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虎毒不食子

    时针往后拨，故事到达，最开始的那一幕。

    二楼，书房。

    程超凡坐在古色古香的木椅上，隔着一个硕大的办公桌，林微微依然坐在他的对面。只是那个小男孩不见了。

    程超凡和林微微两个人都低着头，脸上的神情，都像犯了罪的人，找不到地方忏悔一样。

    许久，林微微才开口说话，神情低迷，“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带米岚一起走？我太自私了，看到了危险，只想到自己逃跑，却把米岚留在虎xue狼牙中。她那么善良，根本意识不到身边的世界有多可怕……可是，又倔强的要命。”

    “米岚这次为什么要出走？”程超凡很平静。

    林微微抬起头，她没想到程超凡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可以如此麻木不仁。她的言语里有一股很浓的火药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谁救了她吗？如果没有人救她，她怎么可能嫁给你，你又怎么折磨她？”

    林微微冷眼看着程超凡。“凌晨吗？”程超凡依然很平静，被迫问道。

    林微微冷哼了一声，“可能吗？程超凡，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程超凡极力否定，“我为什么要逃避？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如果知道米岚有病，我绝不会那么对她。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你只有当时伤害了她吗？你明明就在逃避。”林微微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想听下去了？你害怕听到什么？你害怕再次听到自己伤害她。还是，你害怕听到杨辰，害怕，和你从小到大玩到大的好哥们杨辰，在某个你不知道的时刻，捅了你一刀。你的疑心很重，你最怕你最信赖的人背叛你。那种滋味不好受，对吧！所以，你宁愿对杨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愿揭穿他，是不是？”

    程超凡猛地站起来，“对，你说的都对。我是个胆小鬼。我害怕。我不想听了。米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再让我听下去了。我只想见到米岚，以后我都会对她好。就是，别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太残忍了吗？你不忍心听下去了，可是，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对米岚的？就是你放过了杨辰，米岚才不得不冒险，再一次潜入狼xue。你们都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林微微的脸上，眼里全是痛心的怒火，“我也是。我才是虚伪的胆小鬼。我不应该，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向恶势力投降。我应该满世界的去找米岚，和米岚一起拯救被坏人劫持的天使。我们都应该赎罪。”

    程不凡从外地出差回来，黑色的非凡轿车刚回到家，便看到杨辰破天荒地不请自来，早早地静候在他的书房，脸色沉重，却又似胸有成竹地等着程不凡。

    程不凡俊黑的脸庞，看出杨辰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他不动声色地坐到办公椅上，杨辰没有开口，只是谦卑地在他的面前，放了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便是程超凡专人打造的双F字母中间有一道彩虹标志的真皮皮带，这是他们非凡国际的特有商标。皮带上的锁头，两个字母F分开，突出来的彩虹形状的锁扣是打开的。程不凡怎么会不认识，这是他儿子程超凡的皮带。

    程不凡阴沉的脸，没发表任何意见，没问任何问题。

    第二样东西，是一组照片。第一张，是一张白色的双人床。雪白的床单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色。床上的白色床被扭曲不堪。第二张，是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又是一大片血迹，还有一道血色，蔓延到照片的边缘。第三张，是米色的椅子摔倒在地，地上划出一道婉转的弧线，旁边的瓷杯碎片，沾染着暗红的血迹。

    程不凡的眉头紧皱，冷漠脸上的怒气，已经不言而喻。

    第三样东西，是有关米岚的，非凡皇家附属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书。日期，十月八号，死因：失血过多。

    程不凡什么都没问，站起来，向谦卑的杨辰走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是信，还是不信呢？

    “做得好。”程不凡拍了一下杨辰的肩膀，脸上的笑容，仿佛在说，程伯伯相信你，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杨辰在程不凡面前，向来不敢多言，哪怕是自谦的话，他也不敢随便开口。沉默比开口更容易掩饰，他内心的恐惧。杨辰沉重的脸上没有一丝放松的表情，吃一堑长一智，在程不凡面前，永远没有松懈可言。

