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有心算无心(一)
萧玉一愣,那妇人赶忙笑道:“瞧我怎么忘记了,三位神仙爷帮了如此大的忙,我怎能不贡点谢礼。”说着,将手伸向包裹却又微微一缩,似是骤然想起今饰上还抹着毒。 这个细节一瞬不瞬地落在莫少英和九儿的眼里,而那萧玉却并不起疑,反是面上隐有怒色,义正言辞道:“二位,这包裹里的金饰若兑换成银子是有不少,可这些都是她们母子二人的,我们又怎能乘人之危,无端索取报酬!” “噗哧!” 那九儿忍不住偷偷一笑。 萧玉自然一早就见到这个穿着狐裘的女子了。 只是一来不知人家芳名,二来委实长得太过好看,称一声美人实在不为过,可师父常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这有心修道之人名、利不足为虑,可遇一见心仪的女子难免坠入情网坏了道基,萧玉当初不信,而现在……现在亦是不信的,他觉得一见钟情是对眼前女子的一种亵渎。 所以他本已按捺心情不去瞧她,却不料其人反来搭理自己,她为什么发笑?难道自己长得可笑么,说的道理不对么?萧玉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面上见红,说话也不利索了:“我、师父说相由心生!这位姑娘长得如此,如此乖巧,想必心肠不会差了!可姑娘何故发笑,难道……” 萧玉发觉已然说不下去了,涨红了脸杵在那里不知所措。九儿见着止住笑意,直言不讳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笑道长,只是道长真没瞧出这妇人在骗你?” 萧玉一愣,那对妇人也是吃了一惊,苦笑道:“小姑娘,人心是rou长的,若你们要些金饰换些银子那自是理所当然,但若要存了心想独吞了去,可叫我们娘俩儿如何活呀。” 莫少英轻轻一笑,不为所动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位真是好本事!” 那妇人面色乍变,一旁孩童已叫嚷道:“你们肯定是和方才那伙人一起的,道士哥哥莫要信了他!” 萧玉瞧了瞧母子,又看了看莫少英,最后瞄了一眼九儿终是咬牙道:“二位既然说这对母子有所欺瞒,可有十足证据!” 莫少英笑了笑也不多言,转而对着九儿道:“表妹,不如你来说说吧,我觉得在这个木鱼脑袋面前,你一句话顶表哥我十句。” 九儿面色红了红,也不去猜莫少英忽然以表兄妹相称的用意,道:“萧道长,方才那位银鹞子曾说,他在包裹上涂抹了毒液,若这我猜得不错,这毒定是银鹞子从夫人手中偷走后再逐个抹上的了?” 那妇人顿了顿,道:“正是!这难道有什么问题?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平白无故在包里施毒?” 九儿笑了笑并不答话反是问向杵在一旁照顾着掌柜的店小二道:“敢问小哥,这位对母子入驻了多久?那银鹞子又入驻了多久?” 店小二愣了愣壮着胆子翻开柜上账本明细,道:“这对母子来小店住了三天两夜,至于这贼人也是那天到的。” 九儿追问道:“小哥可曾记下谁先进来的?” 店小二迟疑片刻,赧然道:“这个往来客多,小的不曾费力去记。” 那妇人笑容面色更苦,道:“这位店小二、你若是都记下,些许就能打消这位小姑娘的疑虑了,唉……” 那店小二脑袋一缩并不答话,他能说到这里岂不比那掌柜要强上许多。九儿自然知道这个理儿的,所以也不继续深究,抿唇道:“好吧。这么说来,按照这位童子的话来讲,银鹞子多半是趁某夜夫人熟睡之际盗取金饰的了?” 那被唤作大牛的童子笑了笑,老神在在道:“这句话是我讲的,又有什么不对么?” 九儿笑抿唇一笑道:“当然不对,不论是前夜,还是昨夜都离今日申时有一段时候了。这银鹞子在得手之后不曾扬长而去反是连夜抹上了那一品红的毒粉,坐等一叶三花来找麻烦?若换做你,你会这样做么?” “这……” 那童子面上一白,他突然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为什么方才偏偏要去多嘴? 九儿再道:“亦且银鹞子又在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让掌柜和夫人您来指正这包金饰是他的?