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春生
事情一触即发之时,救命稻草终于出现了。 春花娘已被朱老霸拖在地上,红着眼抬头看去,原来是春生,这一瞬间她几乎有泪流的感觉。女子在绝对武力面前,真是太弱了! “春生啊,呜呜,他们要放火烧房子!” 春生捏着拳,瞪着眼,双脚站成八字步,威风凛凛地道:“叔娘,等他烧!我看有我在这里,哪个敢烧?今天哪个要是点了丝火星儿,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朱老霸斜眯着眼看着健壮有力像专业打手的春生,又瞄了一下手下的秧鸡脚杆,心里微微有点畏惧。虽然他称得上一霸,但不过是在普通百姓面前,真要遇到个横的,也奈人家不何。 木头本来紧靠在大门口防止强人进入,见状忙站出来。 春花将娘从地上拉起来,指着朱老霸,“姓朱的,自得福酒楼一别,又见面了!” 朱老霸听到得福二字,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春花,诧异道:“娘希皮,你怎么在这儿?你和莫家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虽然不敢明着帮春花,但暗里说几句话却是可以的,只听她大声道:“她是莫太太的侄女!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连朝廷来的钦差都对她毕恭毕敬,钟县令也要对她以礼相待!你惹谁不好惹,偏惹到她头上!到时候一撒娇,一抱怨,官府上折子一递,叫你朱家满门抄斩!” 围观的人吓一跳,议论纷纷,“哎呀!天啦!原来是她!前几天几位大人那么大架势,说要封赏,原来就是她呀!看起来这么小!” “我就说这家人怎么这么胆大,连朱老霸都敢惹!” 木头的几个兄弟比他晚一步到,听见出了事。忙扒开人群冲进来,和木头站成一排与朱老霸对峙。他们是良民连和人吵个嘴都费劲,但心里再紧张得要命,也抵不过东家出了事自己饭碗不保,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要是被人破坏,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正在说亲的媳妇可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这几个大小伙子比主人还气恼,恨不得一手把朱老霸撕了。 春生朝朱老霸跨出一脚。大声喝道:“你们走是不走?是不是想挨揍?” 朱老霸生性欺软怕硬,一见情势不对,忙一边撤退一边甩狠话。“走就走!小子!不怕你出头,等以后大爷空了,再来收拾你!” 春生娘从人群中钻出来,捉住春生上上下下地检查,哭道。“儿啊,伤到哪里没有?哪个喊你出头的?要是伤到哪里娘怎么办?” 等朱老霸等人走得没影儿了,伸手就拍打春生,“死娃子!你上哪儿学的?还跟人打架!要不要命了?白米饭喂你你不孝敬父母却跟人打架!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是受了伤,家里哪有钱给你养?” 春生一脸不自在,举起手护住头脸。大声叫道:“娘,你怎么来了?别打了!” 听见春生娘意有所指的话,春花娘不由翻了个白眼。拉住她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干什么?他帮了叔娘,受了伤,自有叔叔一家养,担心什么。何况又没动手,受什么伤?” 春生娘一早来找春生回家。却被店主告知儿子已辞工了,好像回家之前要去找什么亲戚。镇上哪有什么亲戚。不就是刘三家了。春生娘暗自一笑,儿子倒机灵,到叔娘家肯定有搞头,忙兴冲冲地跟过来,却正好听见朱老霸放狠话,头上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直哆嗦,心里又害怕又气恼春生多管闲事,这不一上来就打他。 春生娘狐疑地道:“真没事?” 春花娘拉着她进屋,边走边道:“真没事!” 春生娘眼睛一转,连忙诉功劳,“meimei呀,你看,还是要一家人才靠得住!外人说得再甜再香出了事也是拍屁股就走了。自家侄儿真是比亲生的管用!” 春花娘对于春生娘过继的算盘一清二楚,但春生这孩子也的确值得推荐,遂道:“春生是个好孩子!我以前还说他胆子小,现在看来,那胆识比天还大!既不怕人,又有谋略,高高大大的个子,那气势,光是那么一站,别人就吓得屁滚屎流,动动嘴皮子,就把烦难事化解了!” 春生娘心中那个得意,笑道:“我儿就是最好的!从小到大,又老实又听话,什么都听娘的。名声好,相貌好,又有正经事做,说亲的媒人那都排到张家弯了!” 说着说着,春生娘一顿,想起征兵的事,话锋一转,“可这些说来有什么用?好好男儿,非要当什么兵!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何处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非要舞刀弄抢才过得!