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书院是非
申初，正是夕食时刻，青霞书院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以供夕食。【】 杨氏提着个大竹篮，上面盖着洗刷干净的粗布，站在书院门口。 江小棠跟在她身边，提着个小篮，里面装着裁好的油纸。 两人穿着虽然破旧，但洗刷得干干净净。 其实，昨天卖的那些钱，并不够今天的材料，杨氏还是贴了点钱的。她昨天算过账，觉得这是个好的活计。刚开始，她先帮着卖，等到和书院的人熟了，就可以让江小棠一个人来了。到时候，捣苦藤汁的活计不用丢下，家里还能多一份入息。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白白净净、口齿清晰，容易得人好感，正适合卖些小玩意儿。江少乐就在书院里念书，有书院看顾，也不怕人欺负。 眼看着书院下课了，杨氏和江小棠两个面面相觑，谁都不好意思吆喝。杨氏虽然泼辣，却不是喜欢口舌的人，也没有卖过东西，喊不出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江小棠觉得，自己年纪小，不怕丢人，硬着头皮喊了起来：“卖绿豆糕，卖牛rou干！” 喊了两声，渐渐放开了，声音大了起来：“卖绿豆糕，卖牛rou干！蜂密绿豆糕，五香牛rou干，不好吃不要钱！” 有人从书院出来，跑到她们面前：“娘，meimei。”正是江少乐。 看到江少乐，杨氏和江小棠心里一松。杨氏吩咐江小棠拿油纸来，包了些绿豆糕给他：“饿了吧？多吃些！” 其他生溜达到附近，看到江少乐接过油纸包，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这是什么？” “好吃吗？” “怎么卖啊？” 江小棠一一答了。牛rou干不提，绿豆糕镇里也有卖的，只是买的人不多。江小棠和杨氏商量了，把价钱定得稍微高一些。 一则，她们的绿豆糕味道跟别人卖的不同。二则，送到书院门口，也要费点功夫。则，书院里大多是家境好的，提高的那一点点，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牛rou干价格也不贵。因为，书院这里不是修士就是想成为修士的生，rou食吃的人反而不多。 “给我来两块绿豆糕。”一名书院少年说，随手掏了块银钱，递了过来。 江小棠快手快脚地包好两块绿豆糕递过来，口中道：“找您钱……” “不用找了。”少年挥挥手，压根不把杨氏递过来的零钱放眼里，“搭我点牛rou干。” 江小棠立刻包了两块牛rou干：“公，这牛rou是俗物，吃多了不好，您吃两块尝尝味。要是绿豆糕您吃着不错，等会儿再送您两块。” 听了这话，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两眼：“你还挺懂的。” 江小棠笑道：“您这样的公，以后要当仙师老爷的，哪能跟我们比？” 少年心情大好：“要是你们东西做得好吃，以后本公照顾你们生意！” “那就谢谢公了！” 做生意，最难的是开张，开了张，买的人就多了。 又有人说：“也给我来两块。” 一会儿功夫，绿豆糕卖出去十几块，许多人扔下钱就走了，根本没让找钱。这点钱，对书院的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牛rou干零零碎碎也卖出了一些，都是搭着绿豆糕卖的。 第一个买的少年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蜜蜂的温润混和着芝麻油的沁香，再加上绿豆粉细腻的口感，入口即化，只留下满口余香。 这绿豆糕是凡，当然比不上那些灵物。然而，多种调料配合食材本身的口感，混合成奇妙的美味，就好像法术一样，明明每一样都不出奇，搭配在一起，却脱胎换骨，成了难以忘怀的滋味。 “好吃，真好吃！”少年两口把绿豆糕塞进嘴里，觉得不过瘾，回头喊道，“大婶，再给我两块！不，块！” 他这一喊，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力，有些人本来不准备买的，看到他这样，也生了好奇之心。 “凡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有人撇撇嘴，继续吃着自家带来的点心。 还有人伸长脖往那边看：“那个不是甲班的江少乐吗？听说前两天，他从家里带了绿豆糕过来书院，甲班都抢起来了。该不会就是他家拿来卖的吧？” 众少年一看，围过去买的，可不都是甲班的人？江少乐还在旁边帮忙打包收钱。 “嘁！”那人继续不屑道，“还拿东西到书院卖，真是不怕丢人。” “王泰和，你不是嫉妒吧？”近旁一名少女讥笑，“上次岁考，江少乐评了第一，正好压了你一头！” “我嫉妒？”