似银鹞子这般机警小心之人应当不会明知夫人是苦主的情况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说罢,顿了顿,望向萧玉捋了捋发髻,莞尔一笑道:“道长,不知我说的可有理?” 有理,自然是有理的! 萧玉只瞧了九儿一眼,吃吃地说不上话来,面上不知是何缘故竟是越发guntang。他知道自己一张脸现下肯定犹如猴屁股般通红,模样一定很丢人,而在美人面前丢人简直太不光彩了。他赶紧低下头盯住地面,只恨这青砖缝隙还是太小了些。 九儿自然被他的模样逗乐了,那妇人面上青气一闪,兀自沉声抗辩道:“我又不是银鹞子,你也不是他,又怎知他的想法!也许他自恃武功高强,不怕我等去报官呢!也许……” 那妇人还要强辩,根本没有一点叫人拆穿花招后该有的神情,她不害臊,九儿却是有些害臊了,唯有拧了拧衣角,道:“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他们不承认我也没法子。” 莫少英轻轻一笑道:“不打紧,这并不妨碍道长重新判断。” 萧玉猛地抬头沉声道:“不知道这位夫人可能证明这包金饰是夫人的?若不能……” 言犹未了,只瞧那妇人一愣旋儿哭丧叫冤道:“若不能怎样?你们还有没有半点良心!年前战乱我夫君上阵杀敌便没有回来,我二人孤儿寡母无以为继,想来想去不能坐吃山空就揣了些金饰欲带大牛来神霄派习武学艺,哪里晓得会遇到,遇到这等事情!这怎么证明?又如何证明?我,我苦命的大牛啊!” 说着,竟是抱起大牛相拥而泣,不一刻已是嚎啕大哭,仿佛二人种种苦楚乃是三人苦苦相逼所致! 又仿佛吃准了萧玉铁定会心软。果不其然,萧玉见着过意不去,摇摆不定间越发没了主意,还是莫少英冷笑截口道:“萧道长,听说贵派执法堂中执法弟子皆会一种道术叫做九天十地搜魂术,能迫使人说出真话,所以方才银鹞子和一叶三花宁可与你拼命也不想去那执法堂,对也不对。”
萧玉一怔,顺着话道:“对,对的确有这个道术。” 那对母子猛然一惊,心里俱是琢磨着方才萧玉使出的那道灰影已经有些不可思议,若是执法堂真有什么九天十地搜魂术却也并不稀奇。 一念至此互望一眼已萌生退意,又听萧玉这就要带二人上山,那妇人眼中精光一闪翻手掷出一只飞镖击向了九儿的面目!而其人已拉着童子反方向纵去。 她目光老辣自然看出了这三人之中唯有九儿最好欺负,这飞镖击出,那身旁男子定然施救,如出一来无疑大大增加了脱身的胜算。 可她料到了其一却未料到其二,母子二人双双使出不亚于银鹞子的轻功纵向门外,未及门口,那妇人已闷哼出声一头栽在了门槛之上,右肩上赫然钉着先前击出的飞镖,摔飞的门牙兀自在地上打转,那被唤作大牛的童子见着猛然一惊,忙不迭地扶起妇人一同跌跌撞撞地去了。 萧玉见莫少英出手将那妇人重伤,心中虽有些不忍可莫少英钦佩,感激之情分毫不减少,是以当即转过身郑重拜谢道:“多谢二位再次仗义相助,敢问……” 这话未完,莫少英已然不耐烦道:“免了,免了,咱们萍水相逢、后会无期。不用言谢。” 黄昏。 草木萧疏,一地枯黄、万物奄奄,日暮西山。 这条荒草小道本是上清县外的一条幽径。因与去往神霄派的路背道而驰,又因此刻日近黄昏,所以游人断不会耽在这条小道上。然而莫少英非但在这条小道上走着,甚至一路走走停停,瞧其来近似在这黄昏日暮中盘游无度。 九儿跟着他起初并不觉有异,慢慢的也回过味儿来、往后偷瞧了几次,几次三番下也终于在一片黄绿相间中找到那身穿道袍的身影。是了,这瞧起来面色紧张,从上清县一路尾随二人来到野外的正是那萧玉无疑。 “只是他为何跟着?公子又为何让他跟着?” 九儿不解,秀眉轻蹙扭转过头却见莫少英正贴近了脸子似笑非笑道:“你该高兴才是,都将这小子的魂给勾来了。” 九儿面色作红,未及作答便见莫少英施施然一笑,又道:“待会儿顺着我的意思说话,否则……” “否则怎么样?” 出于女人的直觉,九儿已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她想问,可话还未出口便听莫少英对着不远处朗声道:“萧道长出来吧,这么跟着不累么?” 萧玉的确很累,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