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报复了谁
一个星期之前，非凡皇家学院，校医院门口。 从彩虹山庄出来后，凌晨试着劝米岚跟他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就像这三年来一样，两人每天都会碰面，哪怕仍然只做朋友。可是，鼓起勇气的开场白，话一出口，米岚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出这个希望渺茫的打算，她很坚定她要留在这里，做一件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正义之举。凌晨不赞许，米岚却坚持。他们谈不到一块去，只好各自沉默。 凌晨继续开车，米岚知道凌晨是不会说出‘他们’是谁，米岚坐在凌晨的后面，凌晨也清楚米岚绝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两人各自坚守自己的秘密和计划，彻底陷入了冷静之后，米岚的视线又重新放到了车窗外面的风景。 车子一路下坡，经过非凡皇家学院校医院时，米岚极目张望，盯着校医院门口，望眼欲穿，她满腹担心，现在的她迫切想知道杨辰是否已经醒过来。隔着玻璃窗，她看到校医院门口站着四个人，理所当然的，她首先注意到面对她而站的三个人。其中的两个，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她最近几天恶补研究的第州市名人之列。米岚认出了他们分别是百合集团总裁百慕尚和她的千金掌上明珠百思洁。剩下的那一名男子，退居其后，谦恭的神情，看上去很像百慕尚的司机。米岚没心思一一注意，她只是在那名男子身上暂停了半秒多，便又把目光从那名男子移到了，最靠近他的百思洁身上。 百思洁一身干练优雅的套裙，不知道是由于体形过于纤瘦，还是她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米岚觉得，百思洁本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杂志写的那样强势，她更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出水芙蓉。她站在父亲百慕尚身边，稍微靠后的位置，宛如邻家女孩，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米岚的目光又移到了百慕尚身上，他脸上的表情相当丰富，嘴角时而配合舒心一笑，眉毛却在下一秒拧成一团，他专注地听着另一名男子讲话，眼珠子却在不停地转动，他绝不是来者不拒，一股脑地把对方的话放在心里。他谨慎的筛选，小心的做决定。 顺其自然地，米岚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这个背对她而站的人男子上，就那么一眼，米岚的心就无法释怀了。恨意排山倒海，比光速还要迫不及待，充满了米岚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这个罪恶的源泉，不顾伦理造就了她，又因为世俗枷锁，没担当的抛弃了她的男人，第一次活生生的出现在米岚面前。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能想象出他如豺狗般的贪婪模样，只是这样远距离地看着他，米岚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撕得粉碎。 身体里的所有暴力因子，全都被彻骨的恨意激发出来，在米岚身体里上下乱窜，她的正面能量根本不予控制，而是放纵它们的肆无忌惮，任凭它们搅得米岚头昏脑胀，眼睛泛出红色血丝。血红的眼睛似乎被赋予了使命，死死地盯着那个罪恶的背影，不顾心被折磨的痛的无法呼吸，残忍地一眨不眨。它妄想自己可以变成一把利器，每一秒的注视，都是致命的攻击，犹如利剑在那个背影上千刀万剐，最后雕刻出一个紫色五角星……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他不应该擅自做主，随便在别人身上留下永远洗刷不掉的紫色五角星刺青。 那颗雕刻出来的紫色五角星渐渐转过身来，那把利剑就等着他完全转身，不差毫厘地直刺那颗星的心脏，来个彻底地解决。可是当米岚看到他的侧脸，杨辰以及她自己的侧脸如此相像，像极了眼前的人，她竟然心软了，不争气的收回了视线。仇恨的眼神还未完成使命，寒冷的光芒便暗淡下去，它的主人还是不能接受以暴制暴，身体里的正面能量再一次打败了蠢蠢欲动的暴力因子。 米岚太过用力，才收回仇恨的视线，一个激灵，竟然打破了这个似梦非梦的情境。米岚慢慢睁开眼睛，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这到底只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延续？ 米岚是真的想要那个人的命，却为何最后又手下留情了，还是在梦里。她在梦里，竟然都要不了那个人的命…… “米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惠琴失声叫道，米岚这才注意到，安惠琴正坐在她身边，泛红的眼眶下一秒就泪流成河。 “米岚，你的脚踝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五角星呢？紫色五角星刺青呢？”安惠琴不忍心看那惨不忍睹的左脚踝，盯着米岚淡漠的脸，继续发泄自己的难受，“到底谁这么残忍，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米岚，你是铁做的吗？伤成这个样子，怎么一声不吭呢？米岚，你告诉mama，到底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不管那个人是三头六臂还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mama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去。” 不管安惠琴多么难过，多么心痛，任凭她怎么嘶喊，怎么折腾，米岚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动于衷。她好似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完全不把自己的脚伤放在心上。 “米岚，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是成心想让mama难受死呀。”