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博弈
齐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君华心里“咯噔”一声，在那个瞬间，他甚至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说笑了。”顾君华摆出一副笑脸，想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自然一些，但屏风后面的齐枭却突然加重语气道：“朕金口玉言，怎么会与你开玩笑？” 那声音中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顾君华发现，在这股威严下，自己竟然连再问一遍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三皇子和云鹤上人，他发现云鹤上人和三皇子都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 顾君华把脑袋转向另一边，看到刚刚还一副冷汗涔涔样子的上官千此刻已经满脸笑意，正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看着上官千苦菊花般的老脸上那副志得意满的笑容，顾君华此刻恨不得给他一拳，但就像上官征和南宫圣不敢对他动手一样，顾君华也不敢作出任何动作，他只能咬咬牙，装作没看见。 皇宫里真的没有四境强者吗？这种话说出去，恐怕是个正常的世家弟子都不会信，更何况顾君华在京城上空曾经感受到了此刻的顾君华已经明白，齐枭并不想让无道散人活着！ 或者说，在场除了云鹤上人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愿意让无道散人活着！ 现在，是皇室、天宗和其他世家在进行三方博弈！ “都起来说话吧！给鸣儿和上师赐座！”齐枭又道。 跪着的人站了起来，站着的人坐了下去。 顾君华没有再坐那张椅子，只是站在原地，冷冷道：“既然皇宫里没有四境强者，那我天宗便再想别的法子来救家师吧！” 刚刚坐下的三皇子忽然站起身来，恭敬道：“父皇，上师炼制的归元丹对疗伤有奇效，儿臣斗胆请父皇赐下两粒归元丹给无道宗主。” “无道宗主为助守固城而受伤，朕自然要想尽办法去救，就依你所言，赐两粒归元丹下去吧！”屏风后面的齐枭显得十分“大度”。 “贫道代家师谢过皇上，谢过三皇子殿下。”顾君华面无表情地行礼。 “嗯，”齐枭说话间，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他忽然大声喝道：“南宫圣，上官千！”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道：“臣在。” “外敌虎视，固城遭难，你二人身为世家之主，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去截杀前去助战的无道宗主，谁给你们的胆子？”齐枭的声音中饱含着愤怒。 刚刚站起来的两人再度跪倒在地，南宫圣看了上官千一眼，狠狠一咬牙道：“皇上，此事和上官老将军没关系，是我爱女心切，想要报复无道宗主，上官老将军是被臣硬拉过去的，有什么责罚，臣一人承担！” 他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大有要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的趋势，不得不说这一番话取得的效果很好，与他一起来皇宫对顾君华施压的几位朝中重臣在看到南宫圣勇敢滴站出来担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顾君华看着道貌岸然的南宫圣，心中只觉得一阵阵恶心，他毫不犹豫地嘲讽道：“南宫掌门竟然会说出‘爱女心切’这四个字？真是让贫道耳目一新，如果贫道没记错，昨天在孔圣峰，农家风掌门提出要救令爱，南宫掌门反而不愿意还讨价还价吧？” “你住口！”南宫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胆狂徒！你出手重伤我女儿，非但不知悔改，反倒满口胡言，在圣上面前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若非身在皇宫重地，老夫定然替你师父管教你！”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师父相提并论？”顾君华看出南宫圣这是在变相地恐吓自己，倚仗自己“晚辈”的身份，丝毫不给南宫圣面子。 “你刚刚说上官千是被你拉过来的，这一切和他没关系？那我问你，阴阳家的人呢？二十年前家师道法大成之后，阴阳家就消失在世人眼中了吧？你是怎么找到的阴阳家的人？嗯？”顾君华越说越气，满脸涨红。 此刻的顾君华在皇宫里孤立无援，对付一个南宫圣已经非常吃力，之所以把刚刚脱身出去的上官千再拉进来，就是为了争取三皇子的支持。 宏观上看，所有人都不愿意让无道散人活着，但这毕竟只是内心的想法，明面上，齐枭还是必须作出一副积极救治无道散人的样子，否则他就不会采纳三皇子的建议，赐下两枚归元丹，要知道这可是用来给齐枭保命的丹药！ 并且，无论现在无道散人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能不能醒过来，齐枭身为皇帝，都必须惩罚南宫圣和上官千，因为他们两人的行为并不仅仅限于世家之间的内斗上，还在搅乱战局！ 