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秋》掌经人
大日悬空。 孔圣峰上，一条条淡黄色的雾气自春秋阁垂下，宛如云霞，分外美丽，让正片孔圣峰变得庄严肃穆。 尽管，周围山间的草木依然是枯黄的，十分萧条，但孔圣峰的气象却变得庄严了开来。 春秋阁前，风萧雨正在为南宫雅疗伤，他身上的黑衫早已被汗水打湿，丝丝缕缕的翠绿色丝线将他和南宫雅连接，源源不断的内力自他体内涌出，化作生命之气，修补着南宫雅那破败的筋脉。 春秋阁第三层，逼仄的空间内，金色雾气氤氲，有许多都散发到了外面，勾动冥冥中的“天道”，化作包裹孔圣峰的浩然天罡大阵，然而，还有一部分则飘到了南宫雅的体内。 若有三境强者身处春秋阁中，定然能感受到极其强大的压力，这股压力似是神念，又似是天地元气，无形无色，莫可名状，但却真实存在，身处其中总让人不自觉想低下头去，仿佛头顶三尺有神明一般，需要礼敬。 半个时辰前还待在风萧雨身旁“学习救人之道”的铁篓根本承受不了春秋阁内散发出的强大压力，被迫退到了百余步外，偌大的后山枯黄竹林中，只有风萧雨和南宫贤两人。 南宫贤虽然是儒家副掌门，也知道一些医术，但对玄奥莫测的“救人之术”，却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此刻的他坐在风萧雨背后，双眸紧闭，身上的气息起伏不定，偶尔有淡金色的光华自他身上闪过，让他的身体轻轻一震。 他的衣衫同样被打湿，更让人惊讶的是，本来崭新的长袍，上边的颜色竟然变得黯淡了，如同是用劣质染料染过的布匹掉色了一般。 风萧雨回过头来扫了南宫贤一眼，试探着问道：“你在研究春秋之力？” 南宫贤睁开了眼睛，点点头。 “有什么体悟没有？” 南宫贤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坐的有些麻了，他想要舒展一下胳膊，然而手臂只是轻轻一动，身上的衣服便“刺啦”一声，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春秋》蕴含千年时光之力，稍微外放些许力量，就能让上好的锦缎加速腐朽的速度，如同是被埋在地下许多年一般，果然不愧是孔子亲手刻下的神典。”风萧雨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指在南宫雅周身的几处大xue上点了几下。 而后，风萧雨站起身，就听见那乌黑的斗篷也发出几声“刺啦”，让站在远处的铁篓不由担心自家师父会不会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能变成个裸体少年。 不过，能够抵挡三境强者神念侵扫的斗篷显然不是凡物，并没有像南宫贤身上的锦缎长袍一般也裂开几道大口子，风萧雨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春秋阁，朝那座并不巍峨的三层小楼躬身拜了拜。 他知道，里面供奉着一尊孔子的泥塑像，但他拜的却不是泥塑，而是那本自孔子死去后就一直再未被人翻开过的五经之一——《春秋》。 一万三千字，一刀一刀刻在竹简上，据说是因为蕴含了圣人的精气神，而成为儒家“四书五经”中灵性最高的一本神典，多年尘封，默默吸收正片天地的力量，历经千年时光，有莫大的灵智与伟力，镇压整座孔圣峰的气数，也正是因为《春秋》的存在，浩然天罡大阵才能无限制地运转，就算被无道散人以四境手段打散，也能自主恢复。 春秋已逝，时光犹存，就连儒家家主都不能驱使的《春秋》，竟然会自发地释放力量吊住南宫雅的一口气，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风先生，阿雅怎么样？”南宫贤也连忙站了起来，勉强拽住几块“布片”才能不至于衣不蔽体的他等到风萧雨直起腰来，才恭敬地问道。 “几条最重要的筋脉已经接续成功，只要再被《春秋》温养一段时间，便可康复。”风萧雨似乎是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比寻常时候更加沙哑。 南宫贤面色一喜，刚想再说些道谢的话，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见一道银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发出“轰”的一声，整座孔圣峰似乎都晃了晃。 下一刻，那银色光柱瞬间涨大，如同是一个巨人释放浩然正气般，将两人震的倒飞了出去。 银白色的光华闪耀，遮盖了春秋阁，笼住了南宫雅，将风萧雨三人隔绝在外。南宫贤与风萧雨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释放神念，想要侵入这银白色光柱，探查其中的情况，但毫无例外地，两人的神念刚释放出去，接触到那银光，就消失了，突兀地消失，就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脚下，枯黄的竹子眨眼间便化作了泥土，而后，许多星星点点的嫩绿色从地底浮现，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涨大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个竹笋，一节一节地拔高、生出叶子、再拔高…… . 铁篓已经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抱住身旁一根刚刚长出来的翠竹，用力掰了掰，确定是真的竹子后，眼睛瞪得很大，不停地念叨着“师父，神了！神了！” 