    “你在准备出国吗？别去了，留在非凡吧。”程不凡根本不给杨辰拒绝的机会，给了他充分的理由，“你是个可造之才，非凡能让你这颗金子越发光亮。”

    杨辰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不知道，他的父亲杨天星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知子莫过父，想必，他的父亲一定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偷着笑呢。他是为米岚成功逃脱高兴，他的父亲杨天星则是，庆祝儿子杨辰终于如他所愿打入非凡。

    杨辰一脸谨慎，刚开着白色非凡轿车离开别墅，程超凡的黑色非凡车子便从另一个方向，痛苦地驶进幽长的绿草如茵的石板过道。

    程不凡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沉思，俊黑的脸满是阴沉。李管家谦恭地站在沙发的一侧，不安地看向大厅入口。他很久没看过老爷程不凡发这么大的脾气，把书桌子上慈善晚会上竞拍来的古董瓶都摔碎了几个。他们都在等程超凡，后者显然是，一脸的担忧，不知道这次杨辰又跟他那听信谗言的老爷程不凡说了什么，一定不是好话。李管家向来对杨辰没有好感，杨辰每次登门造访，每次打来电话，他从小看到大的大少爷程超凡就被剥了一层皮。父亲想知道儿子的表现，还要一个外人插手。这不是摆明给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谁知道杨辰有没有恶意加入自己的主观意识？李管家甚是不明白，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程超凡一进入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厅，便感觉到房子里的气氛异常紧张。等到程超凡走到程不凡对面，两人隔着一张长方形黑色大理石桌子。

    “找我什么事？”程超凡的语气冰冷，他很久没有喊过‘爸爸’两个字。从十二岁，他的母亲高亚楠被父亲逼着离开之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冷淡，若不是家族传下来不成文的规定，父亲每周检查儿子的成绩，彼此接触一下，若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估计父子二人早已形同陌路了。

    李管家的额头上直冒冷汗，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他偷偷瞄了程不凡一眼，还好，程不凡脸色平静，他的坏脾气没有发作。他最怕看到，程不凡不问青红皂白，事情还没搞清楚，就给他倔强的大少爷程超凡，几个实在的巴掌。

    程不凡二话不说，就把一组照片扔到，程超凡面前的檀木桌子上，程超凡看了一眼，是三张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个大家闺秀模样的女生。

    程不凡看了程超凡一眼，程超凡拧起了眉头，程不凡言简意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从这三个千金中，选一个中意的，成家立业，学着掌管公司。二是出国留学，我再放你三年时间。”

    程超凡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这里似乎再也没有让他可留恋的，回答的更是干脆利落，“我出国。”

    两人都不舍得再多说一句话，程超凡转身上楼，程不凡看了一眼李管家，李管家得到特许，立刻跟着程超凡上楼。这就是程不凡和程超凡父子，不愿多话的父子。

    程不凡深陷在沙发里，他在反省，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他怎么也不能接受，他的儿子程超凡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神情却是和他一样麻木不仁。他可以冷漠地看待别人的生死，他可以为了公司利益不择手段，他可以做尽任何惨绝人寰的事情。他可以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唆使别人的儿子杀人放火，可是虎毒不食子，他作为一个父亲，血浓于水，绝不想他的亲生儿子身上有半点污点，手上沾上半滴鲜血。

    他没有以身作则，他是个坏榜样，他没有教育好儿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程不凡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许，他逼儿子逼得太紧，才使得他越来越像自己这么蛮横霸道、残酷无情。干脆暂时放开他的手，还他一片自由呼吸的天空。

    不久，程不凡也坐车离开了别墅。他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可能平静地看着，儿子义无反顾离开的背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关系很重要。

    一个人如果连血缘都不顾了，那就真的是禽兽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