顾君华看到了这一点，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己在当前的博弈中会树立多少敌人，正如先前李公公所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天宗的年轻道士，是初生牛犊，怕什么呢？ 南宫圣看着咄咄逼人的顾君华，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连顾君华都能看懂的局面，南宫圣这种老油条不可能看不懂，他明白这件事情是自己理亏，与其强行解释，还不如把一切都认下来，或者不说话，有什么责罚接着便是。 上官千愤愤地对顾君华投来仇视的目光，现在的他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承认与南宫圣相互勾结去截杀无道散人，那就犯了朝廷与世家之间规定的“各世家不得联系密切”这一条忌讳，势必受到严惩，如果拒不认罪，那就得罪了与道家有密切联系的三皇子，今后在朝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他权衡利弊，最终与南宫圣一样选择了沉默。 然而，齐枭却不能沉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君华告了御状，南宫圣和上官千默认了自己所犯下的错，几位重臣都在看着，三皇子和云鹤上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要治南宫圣二人的罪之类的话，但他们两人既然过来，本身就证明了自己的态度。 齐枭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威严的声音道：“你们两个身为世家之主，却私欲熏心，胆大妄为，竟然联合起来对守城有功的天宗无道宗主下手，朕现在罚你们面壁思过一个月，一个月时间不到，你们不许踏出宗门一步，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南宫圣和上官千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欣喜，忙不迭磕头认罪。禁足一个月，虽说会影响很多已经定下日程的事情，但总体来说影响不大，两人心中窃喜，觉得皇上还是偏向自己的。 “另外，北方的危机还未解除，儒家即刻派五百书生剑士去固城助战，兵家也要带五千精兵去协助陈虎威，即日起立即动身，不得有误！”齐枭又道。 “这……”此话一出，南宫圣和上官千都犯了难，面色立马难看了下来。 “怎么，不愿意？”齐枭提高音调。 “禀皇上，儒家书生剑士培养极为困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前年刚给四方异姓王输送过一批书生剑士，现在一下子要抽调五百书生剑士去固城，臣实在为难！”南宫圣硬着头皮道。 “南宫掌门，前几日贫道去儒家参加典礼，分明在孔圣峰书院见到了许多书生剑士，您怎么能说为难呢？”自进宫以来几乎未曾发过言的云鹤上人终于开了口。 南宫圣面皮重重一抖，厉声道：“云鹤宗主看到的多是我孔圣峰的书生剑卫！那不是可以抽调的力量！” “我师父身为一宗之主都能被派去固城，你儒家的书生剑卫就金贵吗？”顾君华忽然怒喝道，声音之大，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南宫圣闻言，扭过头来望向顾君华，双目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这个自己曾经养育十几年的弟子，对儒家的状况再清楚不过：整座孔圣峰，连带一百常驻孔圣峰的书生剑卫算在内，数目也不过才五百出头！ 书生剑士是儒家的核心战斗力量，现在齐枭一开口就要让南宫圣派五百书生剑士去固城助战，这简直一下子就抽调了儒家的所有防卫力量，因此南宫圣想要争取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目，与齐枭讨价还价一番。 但没想到，顾君华一句话就将他这个想法给打破了，这让他如何不恨？ 三皇子也开口道：“守易道长说的没错，无道宗主都能去固城助战，儒家成天口口声声念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强敌在前，难道又要退缩了吗？” “我……”南宫圣说不出话来。 “南宫圣，你要明白朕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对你施以惩罚！如果你觉得冤枉，大可以去固城斩杀十名莽原的王帐供奉，用不着在这里多费口舌！”齐枭明显对南宫圣的表现很不满，寒声道。 听到齐枭这么说，南宫圣知道今天必须认栽了，他点点头，低声道：“臣遵旨！臣这就回书院抽调书生剑士去固城！” “上官将军呢？”齐枭又问道。 事已至此，上官千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能点头道：“臣认罚！” “嗯。”齐枭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咳嗽了两声而后用略显疲惫的声音道：“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朕累了。” “臣等告退！” 南宫圣和上官千以及那几位随他们一同进宫的朝中重臣都径直离开了静安宫，而三皇子和云鹤上人则留了下来。 顾君华独自从静安宫中走出，他看着头顶炽烈的太阳，回想刚刚宫内发生的三方博弈，只感觉遍体生凉。 博弈到最后，尽管看似是南宫圣等人受到了责罚，而天宗得到了些许补偿，但实际上，天宗仍然处于弱势地位。 因为，无论是皇室还是其他世家，他们的目标都是统一的：都想要无道散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