相比之下，南宫贤和风萧雨则淡定了许多，但两人的神情都很复杂，有惊讶、不解、期盼、恐惧…… 他们知道，这是《春秋》的力量，是时光的力量。 从古自今，谁能不朽？唯有时光不朽！ 千年来，多少人杰出世？在世间或留下了赫赫英名，或留下了丰功伟绩，或建立了不朽功业，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逝去了，就算是如老子、庄子那样的道家修仙之人，也都不能久存于人间，消散在了历史长河中。 然而，时光在流逝，却永远不会停止流逝！《春秋》，承载时光之力，而今将其释放出来，直接润泽了整座孔圣峰，一时间，不止是春秋阁周围的竹林，就连半山腰的君独院中，那些已经枯死的梅树也都化作了泥土，完全枯死了，而后土里又迅速长出许多株小树苗…… 顷刻间，孔圣峰上下，所有因为当初无道散人与南宫圣大战被吸取精气而死的植物们都化作了泥土，而后在片刻间重新长出来。 原本还一片枯黄萧条的孔圣峰瞬间变得生机盎然了开来。 山脚下，绿草莹莹，山间，梅花赤红如火，而山顶，一片银白！ 这一刻，孔圣峰上所有的人，无论是打杂的下人，还是教书的先生，或者是正在默写经义的学子，都抬起头来，为眼前出现的这一幕而震惊，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满目苍翠，孔圣峰再也不像几天那般荒芜了，都忍不住大叫起来，甚至很多年过半百，习惯了板着一张脸教训学子的鸿儒们也都惊讶地张开了嘴，身体颤抖着。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把目光投向山顶，神念以比目光更快的速度冲向山顶那银白色的光幕，但无一例外地，他们的神念都被那银白色的光华给吸收了，神念无形无色，但一旦触碰到白光，便会径直消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时光之力，世间不朽的本源，于世同存，甚至于，就算世界消失了，时光也依旧更替，这样的伟力，根本不是三境强者的神念能够触及到的。 春秋阁前，风萧雨转过身来，对南宫贤感叹道：“老夫虽然是农家掌门，自认在当世，老夫的医术没几个人能比，但从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不踏入四境，在救人者一途上是远远比不过你们儒家《春秋》的，一岁枯荣，这让枯竹再生的手段，与我农家四境——一岁枯荣是何其相似啊！” 南宫贤点了点头道：“《春秋》有灵，定然是不愿意看到阿雅就这么死去，所以才释放出时光之力护佑她的心脉，但我更想不到的事情，是《春秋》竟然会选阿雅作为它的掌经人！要知道，自孔圣人之后，整个儒家也就只有亚圣孟子能动用些许《春秋》的手段了。” 对此，风萧雨长叹一声，“不得不说，儒家好福气啊！”而后，他转过身来，看了看依然沉浸在“枯木逢春”异象中无法自拔的铁篓，也顾不得南宫贤就在跟前，恶狠狠地在铁篓屁股上踹了一脚，怒骂道：“瞧瞧你这点儿出息！没见过世面！你要是能将农家功法练到四境，到时候也能这样，叫唤个啥？” 风萧雨说完，又要再踹，铁篓连忙爬起来，赔着笑躲到一边去了。 就在这时，孔圣峰又是一震，这一次，震动的幅度比刚才要小了许多，就见那道粗壮的银白色光柱如同被抽掉地基的高楼一般，顷刻间便消散了，只留下无数的银色光点，汇聚成一股细流，落到了不远处的南宫雅身上。 南宫贤和风萧雨连忙赶到春秋阁前，就见先前还包裹着南宫雅的那些翠绿色的丝线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南宫雅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此刻已经有了一丝血色，那些银色光点落在南宫雅的周身各处，仿佛是夜里的萤火虫，分明是大白天，可那些银色光点却发出夺目的光华，让人无法忽视。 数百颗银色光点闪了闪，便没入了南宫雅的体内，可以看到，南宫雅的皮肤就像是干涸的土壤一般，而那些银色光点，就是消融了的冰雪，渗进了土壤中。 一息之后，南宫雅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她睁开眼睛，银色的光华从她漂亮的眼珠中一闪而没，她呆呆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阿雅，你怎么样？能听到二叔说话吗？”南宫贤连忙问道。 南宫雅没有回答。 风萧雨抬起手臂想要给南宫雅把脉，却忽然被南宫贤拉住了胳膊。 “她刚成为《春秋》的掌经人，现在体内的力量还未完全平复，风兄你不是儒家人，枉然给阿雅把脉，很可能被震伤。”南宫贤沉声道。 风萧雨连忙缩回了手，瞟了依旧双目无神的南宫雅一眼，皱眉道：“老夫好歹也是三境高手，她不过刚成为掌经人，就能震伤我？” 南宫贤摇摇头，“《春秋》不同于其他的神典，风先生别忘了，刻下《春秋》的刀还供奉在春秋阁内，阿雅气机不稳，受不得任何的牵动。” 风萧雨放下手臂，没有再坚持。 两人不过各自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躺在床上的南宫雅终于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睛，而后扭过头来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两人，对南宫贤道：“二叔，我没事了。” 南宫贤身躯颤抖了一下，在确认了这是自己的侄女在说话的时候，这个身为儒家副掌门的男人差一点就红了眼眶，他拍打着南宫雅的额头，如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不停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