安惠琴激动地抓住米岚的手，却看到米岚心如死灰的表情，不忍心再大呼小叫，温柔的问道：“到底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米岚，你说话话呀。你别这个样子，你别吓mama呀。” “没有谁，是我自己。”米岚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好似在回答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她只是一个调皮的坏小孩，做了一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小坏事，只是这坏没有使在别人身上，而是发泄在她自己的左脚踝上。 安惠琴惊愣了，甚至忘记了哭啼，不到一秒，安慧琴压抑不住内心的困惑，更多是难过，歇斯底里的大声问道：“这是为什么呀？米岚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米岚把左腿从安惠琴身上移开，放在躺椅上，并坐了起来，望着远方，眼神空洞，回答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去除刺青和痛经比起来，哪一个更让人痛不欲生。” 她只是想知道，去除刺青和痛经比起来，哪一个更让人痛不欲生？听听这话能从正常人的口中吐出吗？这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能做出的事吗？ 米岚今天是铁定心‘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再一次震撼了安惠琴，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米岚大吼道：“米岚，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安惠琴气得浑身发抖，恨铁不成钢，为什么米岚就是不懂得珍惜自己。她眼睛含泪斜视着米岚，颤抖的双唇哆哆嗦嗦，“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怪胎！” 米岚收回远望的视线，转头看着安慧琴，实话实说，真心‘安慰’她道：“别难过了，我不是你生的。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残忍的我。你放心，我只对自己残忍这一次。”米岚语气冷静说的无比认真，“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上那个让我如此残忍的人。只有像你这么善良的人才有资格留在这个世界上，残忍的坏人是不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最后一句，米岚一边说一边摇头，她太投入了，与其说是安慰安慧琴，倒不如说出是在跟自己做出承诺。 毫无疑问，她的‘安慰’不但没有使安慧琴半点安心，反而是彻底的绝望的痛哭起来。安慧琴扑到米岚身上，双手紧紧抱住米岚，生怕她下一秒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米岚呀，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mama好不好？就算mama帮不上你，但是至少能帮你分担痛苦。你别再憋在心里，好吗？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说出来让mama帮你分担，好不好？米岚，mama求求你了，别再这样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已经失去了你弟弟，我可不能再没有你了。米岚，米岚……” 安慧琴的眼泪如决堤的河，啼哭声更是悲天悯人，不无夸张地说，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不管米岚打算去天堂还是地狱，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别的本事，一颗赤诚之心，一定要那天那地也被她的泪水感化，同情她，把米岚游走的灵魂送回来。 米岚的灵魂就真的被这样拉回来了，她听到了母亲的呼喊，听到了母亲绝望的哭声，听到母亲说到‘弟弟’两个字……对啊，弟弟，她还有个弟弟，不明下落。她只知道自己满腹委屈，只顾着自己的怨恨，只惦记着心中的仇恨，却忘记了，她的弟弟还困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盼望回到亲生母亲身边，渴望亲情的关怀。 米岚啊，别再抓着仇恨紧紧不放。你看，仇恨只会让你日渐消沉，还连累身边的人跟着难受，伤心流泪。米岚，你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坏人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却让身边无辜的亲人受到伤害。米岚，这可一点不像你的风格。米岚，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振作起来，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任务。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米岚脑海里不断地灌输积极的想法，米岚身体里又充满了正面能量，是啊，乐观向上，打死不服输才是米岚的风格啊。那个熟悉的声音，才是真正的米岚才会有的调调啊。 安惠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想起来了，米岚前几天说过‘我失恋了’。难道因为这件事情，这个傻丫头才会这么想不开，跑去自残了？ 安惠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人，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问道：“米岚，你是不是因为杨辰的缘故才这样？” 安惠琴依旧紧紧抓住米岚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米岚，但愿如此，事情像她想得这样简单。米岚只是失恋了，才会变得这么消沉，这么不知所谓，才会失去理智去做傻事，说着离谱、莫名其妙的傻话。 米岚的眼神终于有了灵魂，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有点不解的看着安惠琴，忽然笑了出来。她好像真的只是那个爱玩恶作剧的坏小孩，终于厌倦了这个吓死人不偿命的游戏，主动退出，回到真实的世界。