王泰和脸色一沉，“他一个费都凑不起的穷小，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行，你不嫉妒，你慢慢吃。我去买绿豆糕了，你们谁要？” 几句话过去，那边围着的人更多了，少年们好奇心旺盛，心里就像猫抓似的。听少女这么说，立时有人搭话：“帮我带两块。” “我也要！” “大婶，给我来十块，两块两块分开包！” 江小棠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相貌明艳的少女。十四的样，身量颇高，身段窈窕，发现江小棠的打量，她转过来，露齿一笑。 接过杨氏递来的绿豆糕，少女随手一抛，一块颇有分量的银饼落在江小棠的手心。她道：“江少乐，这是你娘和你meimei？” 江少乐手下不停，包着绿豆糕，低应了一声。 “好吃我再来买。”少女留下一句，抱着绿豆糕走了。 这些生大都带了点心，所以只买了两块，也有人吃了不过瘾，又过来买的。 人流渐稀，一会儿时间，竹篮卖空了大半。 杨氏喜滋滋的：“少乐，娘包一些，你送去给先生吃，都亏了先生照应。” 跟书院里的先生打好交道，以后江小棠一个人来，就不怕被欺负了，江少乐也能讨他们欢心。 “娘，不用包这么多。不是灵物，先生不会多吃。” “好几个先生呢，哪里够？没事，今天的钱挣回来了。”杨氏摸着腰间的小包，心满意足。 几斤绿豆糕，卖出这么多钱，她事先根本不敢想。算起来，这些钱已经能兑换一颗灵珠了。 “哟，这不是江少爷吗？”酸溜溜的声音。 江小棠抬头望去，前方站着五六个少年。为的少年穿一身锦衣，金冠束发，一身华贵。书院大部分都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袍，偏他穿成这样，特别显眼。 他身后的跟班里，有一名rou都快掉下来的肥胖少年，身上的衣袍都快撑变形了。 江小棠立刻想到了，这锦衣少年应该就是蒋宗，那肥胖少年，就是钱友直。 江少乐理都不理，交待杨氏和江小棠：“娘，你先带meimei回去吧，第一天卖这么多就行了。” 杨氏还没说话，蒋宗不甘心被忽视，大声叫道：“江少乐，谁说这里可以卖东西的？书院允许了吗？” 江少乐抬起头，冷冷地瞪着蒋宗：“你是山长？” 蒋宗语塞，随即梗着脖道：“你在书院卖东西，书院的人都有资格说！咱们书院可是青霞镇的灵地，岂是凡人能随便进的？” 说着，他轻蔑地用眼角余光扫过杨氏和江小棠，语气高高在上：“把她们赶出去！” 江少乐大怒：“蒋宗！”家里穷，能赚钱他不怕丢人，可即便这样，人家还要在他脸上踩两脚。 看着一群少年凶神恶煞地走近，杨氏忙陪笑道：“几位少爷，我们只是卖些糕点，很快就走。” “娘！”蒋宗还没说话，江少乐已经出声喝止。之前他还不觉得丢人，可母亲的低声下气，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江小棠拉住杨氏，轻声道：“伯母，让哥哥处理。” 杨氏急道：“他还是个孩，哪懂得……” 江少乐一步踏上前，站在他们的面前。十岁的少年，身量还不够高，因为长期的穷困，身板也有些瘦弱，可昂起头的姿态，充满了怒火与斗志。 他冷声道：“蒋宗，你有事冲着我来，敢找我娘和我meimei的麻烦，我跟你没完！” “哟！好有志气！”蒋宗上前推了他一把，“这么有本事，怎么让你娘低声下气地跑到书院来卖东西？这一两的，赚得真辛苦，本少爷于心不忍，赏你块银饼，让你娘回家歇着吧！” 说着，蒋宗随手丢了块银饼出来，掉在江少乐的脚边上。 如果蒋宗羞辱的是他自己，江少乐并不会这么生气，可他羞辱的是自己的母亲！ 他双拳紧握，眼中腾起怒火，仿佛下一刻就会一拳打上去。 “哥哥！”江小棠及时拉住他，“书院打架，会不会被先生怪罪？” 这句话像冷水泼下来，江少乐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是啊，如果他主动打架，书院一定会责罚的。蒋宗不惧，他却不能给先生留下坏印象。 一群少年见状，哄笑起来。蒋宗得意洋洋：“怎么，不敢打？江少乐，你看看你，活得这么窝囊，有意思吗？” 话刚说完，众少年就听到了一声嗤笑。他们随着声音看过去，江少乐身后，一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探出头，说道：“我哥哥才不是窝囊。仗着人多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小混混似的，丢人！有本事，约个时间决斗啊！” 被这么一提醒，江少乐清醒过来。对啊，打架不行，但是可以决斗。才几天功夫，他的身体就大有好转，再拖一段时间，不一定打不过蒋宗。 于是，他说：“蒋宗，约斗，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