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人渣的真实死因
档案记载得很清楚,武诚是因为沉溺于赌博,并不守规矩出老千,而被人活活打死的。 起初木梨子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神学院的安排,修改了武诚的死亡档案,可是夏绵很确定地说的确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要在这方面动手脚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修当初拿起啤酒瓶子照着武诚的头敲下的那一下…… 也许是命里注定吧,当夜,武诚因为失手杀了人,心里惶恐,把家里所有能翻出来的残酒全部翻了出来,喝了个干干净净,直至烂醉如泥,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修挨了一顿打,失魂落魄地跑回家来的时候,武诚仍在酣睡中,对于儿子的返家,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修在借着刘家老人儿子的车灯,看清楚武诚手里抓着的一条裙子后,他怒意上涌,扬手就把瓶子敲了下去。 问题就出在那个瓶子上。 瓶子里装的是红色的油漆,但瓶子本体,是糖玻璃做成的。 所谓“糖玻璃”,就和糖块的质地差不多。糖块的凝结状态大多是比较脆的,受力后很容易瓦解成小块。 因此,它和普通的玻璃一样透明,但比普通玻璃要脆弱得多。 当然,极端的情况也是有的,譬如,假如糖玻璃以高速擦过皮肤,仍可能对皮肤造成擦伤,但不会有刀割那样的严重情况发生,这是可以肯定的。即使加上瓶中装满的红油漆的重量,也不足以对武诚造成致命的伤害。 实际上,武诚就是额头擦伤流了点儿血,酒瓶砸下来的痛感和脆响根本没能把他从朦胧的醉意中唤醒,仅仅是把他砸蒙了而已。 假如修再晚走三四分钟,就可以听到,那渐次的呼噜声,会再次从武诚的嘴中发出来。 修当时也是被吓怕了。根本没来得及查看武诚的呼吸是否还在,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溅了武诚一脸的液体,基本上全都是红油漆。 简而言之,修当年并没有打死武诚。 不过他也不用恐惧,在档案记载中,“武诚”这个恶魔的名字已然被打上了死亡的烙印。 这个事件,有着详尽的记录。人证物证齐全,而武诚被杀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修走后。武诚乐得少了个拖累,家也被输掉了,就打包着铺盖卷儿流窜到了临市,白天把自己化装成一个残疾人去讨点钱,晚上就去喝酒,要是哪天讨来的钱多了,他还会去赌一把。 武诚的恶习不改,这给他招来了祸患。 他照例玩出老千的一套,可是这里的人可精明得多,一两次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在武诚第三次还打算出老千的时候,抓了他个现行。 本来这种事情,按照规矩办的话,斩掉一根手指再暴打一顿就可以了,可是偏偏那天武诚灌了两杯黄汤。脑筋不清不楚的,不仅反抗,而且还试图逃跑,口里还醉醺醺地骂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脏话。 武诚嚣张的举动引起了赌场负责人的怒火,他叫来了一帮人,对武诚一阵拳打脚踢,致使武诚脾脏破裂,内脏出血而亡。 那个负责人还不解气,吩咐那群人把武诚弄得越凄惨越好,后来,连尸体都被人好好虐待了一番。 那些人挖出了他的眼珠,塞进了他的嘴里,牙齿被打落了一大半。当发现他时,他的嘴难看地咧着,阴惨的血流得满脸满身都是。据说那两只血rou模糊的眼球嵌入了他残缺的牙缝中,使他看起来像在咀嚼一场血淋淋的盛宴。 不仅这样的。 他的双腿和左手的骨骼都粉碎在他青肿肮脏的皮肤肌rou里面。头皮被人揪落了三块。他的喉咙被割裂了两寸,血rou冻结在里面——那些人在零下十一度的冬天里,扒光了他所有的衣裳,把他丢在垃圾桶里。 据目击者讲,早起的人都顺手把隔夜的垃圾塞进垃圾桶,就算察觉到垃圾桶过满也懒得去管,自然也没人发现已死亡了的武诚的存在。 当负责垃圾回收的清洁员一把揭开垃圾桶盖后,发现在一堆肮脏的垃圾中,盘坐着一个全身裸露,满身浇满隔夜剩鱼汤的死人。头颅往上直挺挺地勾着,喉咙直白地暴露在初光下,好像只剩下一点点筋络连着皮rou。 他空洞的眼眶瞪着天空,大张的带血的唇齿仿佛在宣读一段动人的讣告。 武诚这个人渣,终于以这样凄惨至极的方式死去了。 听完木梨子简单的讲述,又把手上的资料看完后,修沉默了。 木梨子索性也不讲话了,给修留出缓冲的时间。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对于修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而木梨子没有想错,修现在的脑中掀起了一阵风暴,双手无意识地攥紧,用力到手指上所有的骨节都劈啪作响。 