然后，她竟跟没事的人一样，还可以笑出来，问道：“此话怎讲？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会和杨辰有关系呢？” 安惠琴真的被米岚的‘恶作剧’吓到了，她看不懂米岚的笑容，是真的释怀，还是暂时的假象。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米岚，你真的没事了吗？我是不是不该提到杨辰？不管怎么样，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米岚，失恋没有什么大不了。虽然我以前总是说，杨辰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他配你绰绰有余，可是，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在mama眼里，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没有人配得上你。米岚，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杨辰好上千倍万倍的好男人疼你爱你，不管你多么任性，他永远都会爱着你。米岚……” 安惠琴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终于在一个稍微衔接不上，似乎另起一行的句子上，米岚见缝插针，接过来说道：“好吧。我承认，去除刺青更痛。”米岚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又变得安惠琴经常说她的‘没个正经’。 安惠琴盯着米岚，脸上形容不出来的表情，好像有生气这么回事。米岚不怕安惠琴雷声大雨点小的生气，只怕安惠琴再把话题拉回去，硬是把这件事情和杨辰扯到一起，想当然地安慰一通。于是，她拿出最擅长的本领，答非所问与转移话题，继续说道：“妈，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的打算去除整个五角星，可是，我没想到去除刺青竟是那么痛那么痛的事情，真不是人能忍受得了的。所以，只去掉一个角，我就受不了了。刺青师傅说，五角星有个缺口不好看，干脆就在刺青上面再刺另一个图案，我想想也是……” 米岚避重就轻，可是话还没说完，安惠琴便把话抢过去，一脸警觉的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去掉五角星刺青？那个紫色五角星那么好看，到底哪里碍你事了？” “可是，我不喜欢……”米岚回答的很快，也已经编好了借口，却没有安惠琴打断得快，她不想再听米岚扯些有的没的，大声制止道：“米岚！” 经米岚这么一折腾，安惠琴每天神经紧绷着，整个人的智商好似也得到了长足的提高，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米岚，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我也不会再问。可是，不管怎样，你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米岚，你可以恨任何人，可是你不能恨你自己，更不能折磨自己。如果你的亲生母亲知道，你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一定会很伤心，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米岚，就算我求你了，别再干着样的傻事，行吗？” 米岚看着安惠琴红肿的双眼，突然觉得自己做得真的过火了，太过分了，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是最无辜的人，发疯似得想向全世界报复。她以为对自己残忍，是报复了自己，是报复生她却不要她的亲生父母，却完全没考虑到安惠琴，一个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竟然让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求她放过自己，混蛋也不过如此。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仇恨的世界里，甚至想过不负责任的离开这个世界，一走了之。最后，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也是仇恨。如果她真的沉睡不醒，就这样离开了，她的母亲安惠琴会伤心欲绝到什么程度，会哭成什么样子？还有她的弟弟米修，没有了她，谁去找寻，谁来管？ “对不起。”米岚张开了双手，抱住了安惠琴，“妈，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再做惹您伤心的事。” 安惠琴也抱紧米岚，喉咙哽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她宁愿相信自己的女儿米岚不会失言，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不管结果怎样，米岚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代表她是真的把她母亲放在心里。只要以后她做事的时候，能够想到她这个母亲，少做一些伤害自己的傻事，这样就行了。还是那句话，她不是米岚，米岚已经长大成人，她有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权利和自由。她这个做母亲的，除了支持，没有权利干涉，也管不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磨破了嘴皮，劝阻无数次，米岚哪一次听进心里。她就是cao心的命，就是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看不惯一些人的所作所为。也许，她自告奋勇的替天行道行为省了老天很多麻烦，老天也很感激她，所以她才能每次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自家的孩子自己心里最清楚，米岚说得那些有关坏人的话，绝不是随口一说。米岚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安惠琴琢磨不透米岚的打算，心里已是隐隐约约害怕，却做不了什么。她只能希望，米岚多管闲事，伸张正义的时候，好运还是一如既往的跟随米岚，千万不要让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