的,压根儿没往自己这边瞧,不由得呼出一口长气,但与此同时,心里却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抬头瞪着谷韶言:“真没事?” “我也曾随天涯兄学过两天医理,不必担忧,无事。” “那你还不松开!”她说着使劲拨开谷韶言的手,后者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凌十三,勾了勾嘴唇,依言退回椅里。 直到这时,谢天涯才端着药碗一溜小跑从内堂窜出来,气喘吁吁地道:“他娘的,你这一声嚎,害得老差点把药全泼在手上!又干啥?” “姚织锦跟看见救星似的,理直气壮指着自己的脑门:“疼!” “疼疼疼,咋没疼死你呢?忍着!”谢天涯没好气地斥了一句,把碗塞进她手里,“给老赶紧喝了!” 就在这当口,小牛忽然又跳了出来,几步跨到自家师父面前,气鼓鼓地道:“我能去睡觉了吗?” 谢天涯正焦头烂额,被他这么一问,火气登时窜了上来:“睡觉?你个死娃咋不睡死过去?成天除了玩就是吃、睡,再不就是吹你那个劳什竹笛,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我要你干啥用?小时候看着还有两分机灵,越长大越没用,老鎚死你!” 说着,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使劲在小牛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孩儿哪受得了这种委屈。顿时哇哇地嚎啕起来。 太好了,继续闹,千万可别停啊!姚织锦在心中祈祷,也顾不得烫,几口将碗中药汤喝干,忽地一下站起身:“好。药也吃过了。我要回玉馔斋去。今天我那儿招了个新厨,我一直在都尉府忙活,也不知他做得怎么样,得赶紧过去瞧瞧。” 谷韶言也便跟着站起身:“天涯兄。原本想和你聊聊,但你这忙得鸡飞狗跳,我也不打扰了。改日带两壶好酒,咱们再叙。” 姚织锦见他终于肯离开,大松一口气。忙不迭拽了小蝶,一溜烟地跑出门外。谷韶言本待叫她两声,见她急吼吼地瞬间跑了个没影,暗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冲凌十三虚虚一拱手,也领着小厮离开。 室内徒留谢天涯毫无诚意的挽留声:“啊。你们这就走哇?多坐会儿呗,不打紧。我睡得晚!”
======================== 这一晚姚织锦觉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一直做梦,梦里头,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梦见凌十三的身份终于大白天下,谷韶言一脸狰狞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擎着一把尖刀,不由分说便朝他心窝刺去。凌十三也不是吃素的,抽出身后所负的长剑劈头冲谷韶言挥过来。他们你来我往,丝毫没有让对方活命的意思,一片刀光剑影之后,两人的身上都鲜血淋淋,谷韶言的白衣上展开朵朵红花,而凌十三的湛蓝旧衫被鲜血沾染得色泽更加深重,轻轻一抖,整个人便落入泥地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姚织锦在床上“扑腾扑腾”一阵手舞足蹈,忽地坐起身睁开眼睛,猛喘了几口粗气,发现身上的小衣早浸得透湿。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爬下床刚想倒水喝,楼下传来一阵欢实的叫嚷:“老板,老板,你咋还不起床,大天光啦,不做生意啦?” 她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趴在栏杆上往下瞧。玉馔斋的店门已经打开了,清晨的阳光xiele一地,卢盛站在屋中央,仰头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嘿,老板,早哇!” 她这才松了口气,回房慢腾腾地洗漱干净,走下楼梯道:“你这么早跑来干什么,程掌柜他们都没到呢,咱们又不做早饭生意。” “嘿嘿,老板你也知道,我是乡下人嘛,习惯了鸡一叫就起,躺在床上反而不踏实。”卢盛乐呵呵地道,“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昨儿咱玉馔斋生意可好哪,那些来吃饭的客人都夸我来着。” “哦?他们夸你什么?”他那副乐颠颠的模样仿佛有种感染人的力量,姚织锦顿时也觉得心情亮堂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也笑着道,“说你做的菜好吃?” “可不是?”卢盛得意地一昂头,“他们说,陶爷看上的厨果然不一般,做出来的菜吃进嘴里特舒服。我虽然不知陶爷是谁,但总还听得懂好赖话,心里可美呢!” 姚织锦扑哧一笑,嗔他一眼道:“你得意什么?被陶爷赏识的人是我,人家夸的,其实也是我,你不过是沾光罢了。” 卢盛一听急了:“那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咋是沾光呢?老板,昨儿我在玉馔斋忙活了一天,虽然累,但是心里特高兴,你不能打击我啊!那些菜可都是我一手一脚做出来的,如假包换!” “哟哟,得两句好听的话就飞上天了是吧?”姚织锦一叉腰,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要是不信邪的,咱俩比比?” “比就比,我卢盛怕过谁?”玉馔斋新晋厨立时满口答应,转头一思索,又想起自己还得靠着姚织锦混饭吃,表情一变,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我当然是比不过老板您了,不过,我可以借此机会,跟你好好学习学习嘛!” “学什么?” 他的话刚说完,红鲤的脑袋突然从店门外探了进来,笑嘻嘻地道:“锦儿,让我也跟你学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