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程超凡
二楼，书房。 程超凡的专用书房，是那种古色古香的风格，具有所有房间都有的特点，宽敞明亮，采光非常好。在过去，程超凡和米岚结婚的一年里，除了卧室、客厅，米岚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间书房。 米岚在靠近窗户，通风好的地方，放了一盆淡紫色的紫罗兰和几盆紫色的太阳花。辗转几个地方，离开之时，米岚每次都会带着这盆紫罗兰，到达落脚的地方。只因为这盆紫罗兰是她的好朋友林微微，送给她的。林微微希望，米岚看见紫罗兰的时候，能够想起她这个好朋友，也希望，这盆紫罗兰真能如人所愿，可以给米岚带来好运。 只不过后来，米岚才知道，她喜欢的花，她告诉林微微，她认定的幸运花原来不是淡紫色的紫罗兰，而是紫色的太阳花。 当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太阳花开出紫色的花朵，光线照在紫罗兰薄薄的花瓣上，同样也是既鲜艳又透亮。 程超凡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程超凡坐在熟悉的办公椅上，林微微和那个漂亮小男孩，隔着一张红木办公桌，坐在程超凡的对面。 林微微神情依然淡定，有点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宽松的紫色外套，看起来有点眼熟，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稚嫩的右手，始终握着林微微的手，整个人端坐着，一动不动。 程超凡根本没睡够，迫不及待醒来，没心思细想，布满血丝的眼睛，红如兔眼，第一句话便是，“米岚在哪里？” 为了表示尊重，程超凡礼貌地加了句，“现在，请你告诉我。” 林微微只是看着程超凡，或者说，仇视的目光，盯着程超凡干净的面孔，程超凡被她盯着头皮发麻，他生怕，曾经得罪过她，就像米岚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从来不懂理会别人的感受，得罪了别人，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以前，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对你造成了伤害。我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并且，在这里，向你郑重的道歉……”程超凡表达最真诚的歉意，这是，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可是，他的诚意并没有得到林微微的释怀，反而惹来林微微更大的厌恶、反感。 “你别再说话，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林微微不再看程超凡，眼珠尽量往上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漂亮小男孩，呆滞的目光，看着林微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林微微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冲小男孩笑了笑。小男孩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林微微的神情又恢复成淡定，缓缓地，她的语调很慢，好似这样，她才能不出差错的，讲完她要说的事情。 她不大不小，炯炯有神的眼睛，恰如其分，尽量不看程超凡。 程超凡很听话，不再说话。他死死盯着她的嘴唇，仿佛，从那朱唇皓白的牙齿缝里，他能看到米岚的样子，感受到米岚的气息。 程超凡看到，林微微轻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之所以来找你，如你所愿，确实是米岚让我来的。你和米岚的事情，米岚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当然，有些事情，她本不想再提起，也不想让我知道。” “我觉得你是禽兽，而米岚却坚持，你是天使。” 天使？程超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更加无法置信，竟然是米岚口中说出来的。在米岚心中，他应该是魔鬼才对。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米岚就是这样，善良、坚强、乐观，在她心里，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禽兽也能变成天使。命运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她永远只懂得付出，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等一下，等一下……”程超凡脱口而出，却突然大脑短路了，他要说什么，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林微微轻哼了一声，带着轻蔑，极力否定，语气镇定，“放心，米岚没事。坏人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米岚不会有事。”林微微又重复了一遍，“米岚不会有事。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程超凡哪放得下心，反而更担忧起来，坏人得不得到惩罚，和米岚有没有事，这两者有什么关系。米岚只是怀孕了，然后，谁也没告诉，自己一个人跑到中心医院，把孩子打掉了。他知道后，很伤心，很难过，她怎么可以恨他，恨到杀掉他们的孩子。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于是，他跑到海滩上静坐了一夜，回来，米岚就不见了。 米岚出走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吗？哪里来的坏人一说？林微微口中的‘坏人’到底是指谁？ 程超凡本以为米岚只是闹闹脾气，暂时出去清静清静，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就是说嘛，米岚怎么会不告诉她最牵挂的母亲，她的去向。她走到哪，也不可能丢下她的母亲不管。 一定出事了，一定出事了。说不定，现在，米岚连生命都担忧。林微微说的没错，米岚就只会付出，她最怕连累别人。可他是别人吗？他是她丈夫，如果，连自己妻子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他凭什么口口声声说，他爱她。 “米岚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到她！”程超凡激动地，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拍在光滑泛着光泽的桌面上，火一般的眼睛，盯着林微微。 