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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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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以前最是喜欢坐在那儿刺绣的。”秋荷一看杜三小姐的神情就知道她连这条小溪也记不得了,便指着溪边掩在几丛高大的月桂树间的高亭说道:“奴婢听说,这条小河原是没有的,当年建府的时候,老祖宗嫌府里没有活水,特意引了一道进来,光在府里就绕来绕去足有几里长,花费的人工钱财也不知有多少。”

    杜三小姐立在溪边看了半日,才表情略有些古怪地道:“这也太过了。”

    秋荷不由得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家小姐自醒来以后的最大变化其实是她不再像一位自幼养尊处优,视一切奢华为自然的世家千金了,便道:“这可算得了什么,听说京里有些府第直接把几座山都圈了进去,从前门到后门,腿脚快的也得走上一个时辰。如今天寒,水边的花草都谢了,若是在春末夏初的时候,沿河开满了各色的花,染得河水都透着香气,那才美得很呢。”这些都是她听府里的婆子们闲聊时说起的,虽未曾亲见,但只看这杜府的水准,便已经可以想象了。

    东京都世家林立,要论起府第的豪奢,杜府还真是算不得什么,毕竟杜家根基虽还算深,却始终曾是降臣,所以时时处处都以内敛为要。

    杜三小姐立在那里,静静遥想着溪水边花草繁茂的情境,半晌,满足地叹了一声,道:“能住在这里,也是一种福气呢。”便不再多说,扶着秋荷的肩,慢慢走过溪上那座木质廊桥。

    一路上,秋荷向杜三小姐介绍府中各处。何处是大少爷、二少爷的偏院,哪里是杜老爷杜夫人的正院。哪里是正道,哪里是偏门。设宴、听戏、赏花、观景、小聚各居其所,连仆役、丫环、媳妇、婆子们都有各自聚居议事的地方。想当初秋荷刚入府的时候,迷路是常有的事,就算现在有时也还会走错路。

    杜三小姐偶尔会问上几句。秋荷细细解释了,笑道:“小姐是在府里长大的,这些地方儿早就记在心里了,就算一时忘了,迟早总能想起来。”

    杜三小姐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两人顺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向东。绕过两座小花园,几座院落,进入了主院的范围。身边来来回回的仆役渐渐多了起来,见到杜三小姐便退到一边让开道路。乖巧的唤一声“三小姐安好”,胆小的则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也不敢作声。

    杜家规矩大,子女们每日晨起都要到主院给父母请安。杜三小姐一直病着,走三步都要喘气,这才免过了这节。如今她既然可以在丫环的陪同下在府里闲逛,当然就没有理由不先去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这也是身为人子的自觉。

    到了杜老爷和夫人的居处外面,早有人一叠声的通报了进去,两人还没进门,杜夫人便亲自迎了出来,拉着杜三小姐的手连声道:“我的儿,怎么你自己来了,身子骨还没养好呢,这大冷的天,看不冻坏了。”转身对秋荷道:“这起没脑子的东西,三姑娘若是有个好歹,把你们几条命垛在一起也不够赔的。”

    杜三小姐一路都抱着只暖炉子,手掌心滚热的,这会儿握到杜夫人的手,倒觉得她的手有些微凉。见杜夫人责备秋荷,忙道:“娘,是我定要出来的,并不干秋荷的事。”

    杜夫人微怔了一下,很快又道:“还不赶紧进屋来暖暖。”说着便拉着杜三小姐的手进门。丫头挑开棉帘,一股暖气立时扑了上来。抬眼看去,只见屋子中间放着只精致的青花三足炭盆,盆中隐有炭红。旁边垂手立着七八个媳妇,都上来施礼问安。杜夫人一叠声的吩咐丫头温羊奶,取茶食。秋荷跟着替杜三小姐的裘衣脱下,侍侯着她在杜夫人下手坐了。

    这间屋子是杜夫人平日处理府中事务的地方,往日秋荷回事的时候也常来,早是见惯的。杜三小姐却有些记不得了,趁着丫头转来转去端奶递食的工夫,抬眼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屋子是坐西朝东的格局,东墙上撑着扇木格子窗,窗棂上蒙着上好的韧纸。屋子的正面墙上挂着副泼墨山水,两边是副草书对联。杜三小姐一时之间也没细看内容,只觉得笔意纵横,倒也不失为佳品。东京都的冬天漫长而寒冷,所以屋子的东侧盘了座暖炕,炕上铺着貂裘褥子,设着只饱饱满满的锦面靠枕。一张短几条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并俱全,案角还放着盘正在吐蕊的水仙,叶子肥肥翠翠着实讨喜。屋子西侧放着架四扇七彩琉璃屏风,影绰绰能看见屏风后的一具贵妃软榻,以及旁边的立式长鸣钟和妆台、锦凳、毛筒、花瓶、高脚烛台等等物件。

    “我的儿,你先喝点****暖暖身子,到年节下杂七杂八的事情多,我这里还有些事要紧着吩咐下去。”杜夫人含笑道。

    杜三小姐应了一声,接过丫环递过来的瓷盏,浅浅的啜了一口。羊奶刚温过,有些膻气,她微微觉得有些恶心,便又放下了。

    那边几个媳妇一个个接着过来回话,杜夫人端坐在那里,每每只是略想一想,便随口吩咐下去。她旁边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一个身边堆着半尺高的帐簿,显是管帐记帐的,一个则疾笔如飞把杜夫人吩咐的事情件件记下来。两个女孩子神情严肃,脸颊通红,连鼻尖都微微见了油光。

    杜府到底也是百年的积淀,光是财物往来就够人头痛的。杜三小姐见杜夫人举重若轻,井井有条,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一一处置清爽,心里也不禁佩服。

    人都走净了,杜夫人才略歇了口气,接过丫环递过的茶喝了一口,向杜三小姐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最是忙碌,内内外外,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那么些事情,等忙完了,别人自在过节,我却少不了要病上一场。”