简直和家里那老东西一个腔调。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却要上赶着去。明明家里都打点好了,没他的名字,他自已个偏偏要添上去。真是要急死个人!那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最后魂魄都归不了乡!现在年轻不知事,等人家枪杆子捅出了血,后悔都来不及!看你现在倔强,不听爹娘的话,有你后悔的时候!” 春生直听得想遁走。 春花道:“二伯娘,看你说的。现在又不是战时,天下太太平平的,哪有什么战打。不过去军中混几年,长点见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上几个贵人,全家老小都有指望呢。哥哥犟性,你非要拘他在家,不如他意,以后不定葳蕤成什么样。还不如成全他,混个军功,封妻荫子。快别说死呀活的,好不吉利。” 虽然春生入伍的原因肯定不是混日子,但春花这样说毕竟是解了围,春生不由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春生娘拉着春花的手,叹道:“花儿,你不知道。我们村有活生生的例子呢。太祖建朝初期,天下还不是挺太平么,上头有人来征兵抓壮丁,刘石头的亲叔叔不但不藏反而像你大哥一样投军,结果呢,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别说人了,连个音信都无!听说是去打契丹,和他同去的老乡一起阵亡了。” 春花心想,就是现代中国打日本打美国打国民党的时候,都有很多阵亡的将士别说骨灰,甚至连名字都找不到的,更别说这个户籍管理制度欠缺人命如狗贱的古代了。虽然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
春花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太祖建朝时天下当然比较乱了。如今是太平盛世,一无内忧二无外患,就算有几个小蟊贼,我们大部队一开过去,什么事情不解决了?听说部队里面有马有箭有机关,人躲在后面就能打胜战呢。除非是傻子非要往枪口上撞,那不然是没有伤亡的。” 春生娘道:“唉,我是没办法了!随他怎么的,自己回家和你爹讲道理。只可怜我拼死拼活才生的儿,连福都没有享就……哎。” 自己一时冲动就报了名,此时春生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撑了,讪讪地笑道:“娘,你的大福在后面呢!到时儿子立了功当了将军,让你坐着吃睡着吃,顿顿有rou丫头伺候,一点活都不用做。” 春生娘不想和儿子讲话,对春花娘道:“军营里也要讲关系,听说当了兵是要孝敬长官的。多给狗子们塞点背手,人家就不要你冲先锋了。上上下下一打点,这又是钱呐!你们当叔娘的,还是要表示一下,以后他有了出息,还要孝敬你们呢。” 春生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春花娘看了春生一眼,爽快地道:“那当然。我侄儿这么仗义,做叔娘的肯定会有一点表示。这是二两银子,春生,你拿着。” 春生娘伸手要拿。春花娘只是握着银看向春生。春生看了娘一眼,含笑接过。 春花娘笑道:“这是叔娘的一点心意。军营复杂,人情事故方面,你要多着紧些,钱不要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要小心,不要掉了,回去缝在鞋底子里,最最要紧的时候才花,知道吗?” 春生恭敬地道:“叔娘,我知道了。谢谢。” 春生娘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送走春生母子,春花娘才道:“花儿,刚才你不该说那些话。” 春花一愣,有些不明白。 春花娘伸出两根手指,道,“你很少和他们打交道,是不知道,他俩最是会赖人了。要是人好,当然就没什么,要是人出事了,不定要找你扯皮,说是你鼓动的。虽然你是起一片好心,但他们可不会这样想。以后你说话注意些。” 春花暗叹自己是不谨慎了,因为有些人办砸了事,他并不会怪当事人,反而会怪你这个多嘴的人,迁怒过了头旁观者反而成了罪魁祸首。这一点点道理她虽然懂,可是真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人不高兴而不说一句好话。要古道热肠的人冷眼旁观,有时候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做人要干净,有些性子的确是要改的。 “娘,我记住了。少说话多做事,以后这些事还是少说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