小男孩吓得，颤抖了一下，仅此而已。目光还是和原来一样呆滞。而林微微丝毫没有被吓住，也没有任何激怒的表情，像是被打了镇定剂，那般沉稳，更确切说，视死如归。此刻，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把米岚的话带到，完成米岚交代的任务。 程超凡的心思，林微微也很清楚，所以，她很肯定的说道：“我说过了，米岚很安全。米岚让我来，不是让我带你去见他。有件事情，米岚说，只有你才能做得到，也只有你愿意为她冒这个险。这件事情解决了，米岚就会回来。” 米岚从来没有向程超凡索要过什么，更没有让他帮她做过什么，一件物品都没有，一件事情都没有。哪怕是一件衣服，或者载她一程，这么平常的小事，都没有。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骨子里的倔强、不服软。 现在，就在米岚消失一个月后，她竟然开口，让他帮她。那么倔强的女人，只懂得付出的女人，到底会为了什么，求他帮忙。 她当然是为了别人，就像当初她答应嫁给她一样。 “米岚让我拜托你，救救这个孩子。”林微微看了一眼这个小孩，转向程超凡，目光如炬，大义凛然，“为成百上千和他一样遭遇的小孩，讨个公道。” 程超凡这才注意到，林微微身边的小男孩。小男孩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和米岚一样，眼珠又黑又圆，只是没有半点神采，身材矮小，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嘴角微微上扬，好似在微笑。米岚的嘴唇也是这样小巧，生气的样子，好似在笑，只不过看上去像是讽刺。 程超凡没有再细看，他现在只想见到米岚，他要亲眼看到，米岚一切安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米岚究竟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到她。我不见到她，不论什么忙，我都不会帮的。” 这回，轮到林微微发怒了，显然，在这之前，她已经忍了很久。 林微微愤怒地站起来，沉重的红木椅子发出嘶嘶的声音，“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你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对，你禽兽不如。米岚怎么会想把这件正义的事情，交到一个禽兽的手上。你根本就是跟他们是一伙的。或者，你比他们更坏，更没人性。丧尽天良，一群天杀的禽兽！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吗？你活该被蒙在鼓里。因为我会忍不住狠狠扇你耳光，你这个混……球！” 林微微本想说‘混蛋’，但最终还是改了口，因为米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提程超凡的旧伤疤，不要伤害他。 米岚那个死丫头，总是让人，恨得咬牙切词，恨她太过善良，太过坚强，太过乐观。却不得不心疼她。 “你的避讳，你的童年，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你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只要和你有关，连你开心的，尤其是不开心的记忆，米岚都试着了解，补救，尽最大的力量，帮你排忧解难。她生怕你难过，生怕你受伤，所以她牢记你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小心翼翼呵护着你。你呢，你了解过米岚吗？你关心过米岚吗？你知道米岚曾经有过什么遭遇吗？你知道，米岚喜欢什么，米岚最害怕什么吗？你知道米岚为什么出走吗？” 林微微说的一点没错，米岚没问他索要过什么，而他更是从没有主动给过米岚什么。连一句贴心的问候都没有。 他爱她的方式，只是占有与掠夺。 程超凡是真的不知道，米岚为什么要出走。他还曾经为自己打抱不平，明明错的是她。明明是她打掉了孩子，为何她还理直气壮的出走。 “她为什么出走？我只知道，我满世界找了，大街小巷，我全找了，可是，我找不到她。她为什么出走？” “你不知道？”林微微湿润的眼眶，嘲笑了一下，“你当然不知道，你当然找不到她。因为你从来都不试着关心米岚。你整天只顾着，保护你的伤口，生怕别人看见它的丑陋。你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你的心里，却还要在别人的心里走来走去。程超凡，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太过贪婪了吗？”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很多话，要狠狠地砸在，程超凡身上、头上，让他清醒清醒，到底，每天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些怎样的人。每天做着，怎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可是，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说话的人，心里也像有把刀子，每一句话，割伤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程超凡点点头，是啊，他的爱很自私很贪婪，颓然坐下，平静了许多，“米岚到底为什么出走？我要怎么做，她才肯见我。” 林微微过于激动，颤抖的双唇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瞬间掉下来，俯身抱着身边的小男孩，再也控制不住，痛哭起来。 她控制不住。她哭，不只是可怜同情米岚的遭遇；她哭，更是感动，为米岚的坚强，为她的善良，也为，她的倔强，为什么总让她受伤？ 光是听说，都是一种折磨，而真正经受着折磨的人，该是怎样的煎熬…… 现在，她依然没忍住，米岚郑重嘱咐她很多次，别在程超凡面前哭，别在他面前哭…… 可是，她还是没忍住…… 突如其来的哭声，始料未及，颤抖，程超凡的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然后，天旋地转，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升上天空的烟花，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花。一朵，两朵，三朵…… 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像逃避瘟疫一样的离开，他就坐在原地，看着窗前的紫色太阳花，在阳光下，灿烂而坚强，犹如米岚的笑容。 米岚就站在窗前，背靠白色的墙壁，手里拿着一本书，书皮看不清书名。他好奇的走过去，紫色封面上，赫然写着，拯救天使。 一切都要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