武诚不是自己杀的? 而且是以那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死去的? 此时,过去所有的记忆就像是被开启了闸门一样,刷地一下倾巢而出,占据了他所有的脑海: 那具散发着酒气的恶心躯体,那威逼自己穿上裙子的可耻面目,那只抚摸过自己身躯的粗糙大手…… 修的大脑承受不了瞬间涌入的如此巨大的信息量,躬下了身子,抱紧脑袋,好像是要把这些信息强行驱逐出去一般。 木梨子也相当识相,把冲泡好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两口,假装没有注意到修的异状。 他还是死了啊…… 修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是想哭还是想笑,只能死死咬住牙齿,牙龈深处传来了因用力过猛而发出的阵阵酸涩痛感。 一刻钟之后,他才缓缓抬起身子,抹掉额头上布满的虚汗,问: “你还有别的事情吧?” 和木梨子相处了这么些年,他也能稍微明白木梨子为人处世的作风了。 看她这副样子,十有*是有事情要当面问自己。 木梨子也不再绕圈子,见修已经缓过了神,就把咖啡杯放回到茶几上,把双手交叠着放在自己胸前,盯着修,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我从江瓷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大概是在八年前,在倥城游乐场里,你带走了一个马戏团的小男孩?”
修闻言一愣,看向木梨子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询: “是。” 木梨子继续追问: “你杀了他吗?” 修的眉头稍稍一动,但马上恢复了正常: “我没有。” 那是学院交给他的另一项任务,在他染上毒瘾之前,他被学院分配,和6号一起去执行6号的一个任务,6号是主力,而他只是负责打下手而已。 6号要杀害的对象是一个马戏团的侏儒,而要杀他的人,则是和那个侏儒同属马戏团里的一个成员,杀人的原因也很简单,不外乎是马戏团内部的利益争斗和较劲,使那人起了嫉妒心和杀心罢了。 于是,那个人就向神学院求助,只不过他的胆子小,选择的是让学院代为执行杀人计划。 杀人的动机很简单,但是那人的要求却很特殊: 要让他孤身一人死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 基本的计划是6号,即当时的弓凌晨拟定的,修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而修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负责寻个由头把目标人物带走就好。 当时的修也属于一根筋,没怎么和当时的安商量,就跟着6号去了,而且他在以“有人找他”的简单借口把要杀害的侏儒带走时,并没化什么妆,没想到,他的模样被当时在马戏团里打扫卫生的侏儒的弟弟,也就是在游乐场里被弓凌晨利用、后来又被弓凌晨毒死的朱晓敖看到了。 后来,几天后,那侏儒的尸体便在摩天轮的某个包厢内被发现了。 据工作人员说,他们并不记得这个侏儒有上过摩天轮, 而修在回去后,向她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后,被她狠狠训了一顿。 在被她训斥的过程中,修大致明白了弓凌晨使用了什么伎俩: 弓凌晨可能是用了什么药,让那侏儒陷入了昏睡之中,然后便杀掉了他,把他如幼童一般的身体塞进了偏大的斜挎包里,然后便把他带上了摩天轮,把摩天轮里的座椅撬开,把他的尸体塞在了全封闭的座椅内部,又把座椅按原样恢复好,并用预先准备好的海绵把斜挎包填满,等到摩天轮转满一圈后,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可是可以想象得到,几天之后,当摩天轮的乘坐者抱怨车厢内有股刺鼻的异味,保修人员撬开座椅后,发现里面居然躺了一具高度*的尸体时,是怎样一副惊慌失措外加恐惧异常的样子。 而修在这件事中所犯的愚蠢错误有两个,一个是使用的借口太拙劣,二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修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警方再怎么调查,也调查不到身在神学院,几乎与世隔绝的自己身上。 可是修没料到,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目睹了自己带走哥哥的侏儒朱晓敖,居然在元凶弓凌晨的挑唆下来寻自己的仇。 可叹的是,这对兄弟,竟都死在了摩天轮这个本来是酝酿温馨与甜蜜的娱乐道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